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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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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涔的眼睛黑黢黢的,似古井深潭,冷声:“不早了,师兄去靶场练射箭吧。”话罢,便是要?关门?。

殷寒将那新做的战靴卡进了门?缝里,绵延的眉梢有?几分讨好,扶着门?板说:“师弟,我听人说你的剑断了?不给我看看吗?”

谢涔抿着唇:“那是我的剑,不用给师兄看。”

有?几分理。殷寒急:“我帮你修呀,我听他们?说你的无情?剑要?彪虎骨,我去帮你杀。”说话时,殷寒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一个响指飞光出鞘,银光划过,飞光很是乖巧地立正弯腰,“我到时候就用我的飞光剑刷刷戳瞎彪虎的眼睛,然后扒了它的皮,剥了它的……”

飞光也配合地在殷寒身后做出银蛇乱舞的示范。

谢涔打断:“这世间最后一只彪虎死于?万年?前。”

殷寒扯着的嘴角瞬间塌下来,“……”

他问:“那……还有?什?么修补方法?实在不行我找人帮你重新做一把,这次剑师弟想叫什?么名字,追逐、追赶、追求还是追缴?”

谢涔无动于?衷,“不用。”

殷寒疑惑:“那……”还有?什?么法子?

谢涔打断:“师兄可以走了吗?”

“暂时还不可以。”殷寒话还没说完,手?就被谢涔从门?板上扒下来。谢涔蹲下身,少年?嶙峋的手?指力气大得?要?命,抓着殷寒的脚腕,把他的脚挪到了房门?外。

殷寒低着头看蹲在他身下的少年?,侧脸干净利落,颇有?些烦躁:“赶我走干嘛,师弟就不想修好追命剑吗?”

谢涔没有?回答。

殷寒自言自语:“你想修好的,对不对?彪虎死绝了不代表彪虎骨没了呀,我可以去看看库房里有?没有?。”

“库房里没有?。”谢涔用那双没有?波澜的眼睛看着殷寒,好似残冬千堆雪,直接关了门?。

“……”

殷寒吃了闭门?羹也不气恼,耐心地叩着门?扉。

“谢涔,谢师弟,谢砚秋他弟,你行行好,开开门?,我就是想帮你修个剑……”殷寒问了好几声也没有?回应,抬起拳头就想垂上几下,却还是忍住了,小声嘟囔一句,“送上门?帮他还不要?,惯的他。”

不过看起来谢涔这小兔崽子是不可能开门?了,殷寒揉了揉脸,叹气,扬声:“比少主我还难伺候。”没法子只得?先离去。

不远处,候着的齐河备着月白对襟长袍,习以为常的神色,问:“谢涔师兄是不是又没理你?”

殷寒简短“嗯”了一声,颇为苦恼。

齐河笑:“怎么今日这么在意,也不是第一次吃闭门?羹了吧?”

殷寒摸着下颌继续思考。

齐河:“嗯?”

不答。

齐河好奇心彻底上来了:“殷寒,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觉得?人间那句‘皇上不急,急死太监’恐怕是有?理的。”

齐河失笑。

殷寒披好了长袍,沿着山路回靶场。

十二仙山在高峰之上,听起来有?十二座,实则为一座山,开山祖师音洱仙人不喜纷争,便以镇山法宝通天镜为阵眼,将十二仙山隐藏于?茫茫群山之中,让人难以循迹。

这里的建筑多古朴,舒展明快,屋脊飞檐伸展好似传说中的九天玄女,山路上也常年?飘着白色雾气。

因为山高,故而不胜寒。

殷寒进了靶场才逐渐有?了热意,靶场内,同门?的师兄弟正比试着箭术,万弓齐张,誓要?较个高下。

父亲门?下的纪云师兄喊他去比试,殷寒拒绝了。

他站在一旁,还在思考着修剑的事情?,问齐河:“小河,你说我去偷通天镜怎么样?”他补充,“谢涔的无情?剑要?彪虎骨来修复,彪虎已绝迹,但彪虎骨不可能绝迹,否则他的剑也不可能铸造成功。那有?了通天镜我就可以找到彪虎骨,帮他修剑了。”

通天镜是十二仙山的镇山法宝,可以知晓未来过去,从不曾出错。若是拿到通天镜,便可以指引彪虎骨的所在。

齐河无奈:“话虽如?此,但他的剑断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殷寒一愣,神色肯定:“有?关系,当然和我有?关系,怎么会没关系?”

若是谢涔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殷寒微怔,恰好有?人一箭百步外命中红心,爆出阵阵欢呼,扰乱了思绪。

齐河正色,抱着手?臂:“那好,你说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见殷寒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齐河急了,“少主,你可想明白了,那是镇山法宝,你偷了之后整个十二仙山就会出现在人间的,惩戒长老怎么可能不罚你,再?说,他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到时候更是下手?狠厉。”

殷寒还没想好上一个问题怎么回答,许多事情?当真是太过复杂,没法三?言两语概括。他抱着手?臂,神色自若:“怕什?么,他公报私仇也不是第一天了,比不过我爹,就拿我开刀。”

齐河皱眉,“你以前可是从来不做这些出格事的。”

是呀,殷寒做事向来自己有?个度,从不越界,可是凡事总要?有?点例外。

殷寒摸了摸齐河的头,“小河,你不懂,有?些事情?呢,必须要?做。”

齐河冷哼:“哦,为了一个修无情?道不可能给你回复的人?”

殷寒失笑,“你这孩子,”他摆摆手?,眼神通透,“罢了罢了,说了你也不懂。”

不过偷通天境这件事,可以定下来了。

父亲和殷寒讲过,通天境藏在十二仙山山顶的十方殿,但十方殿绝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

十方殿下面是十二仙山最重的刑罚场“十方炼狱”的入口,十方炼狱入则不可出,受鬼火侵蚀,永世不得?超生。

而十方殿,只有?两种人能进去,灵力高深到压制“十方炼狱”,还有?死人。

换而言之,一般人要?想进十方殿,不得?有?躯壳。

殷寒要?进去,必须魂魄离体,但十二仙山之人不同于?其他,魂魄受过巩固,以防止发生用魂魄祭祀邪神的事情?发生,故而要?想魂魄离体只有?一个方法——碎了自己的命牌。

命牌是为了抵一次生死劫难而存在的,人这一生只能有?一副。

他打定主意,便抽剑,扎进了自己的名姓间,弄碎了命牌。

……

十方殿内鬼火浓郁肆虐,殷寒脱离了躯壳还有?些飘然,地面是编织的铁网,下面就是熊熊燃烧的鬼火岩浆,万千来自炼狱最外层的鬼怪将手?探出来,试图将殷寒拖下去与他们?共同痛苦。

“我好痛苦,疼死了疼死了……”

“有?人来了……”

“又有?人犯了刑罚吗,哈哈哈太好了……”

“是殷道衡的儿?子……”

“狗贼的儿?子?让他死,让他死……”

那些诅咒的声音压抑、仇怨,重重叠叠,让殷寒眩晕。

殷寒抬头,看到了镶在屋顶的一面圆形铜镜。

——通天镜。

找到了。

殷寒踩到石阶上,爬到最高处,将它摘下。

通天镜脱离的一瞬间,整个十二仙山微微地动荡,像是黑墨晕开,有?什?么结界被破除。

通报危急的信号声像是马嘶鸣响起。

殷寒心中一紧,心知得?赶紧离开这里。

可对着镜子,却看到了其中瘦骨嶙峋的自己。

镜中的他站在万千尸骨之上,勉强站直了身体。

一柄长剑扎进了心脏,“刷拉——”,发出血肉支离的声音。

“哐当——”倒下了。

那一瞬间,殷寒耳畔所有?鬼火都安静,只重复着刚刚一寸寸扎进去的声音,撕扯的,痛苦的,血肉滚烫的,扯动肺脏的。

是他死时的景象。

殷寒认识这把剑,是谢涔的追命剑。

剑的主人稳当而缓慢地将全部剑身送进去,穿过殷寒的身体。

血水飞快地晕染了白衣,而后有?淤血从下颌滴下来。

殷寒整个人愣在那里,冰冷得?像是坠入了冰窖。

——谢涔杀了他。

——谢涔会杀了他。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通过记忆光球附在这具身体上的殷寒感受到强烈的刺痛。

他想起来了。

曾经?模糊的死前景象。

是在十二仙山附近的曲江上古战场,那里尸山尸海,恐怕还有?后来的他。

谢涔是奉追杀令杀他,无情?、公正,甚至是冷漠。

他的剑,寒冷彻骨、没有?感情?。

下手?的地方在两肋之间,正好卡进了心脏。一寸寸扎进去的时候会让殷寒止不住地颤动,因为太疼了。

谢涔把他钉在那个角度,让无力的他涣散的眼睛可以看清楚自己被杀死的情?形。

用的是他闯鬼门?关修补的剑。

用的是他最习惯的剑法姿势。

杀他的人是他真心相待的谢涔谢师弟。

用那一双熟悉的毫无波澜的眼睛看着他。

用最熟悉的毫无起伏的言语说了一声,“师兄”,好似轻轻的、往常会面时寒暄。

温热的身体慢慢地变冷,直到最后感知不到手?脚,连意识都抓不住。

殷寒怕疼怕得?要?死,可偏偏死的时候疼死了。

他试图说出来,可谢涔旋转了剑柄在他的身上凿出了巨洞。

殷寒所有?委屈的话便都含糊在吐出的血液中,他深深地呼气,好似漏风的山谷,然后风停了。

从他胸前的洞穿过去,沾染上浓稠的血腥味。

胸膛再?也不起伏了。

……

睁开眼睛时,殷寒还觉得?疼。

依旧是刚刚那片丛林,大雾迷茫。

“师兄。”

他偏过头,对上了谢涔的眼睛。波动的,含着期待的,把怀抱借给他枕。

谢涔轻声问:“你没事吧?”

这个人真的是谢仙师,殷寒恍惚之间判断。

不同于?记忆中的冷淡,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像是个修无情?道的。

可是……这与殷寒何干呢?

殷寒的眼中划过一丝晦暗。

几乎是同一瞬,他捏下了剑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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