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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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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被萧凌风一瞪,连滚带爬忙去收拾浴房了。

一刻钟后。

萧凌风看着眼前仍旧神情恍惚的庄清月,轻轻挑了一下眉,随即弯腰又将人抱了起来,动作行云流水,像做了千遍万遍一样熟悉自然。

还在装傻的权谋文大男主庄清月愣了一下,倒是有几分真的恍惚了,恍惚以为自己真是个不良于行的残废。

行,就装呗。

他缩在萧凌风怀里,一边发着抖,一边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

矮榻太硬,硌人。

家具陈设太简陋,屋里竟连个做装饰的花瓶也没有。

床上叠放着一床薄被,庄清月瞟了两眼,心里一阵哀叹。不说被子够不够厚够不够软,单是那床板,看着恐怕还不如那矮榻软和。

他被抱进了浴房。

果然,没有汉白玉汤池,没有温养身子的天然温泉,只有一架朴实无华的布制屏风,和一个孤零零的大浴桶。

好在小厮还算贴心,浴房四周角落已经点好了炭盆,屋子里间已经被烤得暖烘烘的。

萧凌风将人放在一旁的矮凳上,替他寻来了沐浴时穿的木屐,放在他脚边,然后蹲下身替他脱鞋。

小厮在一旁瞥见了,连连惊叫:“使不得使不得,王爷,让小的伺候这位公子入浴吧!”

萧凌风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示意他闭嘴离开。

小厮仍旧苦着脸劝道:“王爷您是千金之体,这等伺候人的活计还是让小的来吧!”

“长安,你太聒噪了。”

萧凌风将手里那只脏兮兮的,早就被雪水浸湿的破烂布鞋扔远了些,不耐烦道:“赶紧出去,没你事了。”

长安又被说了一顿,委委屈屈欲言又止。但看着自家王爷认认真真给人脱鞋的模样,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向萧凌风行了个礼,躬身退走。

刚倒退着绕过屏风,又听自家王爷在里边吩咐道:“寻两件身量合适的干净的衣裳来。”

正要应下,萧凌风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改口道:“拿我的,要厚实些的,烘暖了送过来。”

长安诺了一声,退出浴房快步去找衣裳了。

萧凌风替人换上木屐,随后又将人一把拉了起来,支撑着让人靠在自己肩上。

他扶着庄清月,问:“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浴桶里盛满了刚烧好的热水,此刻正冒着蒸腾的热气。庄清月眨了眨眼睛,眼里也像是泛起了水雾似的,朦朦胧胧。

然后像没听明白似的,睁大了眼睛盯着萧凌风。

刚伸出去的手又抽了回来,萧凌风退后两步,不知怎么的有些不大自在了。

明明从前在学校的公共浴室里,跟着那一群大老爷们儿裸裎相对都是常事,怎么到了庄清月这里,连替他解个外衫都觉得烫手呢?

“你自己来,我在屏风后面等你,有事叫我。”

萧凌风撂下一句话后,匆匆转身退到屏风外面,背影看着竟有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庄清月盯着屏风上映出的高大背影,想起堂堂靖北王耳尖泛红的模样,没忍住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浴房外,萧凌风看着渐渐暗沉下来的夜色,心里颇有些郁闷。明知道庄清月在装傻充愣,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鬼使神差地竟真将他当成个小可怜了?

长安抱着烘暖了的衣裳小跑着到了浴房门口,看着不在浴房而是抱臂倚靠在门边的王爷,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等他沐浴完了,你进去伺候他更衣。”萧凌风吩咐。

长安垂首应了声是。

屋里水声停下,片刻后,是木屐踩在地上迟缓走动的声音,萧凌风冲着长安使了个眼色。

长安会意,立即进了屋子去伺候那位少年公子,像伺候王府主子一样尽心尽力。

服侍着庄清月穿好衣裳,长安扶着人出了浴房。探头一看,门口的王爷早就不知所踪。

长安连一瞬间的思考犹豫都没有,直接就着这个姿势,将人扶到了萧凌风的卧房里。

“王爷许是有要事处理,您就在这屋里先歇歇。”长安给他倒上一杯热茶,又拿出从浣衣大嫂那里讨来的暖手笼子,递到庄清月手上。

他笑意吟吟道:“公子是读书人,这双手金贵着呢,可得好好暖着。”

庄清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衣裳袍袖宽大,一伸手,袖子便顺着胳膊滑落下去,露出他细瘦的胳膊。长安顺着他视线也跟着低头,待看清情形后,霎时间闭上了嘴,一脸无措。

方才替这位庄公子更衣,竟没发现他手腕上那两道被枷拷长久禁锢而磨出来的淤痕。

长安看着他腕间那一圈触目惊心的青紫痕迹,恨不得回到这两句话之前,将那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自己一巴掌扇醒。

见长安一脸惶然,庄清月迟疑着露出一个笑来,慢吞吞地笨拙安慰:“没,没事的。”

他举起手里的暖手笼子:“谢,谢你,这个,很暖和。”

沐浴过后的庄清月,脸上因为暖意而泛起红润的光泽,比起初见时脸色苍白嘴唇乌青的模样,看起来着实顺眼了很多。

虽说因为充军途中跋山涉水受尽苦楚,瘦得脸上脱了相,但此时冲着长安这么一笑,却仿佛寒天雪地里拂过了一缕春风,连西北的猎猎寒风都要跟着软和下来。

长安看的呆了呆,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使命感:一定要替王爷好好照顾庄公子,叫他早日恢复!

另一边,萧凌风正在书房里,与石头商议着这些充军要犯的去处。

原本这些人也轮不到萧凌风来安排,直接当成新兵蛋子收编,再派个性格强硬手段凌厉的副将弹压着着重训练便可。

然而,今年这场雪来的蹊跷,萧凌风留着人另有打算。

“今年这雪下得猛啊。”

他看向院子里被下人们铲到一处的雪堆,对着石头吩咐道:“等萧七回来了,你与他一同安排好人手,照我说的去做,务必要将灾情控制在最小的程度。”

石头点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两份文书,递给萧凌风:“王爷,这是庄大人父子的军籍文书。”

他看了一眼萧凌风的脸色,小声道:“张大人说,您要是想给他们脱了军籍做个普通百姓,他也有些办法。”

萧凌风接过文书,闻言有些诧异。顿了顿,他道:“这事先不忙,往后再说。”

随后转身,将两份文书收进一个四四方方的红木匣子,放进了墙中的暗格里。

跟石头说完近日安排,萧凌风长袍一撩,迈步回了主院。

一进门,就见一个白胡子老大夫坐在桌边,正替庄清月把脉。长安侍立在一侧,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老大夫的眼神里是满溢出来的期待。

他认出来,这位老大夫是他靖北军里的军医,前几天说是要进城买些军中没有的药材。

“如何了?”他开口问道。

听到他的声音,老大夫和长按齐齐行礼。庄清月懵懵懂懂地,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萧凌风快步走到庄清月身后,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好:“有伤就别乱动,歇着。”

随后抬头看向老大夫。

老大夫捋了把胡子,淡定道:“手腕脖颈的淤伤不打紧,老夫开一帖药,这位公子记得时时涂抹药膏,将淤青抹开便能好了。”

长安在一旁将老大夫的话牢牢记下。

萧凌风低头对着庄清月道:“这位是靖北军里赫赫有名的军医胡大夫,专治斩筋断骨的刀伤箭伤,医术奇绝。”

庄清月愣愣地嗯了一声,随即垂下眼睫,眼神闪了闪。

“不过……”胡大夫又开了口。

萧凌风:“不过什么?”

长安立在一旁,闻言也看向胡大夫,神情紧张。

胡大夫接着道:“这位公子外伤并与大碍,只是这身子有些亏空得厉害。”

他提笔开始写药方子,一边写一边道:“究其原因,既是长途跋涉劳累过度,又恐是心中郁结忧思成疾。”

他吹了吹未干的笔墨,看向萧凌风:“身子的亏空还能补回来,心中的郁结却需得王爷时时开解了。”

萧凌风接过药方递给长安,冲着点头:“明白了,多谢。”

胡大夫看他一眼,心中暗道:奇哉怪也,这小子何时竟也这般知礼了?

将胡大夫送回暂住的小院,长安看了看天色,趁着天刚擦黑城里药铺还没关门,亲自去替庄清月抓药了。

萧凌风叫人摆了膳,他与原来的萧凌风一样,吃饭时不习惯有人伺候,因此膳房的人手脚利索地上了菜后,不消吩咐便主动退下。

想着自己为了演得像样一天没吃饭,确实不能骤然大油大荤,庄清月看着面前这一桌子的清淡菜式,心里勉强满意。

只是,用膳怎么能没有下人伺候呢?庄清月暗地里皱了皱眉。

但一想到这王府里能到跟前伺候的尽是些粗手粗脚的男人,庄清月忽然也不觉得自己夹菜有什么不好了。

正艰难地动着手,一小碗骨头汤被递到他手边。

一抬头,就见萧凌风看着他,十分认真道:“喝点骨头汤,补补身体。”

庄清月……庄清月心里对这一点大户规矩都没有的王府的嫌弃稍微消散了一点。

他放下筷子,将那碗靖北王亲手盛的汤捧在手中,看着萧凌风,忽然笑弯了眼睛,磕磕绊绊道:“多谢,谢王爷。”

萧凌风被他这好不容易带了点活气的笑容一晃,没忍住轻咳一声,随即埋头夹菜吃饭,不再多话。

“王,王爷。”庄清月小声开口,问他,“学,学生……”

萧凌风打断他:“不必自称学生,说“我”就好。”

庄清月哦了一声,接着没说完的话问:“那我,我今晚是睡,睡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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