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小石会记错这么?基础的问题？
一个人会记不清近几年危及生命的事情吗？
那他的心也太大了。
小石虽然腼腆,但人心细如发，这于理不?合。也就是说，他?根本不知道四年前发生的事情，他?根本不是桃源村的人。可是,这四年间能进入魂断山的又有几个？除了殷寒……只有谢涔。
殷寒身体像是被冻上霜,他?从未这么?冷过。
他?不?懂,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是愚弄他?吗？还是纯粹觉得他?殷寒蠢得可以,他?好玩，便这样一次又一次，让人失望、憎恶，甚至是憎恨。
这个人……是半点没有对人的尊重和敬畏之心吗？
他?好歹,为他修过追命剑,为他声名狼藉，为他碎了命牌最后死得干干净净。
殷寒气得颤了声,重复：“有吗？”
他?真的很?少?动怒,就算是与宋重明那个呆瓜相处,也只是觉得心累,从未发自内心地觉得窝火。
——他?真的从来从来没想过一个人可以这么?令他恶心。
年轻人大约察觉到殷寒的怒意,正色：“仙师……你怎么了？”又回答,“小石他是我弟弟呀,有什么?问题吗？”
殷寒哼笑一声,他?颤着手，在空中打响了响指，扰乱记忆的幻术很好破解……只是谢涔是真的放心，用一个小小的幻术来迷惑他?。
恶心他?，还小看他?。
可真行呀。
“我问最后一遍，有还是没有？”
年轻人的眼瞳里倒映着的青年气得发抖,肩膀起伏，抿着唇，一双狐狸眼迸发冷意。
他?迟疑不?解，他?不?懂殷寒为什么?生气，可却在响指打下的一瞬间觉得畏惧。
他?睁大了眼睛，惊：“没……我，我没有弟弟。”他?摸着自己的额头，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坚信不疑地认为他有一个兄弟。简直匪夷所思。
殷寒长长地呼气，努力让自己镇定，满腔的怒意煎熬，红了眼尾，压下声音质问：“他?什么?时候到你家的？”
年轻人刚从幻术中醒来，还有些脑涨，回忆了许久才答：“小石好像是……那日你来敲门之后来我家的，”他?的脑子逐渐清醒了一些，问：“仙师，小石是妖怪吗？”
他?不?怕缝尸匠，但还真的害怕其他东西，
殷寒气笑了，冷声：“不?是。”
谢涔哪里是妖怪，这世界上?哪里有这么?聪明、这么?自大的妖怪？
被他捅了一剑之后没反抗，还以为是谢涔知道了他?不?死不休的态度。他?说得明明白白，碎裂魂魄的仇不?可能化解，可偏偏谢涔像是没听见，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了，还以为他?会原谅他?？谁给他?的自信？
刚刚好挑中了他?询问的一家落脚，真是，真是“合情合理”，让人鼓掌叫好。
还居然跟踪他！
装作桃源村一个畏缩的腼腆少?年，是希望得到他的同情吗？哭着脸是觉得委屈吗？
他?殷寒配得上?吗？
他?不?过就是一条谢涔的狗罢了，得到了不?珍惜，不?理他?了便过来逗一逗。哪儿还需要这么?费尽心力来逗趣，谢涔是以为他真的那么贱？
他?殷寒是瞎了眼，还是猪油蒙了心，他?就算是撞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上?辈子喜欢上这种东西。
年轻人还在庆幸：“不?是就好。”却见殷寒掉头就走，问：“哎，仙师！臭道士，你怎么了？怎么走了？”
殷寒未回答，头也不?回。
生死契可以作为移动法阵，只要殷寒启动，便可以瞬间出现在谢涔面前。
殷寒本以为，他?至多……是在杀谢涔的时候用。
没想到居然还要用这法阵去求谢涔，求求他?大人有大量，不?要把他?当作傻子愚弄！
法阵启用时，繁复的符文脚下形成。
殷寒往前迈了一步，便踩入新的时空。
暖阳高照。
依旧是村头。
依旧是拿着剑的小石。
他?低着头，手中拿着一条红色的细线，殷寒看了一眼，冷笑，是之前他?在掖水做的同心结。
谢涔透过小石瘦小简朴的皮囊会在想什么?呢？
大约是，殷寒真蠢，真好戏弄，真他?妈贱。
又或者，怎么还不?像从前一样原谅他?？怎么还不?像狗一样去跪舔？
其实人往往对陌生人是不会失望的，怕就怕你对一个人有过期待，有过一丝一毫微乎其微的期许。
殷寒重生后第一次见谢涔，便觉得这少?年干净，觉得他?修为深厚是个努力的人。
后来，在掖水客栈他?为他在宋重明面前出头，他?又觉得这孩子正义，没那么瞎。
他?救了他?好几次，却没想到是在碎裂他?魂魄的前提下。
说到底，在谢涔的眼里，殷寒的命太轻了。
谢涔大约是觉察到身后站着的人，迟缓地转过身，微微低着头，问：“哥哥怎么回来了？是忙完了吗？”
殷寒否认：“没。”
他?的声音冷的可怕，甚至于头脑清醒得可怕。
但庆幸的是，他?的心一点都不痛。
现在的他?是不爱谢涔的，怎么会痛呢？
他?只是恨，无关爱的恨。
这种恨让人看到这个人浑身的汗毛都会戒备，就像是有些胆怯的人看到苍蝇老鼠，只想躲得远远的。
殷寒在看到小石脸时安静下来，心平静如止水了，他?理智得自己都觉得惊奇。
谢涔眨着眼睛问：“那是怎么了？”
殷寒声音缓和下来：“想起来有件事问你。”他?掀起眼皮，轻声：“小石，把手伸出来。”
谢涔一愣，似是没想到，手抖了一下。
殷寒冷漠得好像一个陌生人，“拿出来。”
谢涔将那个同心结握在了手心，握得更紧。
殷寒捏了剑诀，幻剑在一瞬间成型，对准了谢涔的咽喉。
少?年的咽喉伏在皮肤下，吃惊地滚动。
小石的皮囊是质朴的，像是蒙了尘的浅水珍珠，眼睛湿漉漉的，可殷寒却没什么?感觉。
就像是早点，他?不?爱油腻，也不?爱简单。
谢涔给他?带了那么多，却没有他?喜欢的，他?认识他?这么?多年，根本不知道殷寒喜欢什么?。
上?一世，他?和谢砚秋一起陪无恙山人用餐，要的早点是用烧得有规则裂纹的青釉碗摆放，食材要用仙池水浇灌，熬煮要提前两三天准备。
十二仙山，第一仙门，隐于世间，坐拥千万年财富书卷积累。
殷寒锦衣玉食了一辈子，有的时候他?真的不?在乎吃穿用度最好，因为用最好的用到腻了，其他的也就看不?上?了。
谢涔的真心，在殷寒的眼里值几分钱呢？
多少?人爱过殷寒？殷寒有的时候都懒得细数。
去夸炫多少?人爱自己，可能显得傲气，不?过殷寒可以说他见过太多人的真心，对等的，不?对等的。
在这些真心中，谢涔的是最一文不?值的。
甚至于送给他?，殷寒都不会看上?一眼。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因为什么?都有过，便什么?都不在乎。
何?必苦了自己？
“谢涔，拿出来。”殷寒的手伸到谢涔面前，声音轻飘飘的。
谢涔的睫毛抖了一下，颤声：“师兄……你知道了？”
殷寒懒得和他?“师兄”来“师弟”往的，只重复：“拿出来。”
谢涔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不?情愿地将那同心结放到了殷寒的手里。
殷寒消弭了幻剑，看向那同心结，红色的，小巧的。
他?当时编得随意，不?算走心，此时要拆也就简单。
他?从里面抽出了一根多余的线，只要一瞬便让“永结同心”的结变成了一根褶皱的线。
一切如初。
“师兄！”谢涔急了眼，透过小石的眼眶看他?，问他：“为什么?要散了？”
为什么?散了？
殷寒挑眉，为什么?要解释呢？
无关的人为什么?要费口舌？
他?微微歪着头，镇定地看着谢涔涨红了眼睛，那双幽暗炫黑的瞳孔像是泛着红光，像是入魔了。
谢涔入魔了？
还是说本来就是？
殷寒失笑，关他甚事呢。
他?松开手，那红绳便轻飘飘地掉在地上。
像是丢掉无关紧要的垃圾。
所谓牵红绳，大约是男女婚嫁时要履行的仪式，用这样的绳子编织的同心结，谢涔是什么?意思？
真恶心，殷寒想。
他?没有犹豫，抬脚踩了上?去。
绣娘给他?穿的布鞋踩过无常道，沾了一脚的烂泥，就这样踩在红线上，像是踩死一只蝼蚁。
“殷水清，你在干什么?！”谢涔整个人像是绷紧了的弦，绷直到极致后便要断了。
可殷寒没有回答，而是重重地碾压，让所有的肮脏全都践踏在那根红线上。
就像是踩在那些屈辱的过去一般。
与他们一一告别，与那个卑贱的自己也不?喜欢的殷水清说再见，再也不?见。
谢涔没有做什么?，就是受伤地看着这一切。
他?嶙峋的手指握得很?紧，紧得手指泛白。
殷寒抬起头，微笑，满意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红绳滚进了泥土里，像是负伤战死的战士，污血沾得满脸。
这样才对嘛。
殷寒放松下来，被愚弄的怒意被良好的教养藏严实了，他?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与谢涔交谈，不?过也没什么?太多的话。
他?弯了眼睛，看着眼前人像是看着一个必死的囚犯，说：“谢涔，以后别来找我，我不?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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