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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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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寒摇头,将?小巧的千机卦还回去,正色:“师兄自己留着岂不是更好?十?二仙山盯着我的人不说上百,也有几十?。尤其是我父亲……我虽没与他撕破脸,但已经知道了他犯下何等的弥天大错,现在的我是站在他的对立面的,早晚有一?日我会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父亲爱大道爱得纯粹,甚于我良多,要他在我和大道之间选择,怕是想都不用想。若我叛离他定下的轨迹半步,他必将?杀我后快。”

殷寒诚恳,“如此,将?千机卦放在身为半个局外人的师兄那里岂不是更好?”

“再者,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许以后遇险时可以护师兄一?命。师兄也知道,千机卦与通天镜齐名,如此可以窥探天机的利器,随手给我简直是白送了我一?条命,太便宜我了。”

殷寒字字真?心,抬眼看他俊朗斯文的师兄,脊背挺直,因着天赐的好容貌纵然衣袍凌乱,也有种飞扬清隽的感觉。谢砚秋眯眼笑,眼角的泪痣让澄澈平和的目光变得风流多情,让人亲切,他轻声:“水清,给你便是给你,既然话已经说出,就绝不会反悔。”

他没有接过殷寒递过来的千机卦,负手立,笑问:“而且,你为何笃定我就是半个局外人?从上山至今快十年,你参与的事情我又何时不陪同,何事不参与?既然已经帮你下人间查天道转世,那我便已经落入这泥淖,不可能独善其身。”

殷寒急:“可是……”

可是,这是如此的险恶!这趟浑水深得可能要将?三道轮回都搭进去的,他父亲……已经叫三个人魂飞魄散,并且已经想好了要万万人为他的大道牺牲。

殷道衡蓄谋二十?年,蛰伏已久,心意早就不可能更改,甚至于偏执疯魔。

这是……绝对的恶。

殷寒与之抗争,是为了正义,也是为了替殷道衡赎罪。他的父亲有罪,他作?为儿子享有父亲给他的一?切荣华,又何尝没有罪呢?可是谢砚秋……他本可以冷眼旁观,毕竟这事与他有何不好之处,甚至于大有裨益!等万万人死后,天道定下的“无法飞升”定则便可以破解,好好修炼就可以坐等飞升,谁人可以拒绝这样的好事。又何必趟这浑水……

换做是另外的谁,都会选择隔岸观火吧。

“没有可是,”谢砚秋失笑,他隐去那些藏迹于心的知心话,只是凝视他身侧水墨袍的少年,只是慨叹:“师父说过了,你我二人有缘。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又师出同门,道心相仿,是少有的事情,更应当彼此照应,”他轻声到叫殷寒没有听清:“毕竟……在这一?世轮回之中,你便是我的道。”

他七岁被殷道衡亲手接上山,不久与少宗主殷寒一?道拜入剑尊无恙山人门下,因天生剑骨,修习速度极佳,本以为这一?生能够攀得大道飞升,让情感与记忆永恒。

却没想到,世事难料,天意如刀。

谢砚秋眼波流转,刻意收起缱绻之意,闭口不言了。

可殷寒未听清楚谢砚秋最后说的话,有些迷茫:“师兄方才说什么,你的道是……何?”

谢砚秋失笑:“剑道啊,师弟不是早就知道?”

原来如此。

殷寒讪讪:“我未听清楚师兄方才说的,只是听着不像。”

“哪里不像?”谢砚秋回忆无恙山人所告诫的内容,搪塞:“剑为生民开?,虽九死心犹未悔。不是如此吗?坦坦荡荡,但为正义。”他看向殷寒,允诺一般,“师弟若如此,我便如此。”

……

剑为生民开?。

思?绪回笼,殷寒只觉得浑身寒凉,好像是被人放在冰窖里冻了几日。方才想明白了一?切罪魁祸首,他好似浑身着了火难以冷静,又乱又恨,但又没办法——他肯定是要和殷道衡为敌的。因而像是失了魂,用绣刀砍自己时没了分寸,下了狠手,几乎是深可见骨。

血流成河,粘稠的血流满桌面,甚至滚落到地面上,血液散发着腥臭,哪里都是,让人胃部翻滚。摸上去像是滑腻的丝绸,已经凉透了。

现下有了回顾记忆的缓冲时间,殷寒才堪堪冷静。他刚才当真?是……

怯懦。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这样的一?面,好似个摇摆不定的漂流的浮木。

好在,他未动摇过自己要与父亲为敌的决心。

这一?点,不可能变。

屋外风声呼啸,夜间有大雪,因而落雪声吵闹。

殷寒身上的那瓶膏药给了柳未济,自己便没有了。不过他也懒得处理,留着让伤口疼也是件好事。他撕下白衣衣角,将?手腕捆起。现在整个手臂都已经没有知觉,像是没人摆弄的皮影,连着肩膀挂着。流了那么多血,寻常人早就死了,好在修仙人有灵力护体,不至于那么脆弱。

殷寒缠着手腕几圈,胡乱的包扎有些丑陋,该系的蝴蝶结没有系成,只结成一?堆耷拉在一起的死结,怪丑的。

不过此时此刻,此生此世,已经没有关怀他的齐河和谢砚秋在身侧了。只能靠自己。

殷寒用那只未受伤的手擦干净了桌面,才回到床上睡下。

这一?夜,他都未睡着,记忆的片段纷杂,他自己也理不清顺序,脑子里乱成一?锅粥,身体被如铁的被子盖着,被子里他只是抱着自己。

翌日清晨殷寒谢过素兰爹,便离开?去寻找浔河旁的小木屋。

浔河冰冻三尺,周边树木也都穿上白衣。

殷寒身上只有柳未济给他留下的白狐皮袄,裹紧了勉强可以抵御风寒。

他失血过多,早晨起来时还有些晕眩,整个人郁郁寡欢,开?心不起来。

他沿着浔河河道向上游走,不要多久便看见一?个雪人,近了才辨别出那雪人站在风雪之中的谢涔。

少年撑着伞,面容清冽,像是等着归人,看见他面露欣喜,与记忆中千般不同。

殷寒不免会觉得奇怪,甚至恍惚,无数往事真?真?假假,那么他与谢涔呢?他们之间真的有血海深仇吗?还是说……可能是什么误会。

谢涔杀他的景象只在通天镜中看过,他的确残忍地将他杀害,可真实的情况为何,又一?概不知。

谢涔当时……是不是被追命的剑灵占据了身体,才那么无情地将他杀死?

那如此,是不是就非他本意?

呵!

殷寒沉思?后面露无奈,他在干什么,帮杀身仇人找借口脱罪吗?

他是不是被殷道衡的所谓所为吓傻了。

——毕竟这两人都不算什么好人。

——他爹丧心病狂。

——谢涔掖水那般的哄骗,连着前世虐杀他魂魄的仇恨,叫人发指。

“师兄。”少年的伞面是绽放的白梨花,与魂断山好心人送来的那把一?模一样,开?合烂漫,与雪色融为一体。

“给你。”他轻声。

谢涔没有选择与殷寒共撑一?把?,而是将伞递给殷寒后自己站在风雪中。

殷寒冷声,问他:“你为何在这里?”

“等师兄,”谢涔抿唇,轻声:“我在魂断山时便答应好你,带你去找我师父。我应该兑现承诺。”

兑现承诺?

那还真?是极好的承诺。

殷寒颔首,却忍不住腹诽:若是换成另外任何一?个人如此,与他人定下约定,都应该与他保持联系,然后交代时间地点,好方便事件展开?。再者既然昨日已经遇见他,就应该知晓他在何处,可偏偏谢涔是在浔河附近等待。

当真?是没有半点诚心。

甚至于说,谢涔有种盲目无知无畏的既视感。

不过,他怎样和殷寒无关,殷寒对他,本就没有期待。

谢涔见殷寒接过那伞,又脱下身上的外袄,是漆黑如夜的黑,很是厚重,他轻轻递到殷寒面前,示意殷寒接下。

殷寒拒绝:“我不需要。”

谢涔一?再坚持:“可师兄的脸色极差,应该是冻着了,若是再不注意,可能会更加糟糕。”

“所以呢?”殷寒抿唇,“谢涔,我想你看见了,我这身上已经有了这么一?件,虽然不是我自己的,但总比你穿过的要好。”

“师兄对不起,”谢涔茫然,小心翼翼,“我出门时没记得多带一件给你的。”

“你离我远一?点,也别把自己穿过的外袍给我穿。”

“可师兄也穿了别人的外袍!”少年说这话时,后牙槽咬得很紧,目光一?往无前,很是凶悍。

很少看到谢涔露出这样的目光了。

殷寒却有些恶心,质问:“那与你何干?我如何与谢仙师何干?”

“我……”

谢涔哑然,眼神缓和下来,只是清冽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缝,愣愣地,像是有执念,问:“师兄,柳未济的外袍真?的要比我的好吗?”

殷寒自顾自朝前走,他看见了浔河畔的小木屋,倏然有种胜利在望的快感。便懒懒回了一?句,很是随意:“对啊,谁的都比你的好,谢涔你该有自知之明。”

“对?”

那声音轻得像是风吹雪,短促而伤心。

殷寒没想过要回头看他身后的人,故而没有看见谢涔眼里闪过的红光,眼神执着,又带着野狼在看见猎物时贪恋。

红光过,三千风雪一瞬间停滞。

快得叫殷寒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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