晏离生和宁歌一起上了楼,上了楼之后，他就没有再下去过。
晚餐是点外卖，吃过了晚饭,他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宁歌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又看了看对面乖巧但蠢萌的泡面，不免陷入沉思。
她的手受伤影响了后面的工作,就连《梁上飞燕》的宣传都错过了，《难驯》的演员和开拍时间刚定?,女主是她，开拍时间就在年?后。
他们刚从?纽约回来,林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回公?司忙了起来。而小橘跑得更快,上楼放下东西就找借口跑了。
现在自己的右手不能动,刚刚给手机充电都是晏离生帮忙的，似乎除了妥协之外，她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
厨房传来哗哗的水流声?，宁歌的思绪被打断,她转头看向紧闭的厨房门?，深深叹了口气,而后转身上楼回了卧室,从?衣柜翻出睡衣往浴室走去。
在医院躺了两天，她现在就想好好泡个澡。
晏离生处理?好吃剩的外卖,洗干净手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宁歌已经不在餐厅。
格林公?馆是新楼盘,宁歌应该也才住进?来不久，房子还很新，厨房里有些家具甚至连包装都还没拆。
这还是晏离生第一次来宁歌家,复式的小公?寓，一楼并不大，格局简单，一眼就能看完全?景，装修风格简单但精致，完全?找不到曾经的小出租房的影子。
在一楼没找到人，晏离生将手里的纸团扔进?垃圾桶里，抬脚往楼上走去。
楼梯尽头对着的便?是卧室，此时门?正?打开着，灯光大亮。
站在门?口，隐隐约约能听到水声?。
洗澡？
晏离生眉头一皱，抬脚走了进?去。
相对于骨折等伤情来说，脱臼的痛苦要?轻很多，但正?因为如此，它会给人一种“好像也不太?严重”的错觉，容易让人轻视，以至于轻举妄动造成二次伤害。
最后严重了，可能成为习惯性脱臼，会很麻烦。
米白色的卧室，干净整洁，窗帘半掩，如水的夜色从?敞开的窗淌了进?来。
晏离生缓缓往里走，离浴室越近，水声?越大。
叩叩－－
敲门?声?响起，水声?停了。
晏离生的手搭在黄铜色的门?把手上，玻璃门?蒙上一层雾气，白蒙蒙的。
看着那层雾气，晏离生启唇：“需要?帮忙吗？”
宁歌正?站在淋浴头下，头顶的暖光开得很大。
听到晏离生的声?音，她突然有些紧张，抱着胸口，目光牢牢盯着浴室门?，就怕他破门?而入。
头发全?湿，晶莹的水珠滑过脖颈的线条往下，最后消失在横在胸前的手臂上。
宁歌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扬声?喊：“不用，我自己可以，以前又不是没有这样过。”
意外之所以被称之为意外，就因为它总是发生在人的意料之外，从?不为人的意志而转移，更不会觉得时间不适宜就不发生。
二十几年?来，除了赚钱之外，她一直都在学习怎么照顾自己，怎么保护自己。
本是随口的一句话，可落在晏离生的耳中?，却有着不一样的感觉。
像是被打了一拳，那种闷闷的痛感再次漫上心头。
他薄唇抿了抿，低声?：“但现在不一样。”
宁歌不耐：“哪里不一样？”
暖气虽然开着，但还是有些冷，浴缸的水已经放好了，热气腾腾非常诱人，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站在这儿和晏离生聊天，只想跳进?浴缸里面
“我回来了。”
轻轻一声?落下，像是按下了静音键。
浴室里没了声?音，玻璃门?上的暗影晃了晃，晏离生垂下眼眸，也没勉强。
“我就在外面，你别反锁门?，有事喊一声?。”
“小鸽子，你乖一点，别乱动右手，痛就马上停下来，不要?勉强自己。”
男人难得有些啰嗦，宁歌松懈下来，轻咬了下腮肉，“我知道啦！”
门?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越来越远，最后停下，宁歌抿抿唇，赤脚跨入浴缸中?，扶着右手半躺下，头靠在浴巾上，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晏离生并没有走远，他走到床边坐下，拿出手机给刘俊发了条消息。
晏时承的消息就是在这个时候发过来的，晏离生忍不住皱眉，但还是点开看了。
晏承时：“哥，你今天没回帝都，爷爷气得把他最爱的茶壶都砸了，你也知道，我在他这里根本没有话语权，完全?劝不住他。”
晏承时：“他刚刚和爸吵架，还说如果你再不接他电话，他就去云起找你一起过年?。”
晏承时：“爷爷最讨厌过生日，他这次主动把自己生日都搬出来了，你都没有回帝都，他这次是真的很生气，最重要?的是，他向来说到做到。”
……
意料之中?，后面的话晏离生没有再看，他随手把手机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和宁歌正?在充电的手机放在一起。
同款的手机，一黑一蓝，摆在一起格外赏心悦目。
晏离生勾了勾嘴角，伸手移了移蓝色的手机，让它紧贴在黑色的手机旁边。
突然，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宁小姐，下午忘了告诉你，机场的事只是警告，既然我们的谈话不欢而散，你不愿意答应我的条件，那以后你就好自为之。”
发信人并没有备注，只有一串数字，但那一长?串数字极其眼熟。
认出是谁的号码后，晏离生眼睛眯了眯，抬眸看了眼浴室门?，他拿起手机，试了下密码。
小鸽子懒，极其不喜欢动脑子，手机的锁屏密码以前总设置成去年?今年?明年?三个年?份的后两位数，现在也是，所以一试就成功。
解锁成功的一瞬间，晏离生有些哭笑不得。
手机主人懒是真的懒。
晏离生并没有看手机里的其他内容，把这条消息删掉，并把号码拉入黑名单之后，便?把手机放回原位。
……
半个小时后，浴室门?被打开。
晏离生抬头看去，宁歌正?裹着浴巾站在门?口，长?发湿漉漉的往下淌着水。
“洗好了？”
“嗯。”
宁歌点点头，红唇微弯，眼尾向上扬起，她朝晏离生伸出了左手，手心摊开向上，食指轻轻勾了勾，声?音也故意放软：
“过来。”
晏离生轻挑地?扬了下眉，起身缓缓走向宁歌。
半开半掩的浴室里雾气缭绕，像盘丝洞，他一时猜不到站在盘丝洞前的宁歌是什么意思。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男人，宁歌微微一笑。
她往前跨了半步，伸手勾住晏离生的衣摆，牵着他转身进?了浴室里，而后站在镜子前，面对着他，将披在右肩上的睡袍轻轻撩开，露出白皙的肩膀和手臂。
露出的地?方越来越多，满眼的滑腻奶白。
玫瑰香在鼻尖炸开，气氛莫名变得旖旎，晏离生眉心一跳，但他还没天真到以为宁歌这是想勾引他，所以站着一动未动，生怕跨越雷池。
宁歌手虚压在胸口，问：“不是说有事就叫你？”
“嗯？”
宁歌扬起头，左手扶着右手放到晏离生眼前，一脸的理?所当然，“我手动不了，你给我穿衣服。”
“我是不是很乖很听话？”
满室的旖旎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晏离生：“……”
……
给宁歌穿好衣服之后，晏离生又主动帮她吹干了头发。
两人再从?浴室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宁歌一身干爽，舒舒服服地?坐到了床上玩手机，而晏离生衣服却湿了好几块。
宁歌抬眸看了他好几眼，而后指了指他的衣服：“我这里没有你能穿的衣服，要?不你回家？”
闻言，晏离生眉眼微挑，反手将手上的毛巾甩到地?毯上，一步一步向床靠近。
“不用我在这儿了？”
宁歌眨眨眼，点头，“嗯，我马上睡觉，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了。”
“所以，你这是想用完我就扔？”
窗外夜色寂寂，低沉的男音带着染上几分夜的凉意。
晏离生突然伸手抢过宁歌的手机扔开，手抵在她左肩，轻轻一推。
宁歌一个不妨，往后倒在床上，他顺势压下，捏住她左手腕子扣在头边，小心避开了她散落在床单上的长?发。
宁歌挣了挣，“你想干嘛？”
晏离生半撑着脑袋，偏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只能扑腾一边翅膀的鸽子，嘴角溢出一声?轻笑，“之前是谁说让我乖，忙完就陪我玩的？”
宁歌无辜眨眼，“反正?不是我。”
“不认账？”
晏离生摸过床头的手机，摄像头对着宁歌的脸。
宁歌顿时瞪大了眼，“你要?拍我？”
晏离生没回答，只是让镜头转了个位置。
左手腕微微有些痒，随后被松开，宁歌偏头看去，男人的手掌一点一点往上，覆在她的手上，而后一根一根分开她的手指，缓缓插入，十指相扣。
动作轻又缓，一点一点缓得像慢放，指尖勾入几丝黑发，看着格外撩人。
痒意顺着手指，一丝一丝延伸直心头，宁歌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你……”
不等她反应过来，晏离生已经摁下来拍照键，而后将手机反过来对着她，“想起来了？”
看着照片里相扣在一起的手，宁歌莫名觉得有些羞耻。
人的发散性思维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它往往能根据非常片面的一个角，就联想到一整幅画面。
就比如这张照片，明明只是牵手，宁歌脑子里全?瞬间挤入了N张画面，张张香艳。
向来牙尖嘴利的小鸽子难得无言，晏离生嘴角的笑意顿时更大了几分，他俯身靠得更近，薄唇轻启：“你想怎么陪我玩？”
他的目光牢牢锁着自己的唇，司马昭之心尽显，想玩什么都明晃晃地?写在他的眼睛里。
衣领散开了些，露出肩，宁歌也没有躲开了意思，只是仰头看着他笑。
“晏离生，连伤患都不放过，是不是有点饥不择食了？”
“你错了。”晏离生顿了顿，左手抚过她的脸，将她颊边的头发撩开，顺便?往下游移，又把她的衣领拨开了点。
“伤患没有还手能力，最适合趁虚而入。”
宁歌：“……”
这话虽然听着很气，但也不是没道理?。
眼前的脸越来越近，带着笑意的眼神极勾人，心脏怦怦跳，宁歌抿抿唇，索性从?了心闭上眼，下巴轻抬。
突然－－
“妈咪，妈咪，有人敲门?。”
宁歌被这突然的奶声?奶气吓了一跳，猛然睁开眼，头一歪，从?晏离生的胳膊下滚了出来。
看着门?口眼睛睁得大大的泡面，宁歌莫名有种在未成年?人面前表演限制、级的心虚，她清咳了一声?，抬手指向门?口：
“去开门?。”
晏离生：“……”
暧昧的气氛消失殆尽，晏离生只好起身下楼。
……
敲了门?后，刘俊便?站在门?口等。
他一边等人开门?，一边时不时回头看向身后，电梯门?缓缓关上，里面的人彻底消失在眼前，他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很少有在晚上还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的人……
咔哒－－
门?被打开，刘俊被吓了一跳，立刻回头。
晏离生正?靠墙看着他，眼底写着不爽，手搭在门?上，只留了半人的缝，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
刘俊勾起嘴角扯出一个标准的笑，双手捧着行李袋递向前，一板一眼道：“小晏总，你要?的东西。”
晏离生伸手拎过，应了声?嗯。
刘俊探头想往屋里看，却被制止了，“还有事？”
“就是……”刘俊有些犹豫，“老?爷子刚刚又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您看要?不要?考虑回个电话？”
晏离生没答应也没拒绝，问：“还有吗？”
“没、没了。”
“嗯。”
音落，门?被关上。
嘭－－
刘俊：“……”
看了会儿紧闭的门?，他一咬牙，掏出手机，发消息向宁歌求救。
……
晏离生收拾好自己才上楼，顺便?帮宁歌把药也拿上了楼。
宁歌正?靠在床头在看手机，听到声?音，她立刻放下了手机。
晏离生在床边坐下，低头给她重新绑三角巾固定?住手，动作熟练，一看就是学过。
床头的手机开始震动，晏离生扫了眼，没管，继续手上的动作，将白色的三角巾绕到宁歌颈后，绑好之后，他才伸手去拿手机。
手指悬在红色按键下就要?下落，手臂却被扯了一下，晏离生转头看去，宁歌坐在床头，正?仰头对他笑：“你接吧。”
晏离生沉默着盯着宁歌看了好一会儿，就在电话即将自动挂断的时候，他的手指移了位置，并当着宁歌的面，打开了免提，将声?音放至最大。
而后长?臂一伸，避开宁歌的右手，将她拉进?怀中?，抱住。
手机里的声?音有些沉：“终于肯接电话了？”
晏离生：“爷爷，生日快乐。”
宁歌惊讶地?抬起头看向晏离生，眼神中?带着不解和困惑。
晏离生垂眸，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并没有解释什么。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而后传出一声?重重的哼声?：“臭小子，亏你还记得。”
晏离生浅浅勾勾嘴角，慵懒地?靠在床头，将下巴抵在宁歌头顶蹭了蹭，“当然记得，不但如此，我还记得爷爷最讨厌过生。”
晏老?爷子一噎，又气又怒，偏又无可奈何。
晏离生就是个刺头，极其难搞。
“你不肯回来，是因为网上说的那个小姑娘吗？”
“是。”晏离生的手在宁歌腰处轻敲，最后收紧不放。
他话音刚落，手机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随后，是老?人的暴怒：
“晏离生，我以前教过你的，你是不是都忘了，你知道你这么做会发生什么吗？你看看现在公?司股票都跌成什么样子了。”
“我和你说过，感情是最无用的东西，我不像你父母那样，希望你联姻或者怎么样，我只希望你每下一步棋，都要?想清楚再落子！”
“可你现在做的都是什么？就算你很喜欢那个姑娘，也可以选择其它的更好的方法，而不是用这种把所有人都得罪的方式，还把人姑娘推上风口浪尖，成了你爸妈的靶子。”
“晏离生，我不反对你谈恋爱，但若是这段感情能影响到你的决策，你就应该好好考虑，这个姑娘到底值不值得！”
宁歌趴在晏离生胸口，听到这话，她呼吸一滞，无意识咬住了下唇，伤口有些疼，她却不肯松口。
就算靠得再近，她也看不懂这个男人，她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想做什么。
就像曾经在望月街一样，他总是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可以扔，做事随心所欲，不在乎顾后果，但都有自己的目的，而她总要?等事情发生很久之后，才后知后觉。
突然，下巴被勾住，宁歌被迫松开牙齿。
晏离生低头看着她，笑着说了两个字：
“值得。”
宁歌一怔，迎上他的视线，有些回不了神。
老?爷子叹气，声?音缓和下来：
“值得也好，不值得也罢，晏离生，时代新风已经禁不住你这么折腾了，再这样下去，我不会再拦着你爸，你爸现在正?在暗地?里联系那些董事，我保不住你。”
“你要?想清楚，你现在所走的每一步，都很重要?。”
晏离生始终盯着宁歌的眼睛，“爷爷，我想得很清楚。”
“我曾经放手过一次，您了解我爸妈，也了解我，对现在的我而言，她最重要?。”
男人的眼眸深邃，目光专注，声?音沉沉，一字一句都郑重的像诺言。
宁歌眨了下眼，抿紧唇，轻轻吸了下鼻子，眼底泛红。
晏离生眼睛微弯，笑得温柔，指腹自她的下巴向上，停在她的眼尾轻轻一压，压下一抹湿润。
他在心底疼惜地?叹息一声?，而后低头含住宁歌的唇。
－－
“现在不一样。”
“我回来了。”
刚刚浴室门?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反复循环，宁歌眼底微微发烫。
她轻轻闭上眼，寻到晏离生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握住，主动仰头迎上他的吻。
在这一刻，她才无比清晰的意识到：
－－晏离生，
是真的回来了。
大抵女人天生感性，容易因一时的感动而忘记所有，至少在这瞬间，宁歌把曾经被抛下的所有不安，都彻底扔到了脑后。
而电话那么看不到这边的场景，老?爷子沉默良久，最后叹道：“怕就怕，你冲动之下两手皆空。”
“阿晏，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但答应爷爷，时代新风不能毁，你不像你爸，也不能像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