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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命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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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寒替他检查完一条腿,又?命令:“另一只伸过来,我?帮你脱。”

他蹲在那里,眼眸低垂,白玉般的面容遍布忧心,手下动作轻柔,只是话语不饶人:“磨磨蹭蹭的,”干脆按住了谢涔的腿仔细检查一番,长发垂落,露出纤细的后颈,颈椎骨节被苍白而薄的皮肤撑起来,像是藏着振翅欲飞的新?生蝴蝶。

殷寒低着头疑惑:“说吧,怎么弄成这样的。”

谢涔眨眼,呆愣愣的,唇齿间发出单音节词,“剑。”

殷寒抬头:“嗯?什么剑?”

谢涔缓慢说:“追命的剑灵不听使唤,把我?控制了,醒来就被捆着了。”

“我?不是问你剑,”殷寒失笑,关切:“我?是问你,温拂把你捆起来以后是怎么伤你的?把你弄成这样?”语气心疼。

他满心忧虑地看着谢涔,可谢涔只是毫无波澜地说:“忘了。”

“忘了?”殷寒气得一噎,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轻轻拧了一下谢涔的腿,质问:“怎么好忘了?别人伤害你,咱们谢小仙师就这么大?度?不应该记着待日后还回去吗?”

“不。”

又?是乖巧的单音节字。

“还‘不’?我?让你‘不’了吗?”殷寒板着脸看谢涔,用手指指着他,凶巴巴:“那你的笨蛋脑袋记得什么?”

谢涔不说话了。

“哎,”殷寒彻底心累了,在心里把狗日的糟老头子枸杞还有杀千刀不要脸的天道骂了一千遍一万遍,最后心平气和:“算了,等师兄回来就好了,我?们俩盯你一个总不会再出差错了。”

谢涔嘤咛一声,但殷寒没听清楚具体的内容。

殷寒疑惑:“你说什么?”他靠近了,附耳。

少年的声音因为没有了起伏,便愈发清冽,像是冬日新?结的冰,凉丝丝的,他说:“你……”

殷寒对上?谢涔的目光,问:“嗯?什么你?”

谢涔小声,垂下眼帘,睫毛好似鸦羽一片:“会记得你。”

重复:“我?有记得事?情,会记得师兄的。”

他古井无波的眼眸像是平湖万顷,竟倏然卷起了小片风浪,又?很快散去。

声音小小的,话音落,又?恢复到木桩的样子——让殷寒有些怀疑,方才那句话是不是真的。

殷寒摇头失笑,倒没再说什么。

而另一头,齐河找生肌膏差点没把清水居翻了个底朝天,几乎是翻箱倒柜,才寻到一瓶。

他叉着腰抹汗,怒气冲冲走过来,劈头盖脸骂殷寒:“少主,你怎么回事??好好的东西又?乱放,这让我?好找,生肌膏居然是夹在书里面的,但凡是个正常人都猜不透你藏东西的脑回路。”

殷寒一滞,想继续说的话在喉咙里萎靡,摸鼻子,觉着在谢涔师弟面前被齐河指责实在是有些丢面子。

他施施然站起身,讪讪为自己辩护:“这东西放在哪里,我?往日里都不用记,师兄会帮我?找到的……”他嘟囔,从齐河手里接过生肌膏,自言自语:“有小秋哥在,我?何必记那么清楚。”

齐河冷言:“哦,有人帮你记着就可以了?砚秋师兄惯着你就好了,砚秋师兄可真惨,对你掏心掏肺的,半点好处没捞到,您这眨眼对旁人掏心掏肺。哎,我?真感觉我?和砚秋师兄都是咱们殷少主的老妈子,看你以后没了我?俩该怎么办?”

“才没有,我?哪里是那么没良心的人?是吧,”殷寒将生肌膏涂抹在自己手指上?,摆出笑脸:“嘁,小河,你也信我?,什么‘没有你们俩’,不会有这一天的。”语气轻快。

殷寒摩擦食指,让膏药在指间融化,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药涂抹在谢涔的腿上?。

生肌膏是透明的绿色,混杂薄荷与中成药的香味,覆盖在谢涔的肌肤上?很快就被吸收了。

殷寒抬起头,一双含笑的狐狸眼看着谢涔,示意?:“不过,我?这么尽心尽力?的,谢小仙师有什么话要同我?说的吗?”

谢涔微愣,许久才从记忆的旮旯里寻出要说的话:“……谢谢?”

殷寒受下,勉为其难:“这还差不多。”

“哪里差不多?”齐河站在一旁抱着手臂,叫谢涔:“谢小仙师是不是还少谢了一个人?”

谢涔微微仰起头,冷眼看齐河,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解。

他的眼睛掠过了满怀期待的齐河,没看见他这个人似的,快速移开?目光,看向折页屏风后,像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一样,顿在那里。

“不理我??”齐河没等到谢涔的感谢,有些不快,咂嘴,问:“哎!谢师弟,你这是何意??只谢少主不谢我??怎么着这生肌膏也是我?拿给?你的,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翘首等着感谢,可谢涔置若罔闻,吐字:“兄长。”

“兄长?什么兄长?”齐河不解,看向屏风后,只听见一声“吱呀”,清水居的房门缓缓开?了。

身着水墨袍的谢砚秋沾染风尘,一身凌乱,在门口站着,他看向屋内的人,看见谢涔时眼神?有一瞬间的厌恶,只是喊殷寒:“水清,你先出来。”

殷寒擦去手上?多余的膏药,起身疑惑:“师兄,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事?情都查明白了?怎么也不回屋换身衣服,如此行色匆匆的,”走上?前,仰脸疑惑:“找我?有何事??”

一连串的问题叫谢砚秋不好解释,他带着殷寒出了屋子。

殷寒的清水居是在竹林深处,曲径通幽,很是清雅。屋外的黄鹂鸟叫声清婉柔和、轻声细语,叫人听了便欢喜,但显然谢砚秋没有心情细细听。

他抱着手臂,面色凝重,有些反常,殷寒不经疑惑,问:“师兄不是下人间去查探天道转世的消息吗?”他试探:“是发现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吗?”

“是。”

谢砚秋没打算隐瞒,垂下眼帘,薄唇紧抿:“我?大?约是都查到了,甚至还有额外的发现。”

殷寒面露喜色,询问:“当真?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你快说说天道转世在何处,若是寻到了天道转世,这时局岂不是就有解了吗?”

谢砚秋失笑,眼眸漆黑一片,好似深井幽谭,一望不见底,“但很可惜,就像我?说过的……”看向殷寒时面露怜惜:“水清,时局总是有解的,天下乱则必合,合久必出祸乱,这是定律。但命局从来是无解的,所有陷入其中的人生生死死,开?局就已定下。”

殷寒隐隐猜到师兄的话中意?,嘴唇白了几分,飘然柔软的水墨袍在他身上?颓唐,他正色,轻声:“是天道转世出问题了吗?”

谢砚秋颔首:“是。”

殷寒不些心慌,可还是做好了准备,“你说。”

谢砚秋叹气:“天道的转世就是那个九百年前飞升一劫被最后一道天雷劈死的归元道人。”

居然是他……

殷寒恍惚,心惊:“他是……被雷劈得魂飞魄散了吗?”

“未。”

“幸好,”殷寒松了口气,问:“那是?”

谢砚秋:“他只是再也无法成为天道了。”

细说:“天道轮回转世的千千万万世,但在千年前他爱上?了一个姑娘,叫莲子,那故事?你应该也听说过,莲子死前希望归元得道飞升,归元便去了。因为自己便是天道,修习速度极快,很快便修得大?道,即将飞升,可偏偏他在飞升前遇到了莲子的转世,而那时的莲子根本?不记得前尘往事?,甚至于面对归元心无波澜。故而归元在最后一道天雷劈下来时选择了放弃抵挡,被夺去一世的修为。”

谢砚秋抿唇,“渡劫失败后,归元几乎算是失去一切,他抑郁不得志,更是气恼于莲子的无情……便转而修了无情道,有了他的第二个化名?,这第二个化名?依旧是如雷贯耳,正是十二仙山开?山宗主,音洱仙人。”

开?山宗主!

音洱……银耳……

殷寒怔然,想起小时候开?玩笑说音洱仙人起名?随意?,可没想到是故意?如此,许久才愣愣开?口:“可是音洱仙人……他不是自废无情道后,才创立的十二仙山吗?他为什么……为什么又?废掉无情道,莲子已经不可能爱他了。”

“因为不甘心,”谢砚秋无奈,“莲子的确没有再爱过天道转世,可这也正是根结所在,这位莲子姑娘让我?们陷入了无解的困局。”

“莲子是轮回之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姑娘,可她承受的是天道的爱,受着是天道定则禁锢,这两者是矛盾的。天道转世做音洱仙人时始终无法忘记莲子,便自废无情道,创立十二仙山。他在寻找镇山法宝通天镜的时候想起来自己是天道轮回,知晓这一切都是自己随意?定下的胡乱命局,几乎是疯了。化名?‘柏禾’进十二仙山无底洞毁去容貌,又?碎裂半身命格,以嘲讽自我?,嘲讽所谓‘天意?如刀’。”

“他现在……已经无法再成为天道,甚至比不上?……”谢砚秋的眼睛直直看向殷寒身后半掩的房门,冷声,“邪神?转世。”

殷寒唇色惨白如纸,手指微颤,不敢接受这一切。

他们本?以为只要找到天道便可以阻止殷道衡的所谓所为,又?或者复原那些已经魂飞魄散的人,付出什么都可以。

既然这世界上?有邪恶的祭祀邪神?的方法,那么就应该有正义?的祭祀天道的方法。

哪怕要他们道心碎裂,九死一生,孤苦苍老,都可以,只愿求一试。

可现在,天道已经再也不是天道了。

殷寒沉默,许久,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问:“师兄从何处得知的,消息是否属实?会不会是你沿路听人说的都是假消息,这一切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了。”

归元和音洱是同一个人,任是哪里十二仙山弟子也不会信吧!

还是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间少女……

太不值当了。

殷寒咬着下唇,呼吸有些急促,哀求一般看着谢砚秋。

谢砚秋沉声:“不是问的,也不是听人说的,这是天机卦算的。”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真的。

都是天意?。

谢砚秋摊开?手,一个小巧的白玉骰子便出现在他手心,好似白月一枚,他轻声:“这千机卦是我?在祈月仙城外一个无名?冢中发现的,被人藏在一具女尸腹中,”谢砚秋将天机卦放在殷寒手心,覆手让殷寒握住,目色深沉,语气严肃:“水清,天机卦我?交给?你,你藏好了。”

“藏在哪里都可以,别告诉我?和你以外的第三个人,也不要轻易使用,因为会引来天雷。”

正色:“最为重要的是,别叫殷道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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