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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同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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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岂不是没有杀神的方法了。”殷寒失笑。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原来这世界上最厉害的是那个他所憎恶的神明,谁都别想杀死,谁也别想挑衅神明的权威。柳宗主还嘲讽他天生好命,恐怕这才?是真正的天生好命吧。

因为“求不得”降世,隐匿于岁月长河,从未叫人看见……如此逍遥自在,随心所欲,却高高在上,生杀予夺。虽说邪神是因为痛苦和不安出生,可又有多少人有着同样的甚至是尤甚的情感,却最终没有被天道选中,成为神明呢。

殷寒很清楚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关于如何为自己的父亲和自己的良心赎罪——

一个是杀神,一个是弑父。

他必弑父。

神没有错,他也杀不了。

他与师兄的选择不同,师兄选择的是杀神,而他选择是……要去十二仙山杀了殷道衡,这一点哪怕在得知有第二条道路后也未动摇分?毫。

“师兄先在我们这里住下吧!”谢涔轻声,他与殷寒同处于宽大伞面下,纤长的手?指拉过殷寒的衣角,像是在恳求,“采莲镇往日并没有什?么访客,因而客栈很少,师兄昨日……”他垂下的眼帘中掠过一丝晦暗不明,“应该是住在镇民家中,今日若要再找住处,定是要去一个一个敲门询问。那太复杂了。师兄留宿在这里,也不用去麻烦别人,如果有什?么今日没问却依旧想问我师父的内容,也方便。”

殷寒审视微微低头的谢涔,许久没有出声。

少年人附小作地时,姿态摆得很到位,让人难以拒绝。

谢涔没等到回音,微微仰头补充,拿出了别的筹码:“师兄可能不知道,莲子姐姐在采莲镇名声不好,因而朋友很少,她很是喜欢你,你若是再多待一晚上,她会很开心的。”他清冽的面容露出些许期待,一双眼睛笑?盈盈地看着殷寒。

殷寒抿唇,其实他本来就没打算拒绝,毕竟在何处都是麻烦别人。最后才说:“好吧,那打扰了。”

……

“小友,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你真的走了呢!”枸杞见殷寒和谢涔回来,顿时喜出望外?。他才?被莲子揪到门外,此时两只脚都已经在外间了,他急匆匆回头,手?却不敢碰眼前这位明艳英气的姑娘,他同莲子求饶:“莲子,我说的吧,小友只是外出片刻,等会儿便回来,你却不信,非要把我扔出门外,叫我在天寒地冻之间忍受片刻寒冷……现在你看见他们回来了,可以将我领回屋内了吧?”

莲子抱着手?臂,审视一般地看着枸杞,有些不满,还有些无奈。

可抬眼看到殷寒和谢涔时,方才的凶悍神色又消失无影,绯红的薄唇轻勾,像是一朵盛开的正潋滟的红莲花,人看到美丽的事物心情总是会愉悦了几分?。轻声问:“你们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方才是怎么回事啊?还有小涔,你是怎么弄的,你师兄来咱们这里做客,有什?么事情怎么好叫他亲自动手,你去,或者叫你师父代劳不行吗?好好的待客之道你师父没教过你吗?这天气如此寒凉,若是冻着了,也是不好。”

谢涔微笑,衣衫疏卷如墨云翻滚,“是我的错,方才没想到莲子姐姐说的这些,只想着跟好了师兄去帮着拿些东西……”他没有点破枸杞的谎言,而是顺着枸杞的意思去编撰理由,他看向殷寒,带着他进了屋,轻声:“那师兄我们先进去吧,外?间风雪大,你身体弱,若是着凉了不太好。”

殷寒站在伞下,应了,“好。”

见他们进了屋,枸杞顺势求饶,“莲子你看,真是如此,我说的没错吧,他们就是出去一会儿,还是会回来的,待会儿小友找我肯定还有事呢!你就让我进去吧!”

莲子移目到枸杞时笑容完全收敛,顺手拿起一旁的打狗棍在身后凌空旋转,恍然朝前,“当——”得一声那竹子便卡在了枸杞抬起的脚上,生生地将那脚砸在雪地里。

“啊啊!疼!疼!干什么啊……”枸杞吃痛地直叫,睁眼看到莲子的冷眼一个激灵,认错:“行了,我的好姐姐,我不进去了!我现在、立刻、马上去扫雪。”

委屈:“我错了还不行吗?”

“这还差不多,”莲子冷言:“他们小辈进去就可以了,你一个糟老头子装什?么可怜,皮糙肉厚的。雪扫完了吗?扫完再进来。”

枸杞简直要疯:“不是!莲子!你看外?面这风雪,这么大,我一扫完便立刻铺满,怎么可能结束?”

回答他的是“哐当”一声合门,无情至极。

枸杞趴在门上,敲得“咚咚”响,莲子也没有回应。

门内,莲子瘪嘴,低声骂:“糟老头子,整天想占我便宜。”

见殷寒疑惑地看过来,莲子讪讪带上笑?容,交代:“小仙师今晚住我们家对吧?那就住在谢涔屋子里吧,你们师兄弟挤挤,真是不好意思,我这里房间不多,能住人的就三间……”她瞥了一眼屋外?,冷声:“枸杞这糟老头子睡觉又打呼噜,谁和他睡都会被扰到,得让他单独睡一个房间才行,”有些无奈,小心翼翼:“就委屈你一晚了。”

殷寒想拒绝,但看着莲子思考的神色,也没说出口。

莲子这番好意,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

莲子已经构思好一切:“家里应该有立冬之前晒的被子,枕头在西边屋子里,还有上回枸杞带回来的凝神熏香,”她满是笑意,合掌,像是计划好了,“很是不错。”

她询问:“小仙师是喜欢什么味道的熏香,白梨花的还是七彩莲的?”

絮絮叨叨地念,又像是想起来什么,“啊!不对,七彩莲的好像被枸杞那糟老头子用完了,这个混蛋,用东西大手?大脚的!”略带歉意,“那便只有樊梨花的,抱歉啊,小仙师。”

谢涔居住的屋子在走廊尽头,因着本身木屋便不大,此处便也是低矮昏暗。

显然,谢涔不常住在此处,虽然打扫得干净,但仅有的架子上空空荡荡的,也没什么衣物,没有人烟气儿。

莲子将二人丢在这间屋子里,交代了几句,便去西边屋子寻被子了。

谢涔倒是有些歉意,轻声:“师兄,我方才没想到莲子家小,你要和我挤一屋了。”

“无妨。”殷寒环顾四周,心里百转千回,早就自己开解了,不过就是和谢涔住在一屋,虽然他们之间隔着杀身之恨,但有了谢砚秋的授意……这一切就变得复杂了,理智告诉他,他该忍着。

不过,他倒是疑惑,问:“这间木屋是莲子的?”

这屋子狭窄,根本摆不了几张凳子,谢涔干脆带着殷寒坐到床边,自己却是站在一旁,“算是吧,师父建造给?莲子姐姐的,不过他脸皮甚是厚,送给?人后又非要自己留下来。以前是莲子年纪小,师父照顾她……现在,纯粹是师父死缠烂打不肯走,他们便这样一直僵着两个人住。”

“这样啊……”

“嗯,”谢涔补充:“莲子的父母很早就走了,师父是莲子姐姐七八岁的时候,从浔河里将她捞出来的。”

“她因为父母的缘故,在采莲镇不受待见,小时候丧父丧母,后来便流落街头。”

“莲子的母亲是风月宗的门人,父亲却只是普通人,大约是采莲的。只可惜当年大旱,采莲镇也受到波及,虽然没有导致旱灾,但浔河上的莲花却一朵都没开,采莲镇大多数人都是靠着采莲生计,因而谁的日子都不好过。镇上便有风言风语说是风月宗的人带来的这场祸患,镇民不敢欺辱风月宗的门人,便抓了与风月宗有关系的莲子的父亲,将他用长骨钉钉死,一把火烧了。”

“莲子她母亲杀了那几个挑唆的人后,也殉情自杀。留下来莲子一人,却平白受了‘妖女’的称呼。”

“师父第一次捡到莲子的时候,便是采莲镇的大人们凭借着‘一腔正义’要把妖女用水淹死。”

殷寒眼皮一颤,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世人总是如此,说风是雨,伤害弱小……长骨钉是很常见的仙器,一般是民间用来处置邪祟的。钉进骨头里,一般邪祟的神魂便会碎裂,而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住长骨钉的伤害,多数会被疼死……

真是残忍。

“所以……师兄不要听外面的人说什?么,采莲镇是个是非地,这里的人和掖水不同……”谢涔轻声,“莲子姐姐是个好人,也许师兄不信我,但是可以相信莲子。她在采莲镇的确没什?么朋友,我只是想着师兄留下来,她会高兴点。”

莲子的事情,殷寒大约是明白了,可也无奈。

不过现在莲子有了枸杞相护也算是可以平平安安度余生了吧。

殷寒窝在床边,方才在冰雪之中受冻的鼻头微微泛红,他轻轻吸了吸,直直看向谢涔。

“你也高兴,对吗?”

昏暗灯光下,白衣似雪的青年姣白如玉,陷入松软的床铺,和缓柔和,敛目却多情动人,像是掉进人心坎里。

谢涔有一瞬间看呆了,深入骨血的躁动在那一瞬被眼前人的美好抚慰,他松开了拽进的拳头,诚实:“是,”谢涔微笑,没有否认,垂眸时眼底尽是温柔,“我很高兴师兄没有拒绝。”

他轻声:“我去帮师兄拿点热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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