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寒打算天亮再去?查探记忆,晚上江尧一直走动容易狂躁，白日却安静得好似灵魂出窍，安全，也便于下手。
等着初阳升起,殷寒理好衣服出了?房门?。绣娘赶早市已?经出门?,便只?剩殷寒一人吃早点。
他坐在方桌前,桌上摆满了?早点,和上次的没什么差别，只?是青菜包的数量要?多了?许多，想也不用想，是早上滚蛋的那人买的。
殷寒其实并不在乎绣娘家有没有多张口,毕竟他也算是寄人篱下,不该置喙。但是有的时候如果?一个人明知道自?己不喜欢他，还非要?往他面前凑,就显得很贱,很不尊重人。
比如谢涔,让人作呕。
殷寒从锅中取了?绣娘煮的粥饭,草草解决,又将一桌的早点拿到了?外面。
桃源村人相处的融洽,虽然清贫但没有谁家穷得揭不开锅,因而也没有什么乞丐,好在还有几?只?饿得瘫痪在街边的野狗。
“过?来。”殷寒笑着同他们招手。
野犬不好看，身上的毛掉了?一片，露出褶皱长满疙瘩的癞皮，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断齿处积压了?不少散发恶臭的残垢。
殷寒没嫌弃，一一怜爱地抚摸它们的后颈,然后将谢涔买的早点铺开，手扶着膝盖，蹲在那里?看它们吃。
野犬都饿坏了?，松软的舌头滴着涎水舔肉饼，觉得可以食用，便狼吞虎咽吃了?起来，见着了?早点中没骨头的酥肉，几?只?还争起来推攘，非要?为了?肉食一较高下。
他们扯着嘴皮，比试犬牙，又比试脏爪子，最后打成一团，一只?堆叠着一只?，分享了?那袋子肉。
殷寒笑出了?声?。
只?是可惜数量最多的青菜包，连狗都不理会。
这群野犬吃完了?纷纷餍足躺在暖阳下，有了?几?分被人圈养的乖巧，凶相下生出些可怜可爱来。
远处，市集吵闹。
殷寒眯着眼睛看向来往的人群，来往喧闹，洋溢着生活气息，在攒动的人头中，殷寒瞧见了?对面屋舍前倚着墙壁抱剑的少年，正久久地注视着他。
还以为他真的走了?。
真是扫兴。
殷寒在心中嘀咕一句，悠闲地站起身，收拾好残余的食物?进了?屋。
里?屋，江尧已?经睡熟了?。
殷寒从乾坤袋里?拿出了?绣刀，在他身上切开细小的伤口，他得在绣娘回?来之前搞明白魂断山的一切，免得让她担心，所以要?尽快。
鲜血流出那一刹那，记忆回?溯——
“师兄，恭喜！”
殷寒睁开眼看到一人。
面如冠玉，鬓若刀裁，不怒自?威，正是十二仙山宗主殷道衡。
江尧刚行完会面礼，被殷道衡扶起来。
他身体中的殷寒细细大量周遭，仙气缭绕，远山黛色，有些眼熟，这里?是十二仙山？
殷寒一瞬间的迷惑，看着过?往人流如织，仙鹤停云，瞧着热闹，和以往不太一样。
是哪位十二仙山的大人物?办了?宴会吗？
“有什么恭喜不恭喜的，小寒总要?长大，总要?过?十岁生辰，这生辰宴总是要?办的。”殷道衡眯着眼睛，拍着江尧的后背，带他往里?面走，语调却有着对于自?己孩子的炫耀之意。
江尧说着客道话：“是，一眨眼他都十岁了?，上一次……”他失笑，“还是在人间，他刚出生的时候。”
殷道衡笑而不语，手却用了?劲儿，闲闲地扫过?周围人，岔开话题：“你?这个做叔叔的能?来再好不过?了?，我都不知道师弟你?这些年去?哪里?了?。”
江尧轻笑：“能?去?哪里?，不过?是山野之间。”
殷道衡劝：“山野间有什么好的？不若来我座下，十二仙山……”
话未说完，江尧打断：“不用了?师兄，我天资不如你?，也没什么追求，已?经心归山野，早就不想大道飞升了?。”他的语气诚恳，语调轻松闲适，大约是对现?在的生活很是满意。
殷道衡无奈：“竟然如此，随你?吧。”
说话间，远处传来孩子的叫声?，一个身影像是颗莽撞的流星，扑进了?殷道衡的怀里?。
“爹！”
突然出现?的孩子约莫十来岁，生得眉清目秀，对着谁都笑盈盈地，仰着头看了?眼殷道衡，又直率地看向了?江尧，有些疑惑，问殷道衡：“这是江尧师叔吗？”撒娇般。
“对，这是你?江尧师叔。”殷道衡将小殷寒抱了?起来，“来，叫人。”
小殷寒听话地叫了?一声?“师叔”。
殷道衡介绍：“师弟，这就是我儿殷寒。”
江尧的身体凉了?几?分，眼睫颤了?一下，鼻息之间竟有一丝哀痛，没说话。
许久，语调如常：“师……无妄的孩子吗？”
殷道衡颔首，水墨袖下的大手轻捏殷寒的手，问：“小寒，你?今儿过?生日怎么过?来找我，不应该主持一下生辰宴吗？”
小殷寒在他怀里?小声?嘟囔：“生辰宴要?我做什么，有师父嘛！”
殷道衡怼他：“你?师父修剑的，哪里?懂这些，你?就把?事情都交给他？”
小殷寒不开心：“那还有师兄，师兄最厉害了?，都不用我做什么便可以搞定一切。”
殷道衡嘲笑他，“谢砚秋和一样大，可比你?能?耐多了?，”又反问：“那以后你?如何自?处？世上只?要?有谢砚秋便行了?，要?你?做什么？”
小殷寒沉吟，似是没想到自?己该如何，最后不情不愿，“哦”了?一声?，“那我先回?宴厅了?，爹记得早点过?去?。”他挣扎了?两下殷道衡便将他放下来，小殷寒行了?标准的礼，轻声?：“孩儿先告退了?。”
小孩子咬着后牙槽还有些不服气，瞪了?两眼殷道衡，扭过?头就跑了?。
殷道衡笑骂：“这孩子真是娇气，你?瞧瞧，什么事都赖着旁人，没点担当，”他和江尧抱怨，“不像我，也不像他娘，也不知道随谁。”
江尧失笑：“孩子嘛，长大就好了?。”
殷道衡无奈：“他哪儿是没长大，是坐惯了?高位，便喜欢使唤人。”
江尧一时不知道如何劝说，二人便无言了?一会儿。
许久，江尧才?感叹：“殷寒他性子是好的，而且长得……和师父真像。”他看着殷寒离去?的身影，有了?几?分笑意。
殷道衡没做评价，无悲无喜：“是吗？过?去?太久了?，我都快忘了?无妄的样子了?。”他看向江尧，轻声?：“走吧，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师父的灵位吗？我带你?去?看看。”
殷寒记得十二仙山有个怪处，是开山宗师音洱仙人定的，仙山上下不准设立祠堂。因而照常理是没有地方摆放灵位的，若是非要?寻地方，只?能?放在自?己的房间里?。
殷寒母亲的灵位一直放在殷道衡的四七居里?，没有给名，只?给了?姓氏。
殷寒从前好奇过?，问殷道衡：“为什么我娘的名字叫无名？”
殷道衡哄他：“不是叫无名，便是无名。”
殷寒不信，但也不记得母亲叫什么。
后来听嘴碎的说他母亲是个风月宗妖女，因而不配给名字，他觉得有理，便信了?三分。
只?是没想到都是假的。
殷寒从小学剑学得快，不过?殷道衡还是不放心会查他的功课。生而天才?的人若是花点心思想学不会都难，所以很少被罚，偶尔罚了?，便是叫殷寒去?四七居母亲灵位前跪着，一跪便是到天亮。
“先室邹氏无名之灵位”
邹无妄。
滞留在江尧身体的殷寒看到这灵位莫名地伤怀，以至于难以思考这一切。
他从小到大盛名无数，甚至于叫仙山外的人也知晓这第一仙门?出了?个不世出的天才?少主，襁褓之中便练气入体，刚学会走路便已?筑基，学剑一天的内容比得上寻常人一辈子。
殷寒除了?谢涔没有污点，若是非要?论，便是他的母亲，一个他人口中美色惑人，吸食人精气的妖女。
可按照江尧和殷道衡的意思，他的母亲应当就是山海间的无妄仙子，行走世间，居无定所，清贫乐道，又怎么会是风月宗的妖女？
江尧站在灵位前，久久注视松木灵位，而后跪下。
他的膝盖直接跪在寒凉的地面上，而后头朝地弯下腰，额头碰到了?地面。
三叩响。
每一声?，都标准，都清脆。
江尧跪完了?伏在地上没有起身，问：“师父是怎么死的？”
殷道衡叹气，轻声?：“在祈月仙城，被山鬼吸食掉了?全身的阴气而死。”
江尧直了?后背，眯起双眼：“祈月仙城？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殷道衡坐在地上，没回?答，只?是继续说：“山鬼看中了?无妄的极阴体质，一直蛰伏在我们的住所周围。那日……小寒吵着说要?吃米饼，我便带着他去?外面买了?，可是回?来的时候……”
江尧哑然：“死了?？”
“嗯。”
江尧冷冷看着殷道衡，问：“你?这是打算怪孩子？”
殷道衡摇头，“不是小寒的错。”
江尧站起身，目溅寒光：“当然不是殷寒的错，若不是你?当年执意和师父在一起，若不是你?执意拜入十二仙山，那十二仙山的人怎么会反对你?和师父在一起……”
他语调凉了?几?分，“又怎么会废去?了?师父的修为……她又怎么可能?为了?让你?精进修为改修风月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623:45:52~2021-03-0723:4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要吃火锅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宝儿韩妆批发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