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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小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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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涔的身后是皑皑霜雪,意识到殷寒看过来,神色不改,直接与他对视。

少年不同于魂断山时的畏缩小心?,此时的神色是一往无前的,直直地盯着柳未济按在殷寒身上的手?,仿佛要?将那手烧出一个洞来。

他冷静的躯壳下像是藏着恶龙,眼中燃烧着延绵的烈火,就好像殷寒这里有他的宝藏,必须要得到,至死方休。

是羡慕,还是不耐烦?又或者看不惯他这般?

殷寒抿唇,随意地移开了目光。是了,谢涔如何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出现在这里是凑巧还是特意,是想冲上来还是呆在原处——殷寒都不会在乎,更不会去在乎这个人内心?想着什么,为什么变成这样一副隐忍不发的样子。

他不配。

他们之间的关系的确是不死不休,但却是谢涔欠着殷寒一个约定?和一条命,无关情爱,顶多算是有利用价值的仇人。

把思绪分给他,是浪费。

殷寒干脆地抬头看向柳未济的侧脸,继续问:“你认识的那人可是叫邹无妄?”声音轻轻地,未受半点影响。

好似没有看见谢涔,一如往常。

柳未济轻笑,“想知道?”他神色晦暗,低下脖颈,凑到殷寒的耳畔,像是传达叫人心?痒痒的秘密:“怎么可以平白告诉美人?我岂不是亏大了?”

那缕缕气息被冻得冰冷,喷洒到殷寒肌肤时叫汗毛自觉竖立,让人觉得被冒犯,殷寒被笼罩在柳未济散发的艳香中,神魂被魅惑之术搞得一瞬间波动,但很快镇定?,没有推开眼前人。

柳未济低低地笑,像是被愉悦了。

他伸手帮殷寒系好皮袄上的绳结,二人离得极近。殷寒微微仰头,拉直了脖颈,不起眼的喉结微动,飞雪沿着秀长的脖颈钻进了衣领,冻得人一颤,殷寒冷声质问:“你故意告诉我我长得像你一位故人,又不说是什么意思?”

柳未济眨眼,“大约是引起你的好奇心?罢了,”他眉梢舒展,道:“男人嘛,总是需要?吊着的。”

“男人?”殷寒眯眼。

柳未济轻哼,“对,男人。”他是盯着殷寒的,好似势在必得。

殷寒听闻风月宗门人男女不忌,可听柳未济勾着他,却仍旧恍惚。

风月宗的“魅惑之术”算得上一绝,这是除了十二仙山去除记忆的秘术外,唯一一种可以深入人神魂探取信息的术法,若是修习得厉害甚至可以撕碎人魂魄,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将它用在男欢女爱上,勾着人享受一番鱼水之欢。

殷寒沉默,低头收敛目光,没有谢绝柳未济的好意,而是搂紧了外袄,不露声色往后退了一些,站稳,他的眼尾被冰雪冻得泛红,像是被霜雪凌.辱的浅调樱花,在苍白皮肤上零落成泥。

“柳仙师,何意?”殷寒问。

柳未济:“美人应当清楚呀,我对你大约是感兴趣,当年那位故人……我没得到,你,”他一顿,笑得眼波流转,“我总要一试。”

殷寒轻笑,这算是什么,见色起意,弥补旧日遗憾吗?

他倒是不敢苟同,他理解的鱼水之欢和柳未济不同。发乎情,情至深处,不存在任何的目的,更不论这般的玩弄戏耍心?态。

“这位故人就是邹无妄,是吗?”殷寒轻声,语气却肯定,“你于我的态度没有隐藏,是没想着瞒我这件事情,为什么?”盯着柳未济微笑的面庞,最后犹豫地问:“我和她……长得很像?”

虽然全修真界都知道十二仙山臭名昭著的少主叫殷寒,但他现在是剑宗的殷寒,又怎么会有人将他当作一个已经作古的人?

如此的相似,是因为他与母亲太过相像了吗?

母亲长什么样子,殷寒已经记不清楚了,这一切太久远了,远得只剩下邹无妄的笑声,朗朗的,像是照进现实的光,温暖得像是暖烘烘的太阳,叫人听见便觉得看到了希望。

但在殷寒模糊的印象中,母亲并不是一个美得惊人的女子,她没有倾城之姿,就是普普通通的,麻衣素钗,若是丢进了人海里也很难寻到。

相比之下,父亲可能要俊逸得多。

从小到大,也从未有人说过他长得像母亲。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个中原因,旁人不愿提。

柳未济没有答,殷寒便再问:“是吗?”缓缓地。

柳未济:“你觉得我会回?答你?”

“你会,”殷寒笃定?,与柳未济对视,“你现在只是在吊着我,但若是最后不告诉我,这一切的铺垫与伏笔都没有作用,柳仙师这么厉害的人,肯定不会做蠢事。”轻笑,眼神温柔通透。

殷寒身后是漫天飞雪,搅得长发拂动,看着柳未济露出一丝古怪神色,又最终归于平静。

“不像,”柳未济抿唇,“你与师姐长得半点不像。”

殷寒惊讶于“师姐”这个称呼,又听着他说:“但给人的感觉却是相似的,就好比现在……”话未说完,又是一笑,干脆不说了。

“感觉?”殷寒真是无奈了,感觉一词何其模糊,一万个人大约有一万种“感觉”,相似又是哪种相似?还是说……这位柳宗主知道他是十二仙山的殷寒?故而知道他是邹无妄的儿子?如此,那他们剑宗一面却是别有用心计划好的了。殷寒抿唇,笑而不语。

“怎么,美人不信?”柳未济伸出冰凉的手?指触碰到殷寒的外袄,拂去上面积蓄的飞雪,因为低下头,青丝垂下来遮住了面容,睫毛低垂,见殷寒要?躲开,便掀了眼皮。眼神极具侵略性,好似要?将人生剥了般,从衣领到殷寒抿紧的薄唇停顿,问:“怎么?不仅不信,还不想知道我这儿的故事?吗?美人是没有兴趣?”

他又凑了近些,指甲光洁微长,从外袄系的绳上移动到殷寒的脸颊,一触碰到,殷寒便偏过头。

像是两块坚冰砸在一起,并不相融。

殷寒冷声:“柳仙师,自重。”

他要?往后退,却被柳未济扯住了外袄的绳结,将他拉得极近,殷寒甚至有一瞬间没有站稳。

“美人,”柳未济吐字清晰缓慢,像是十八层地狱无情的刽子手?,凌迟着要?对殷寒说的内容,眯眼,像是审视一件宝物:“我方才就想说了,我身后有个人,你是不是认识?”

这个柳未济绝对是别有预谋!什么兴趣相像,想来是假的。

殷寒被他勒得有些晕眩,魅惑之术的魔音入耳,直截了当地钻进他并不稳当的神魂,每一个字都像是用舌尖舔舐刀口的血,殷寒久居十二仙山还是第一次被人下这样的厉害邪术,心?脏滞停了好几下,不断地紧缩。

柳未济失笑,调侃:“他这眼神若是能杀人,我恐怕被他杀了千千万万次了。”他轻哼,将殷寒拖到他面前,俯视一般看着他失身的眼睛,脆弱得好似即将碎裂。

柳未济继续问:“不过想来这不是重点,我比较想知道……你上辈子是怎么死的?告诉我,”他抿唇低笑,“本座修行三十八年,对付你们两个毛头小子还是容易的,说——”

低声重复:“你是怎么死的,外界传闻的谢仙师指的是哪个谢仙师,和你爹有什么关系,是不是你爹让他杀了你?”

殷寒长长地呼气,整个身体的脉搏有些停滞,他掌控谢涔的灵力并不娴熟,遇见自己没见过的,尤其是针对他受损神魂的术法一时竟然束手?无策。那一瞬间,沁入骨髓的疼痛又再次袭来,像是被人钉入了骨头一样痛,整个神魂都恍惚到要破碎,轻飘飘的,抓不住渺远的意识。

殷寒出于本能地手捏成诀,灵力还在身体中流转,飞速成型将那张外袄的绳结切碎。

失了力,他踉跄地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厚重的积雪作为缓冲,让他不至于太疼。

柳未济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下颌绷紧,依旧是绝艳姿色,却像是看着一只将死的蝼蚁,他蹲下身,手?指攀附到殷寒脸颊,温柔如同怜爱:“美人,说呀,这是怎么了,痴了还是傻了,怎么不说了?”

魅惑的魔音摄人心魄,将殷寒的神魂扯得生疼。

殷寒无力地偏过头,他呆滞的眼睛便又看到了不远处的谢涔。

少年人还是在那里站着,就像是在桃源村时那样,一动不动地,好似一个雕塑,哪怕落木成河、川流干涸。

可殷寒恍惚潜意识却觉得……哪里不对。

不对。

谢涔不是这样的人。

这个小兔崽子惯是会撒娇……

谢涔飘忽的意识像是出于本能一般地去思考谢涔的想法与习性。

——谢涔不喜欢他和谢砚秋以外的人走得太近,所以不可能真的好无芥蒂地看着柳未济如此暧昧地靠近自己。

——谢涔怕冷,不喜欢冬天,所以他呆在外面这么久的的确确是为了他。

——谢涔若是委屈……

他会哭。

会哑着嗓子,压抑着外溢的情绪,眼睛红得像是堕魔一般,然后掐着他的手?腕,将他苍白的手?抓出红得发紫的印记,要?生撕了他一样。

却最终被无情道限制,一句话都吐不出来。像是被包裹住的笨重木盒,肆虐的情感冲刷他的身体,野兽奔腾冲撞,却最后什么也做不了。

那太可怕了。

殷寒心?想,谢涔不能有什么得不到的!

不可以!

大段大段的情感像是高升的飞鸟,冲进云霄,是灭顶的绝望与悔恨。

殷寒呼气吸气变得愈发深重,像是潮水涌进来,将他溺毙。

救命。

他的神魂好似要?被那钻进神魂的魔音撕碎了。

殷寒努力让自己手?握成拳,用软绵绵的手?指扎进了手?掌。

柳未济并未下狠手?,此时蹲下身,疑惑:“美人,怎么了?怎么一直瞧着远处那个,他有什么好看的?”又命令:“快说呀,本座还等着你呢。”

殷寒眨眼,水落入平湖万顷,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清明,嘴巴却吐出一词:“小涔……”

轻轻地。

就在他吐完那两个字时,神魂像是瞬间被凝聚起来,身体中的灵力猛然增长,大约是方才的两倍,浩荡如海的灵力波动让殷寒还未碰到柳未济便将他震开。

“唔——”

刷刷的积雪被荡开,飞舞在空中,好似加重了空中的雪粒子。

柳未济青色的身影被甩在不远处,此时干脆吐出一口淤血。

毫无预告。

这是……

殷寒疑惑。

可看向远处,方才久立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把积满霜雪的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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