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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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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有雪的夜晚其实并不黑,若是点了几盏灯便更是光亮。

十秋居内,熏香袅袅地燃着?。散了乌发的?殷寒坐在桌旁,皮肤白得透明,像是莹润飘雪,他垂头看着?流血的?手,软软地耷拉在红木桌面上。

其实近日他已经开始梦见零星的?往事,上次他梦见了死城,但还不够。

记忆拼凑整合,但没有形成体系,还有许多的?内容他现在就要知道。

血液流出时,虚弱的感觉像是钻入骨髓般,依附在身体上。

……

茫然睁眼,十二仙山。

是清水居,但屋舍紧闭,只有一扇窗开着?。

殷寒茫然地坐起身,浑身疼得好似不属于自己,神魂时时刻刻被打散了,走一步便像是被天雷劈顶。

什么情况?

殷寒觉得自己的?骨头里被人钻了钉子,弯一下膝盖都艰难,他走到纸窗旁,抬手开了窗。

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大雪纷飞。

雪粒子在空中滑行,寒意有了地方躲避,便肆无忌惮地躲进了殷寒的?怀里。

“少主?”抱着剑的?齐河站在风雪里,听到声响回了头,他的?眼下一片淤黑,显然是没有休息好,“你醒了?”他的?神色关切。

“嗯。”殷寒手撑着?窗子,雪白的亵衣随着风雪飘扬,脸色苍白,人瘦而脆弱,像是大病着?。

齐河眨眼,问:“还疼吗?”

“挺疼的,”殷寒眺望着?远处,有一串脚印由远及近,但又很快被雪掩盖,他偏过头看齐河,露出虚弱的笑容,“怎么会不疼呢?小河你把?送到我爹手里的?时候就没想过吗?钉长骨钉这种事情怎么想也会很疼吧?”

齐河的表情一变,似是耿耿于怀,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殷寒:“是你和?爹说的?,?已经知道了一切?”

齐河:“是。”答复轻飘飘。

殷寒再?问:“之前所有的?事情,哪怕和师弟他没关系的?,你也全告诉?爹了是吗?”

齐河冷声:“是,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他。”

殷寒皱眉,无奈:“?有的?时候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爹呢?你是我当初从外门弟子中挑出来的,也是我央求?爹将你带回清水居的?,?给了你很多啊,是我做的?不够好吗?让你这样背叛?,甚至于送到……手里,让他用长骨钉封住了?所有的?灵脉,永受神魂碎裂的?痛苦。”

殷寒说这些话时,表情哀伤,却不怨恨,更像是苦恼。

齐河拉下了窗户,不想回答,沉声:“少主还是关上窗吧,若是被风雪冻着了,风寒了怎么办?”

殷寒伸手推窗,没叫齐河得逞,他与齐河对视,语气坚定:“回答?之前的?问题,为什么一定要跟着??爹。”

齐河的手顿在那里,抬眼:“若我不想说呢?”

殷寒只一言不发地盯着,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意思。

齐河叹气,问:“少主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他淋了风雪,浑身冷意:“您的一切都是宗主给你的?,你给?的?不就是宗主给?的?吗?说到底,给予?恩赐的?从来不是你,不是吗?”

殷寒微怔。

齐河沉声:“如果没有宗主,少主和?又有什么区别,不也是一样的杂草一株吗?可现在呢,少主却非要和给你一切的?人作对吗?”

殷寒不解,嶙峋的?手指骨节处微微泛红,抵在窗户的边框上,问:“可是齐河,你知道殷道衡怎么做的?吗?你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吗?”

齐河一顿,轻声:“知道。”

殷寒:“那你还跟着?他?帮他除去所有阻拦他的?人,你是不是没有心?”

齐河默然,又说:“可是少主,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死的人又不是我,得益的?人却恰恰包括了?,你说,哪个追求大道的?人不渴望飞升呢?若是有一个法子可以取代宗主现在在做的?事情,那他这样做,?定然觉得他是错的?,可是若是这世界上只有这个方法可以捅破那天,那我偏偏觉得——宗主是对的?,他是为了天下所有修仙人,他就是光明磊落、人间正道。”

笑话。

光明磊落?人间正道?真是好大一顶高帽子。

殷寒哑然,这哪里是什么对错之分?,若是沾染上人的命与三道轮回,那飞升与大道就不重要了。

凭什么要其他人对所有修士的?未来负责?

殷寒看着?眼前这个理直气壮的少年,只觉得荒谬,怒意上了头,却因为身体的?虚弱而无法发泄,只剩下钻入骨髓与脑袋的?疼,像是被凌迟一般,扎得人话都说出来。

之前殷寒帮谢涔修剑的?时候就已经伤了灵脉,无法随意动用修为灵力,与普通人几乎无异,这次又被殷道衡往骨头里生生扎了长骨钉,更是虚弱得像是座危楼,只等着?崩塌。

长骨钉是民间用来除祟的?,越是邪物,便越是受不了这东西的厉害。若是扎进一般邪祟的?骨头里,不出一炷香,邪祟的?神魂就会碎裂;而若是扎进普通人身体里,便会疼死。

而殷寒……他先前杀五都蜃龙时,受了魔息摧残,沾染了邪气,变得受不了这种要邪物粉碎的东西,却因为终究是个人类,死都死不了,像是被吊着?命半口气,只能活活地忍着?折磨。

殷寒冷声对齐河说:“齐河,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再?小上十岁,被杀的?那群人中很有可能就有从前的?你呢?”他目光如炬,浑身瑟然,却一字一顿,语气尽量平稳而有力。

齐河按下了那窗,笑:“可惜没有如果,少主,这些牺牲的人的确没有?。”他的?声音寂寥柔和,随着窗户合上的?声音,变得模糊而不真切。

风雪的声音也被阻隔。

窗一旦被紧闭上,飘飞的?雪粒子便无法钻进来,但殷寒却觉得更冷了。

他抬手重新开了那窗,却看见齐河旁边已经新站了一人,墨水袍飘逸,长眸冷而严肃,见到他时才展颜一笑。

“小寒,你身体还好吗?”谢砚秋快步走到窗前,帮殷寒挡住风雪。

殷寒茫然,声音软下来:“师兄?你怎么来了,”又笑:“?没事。”只是虚弱至极。

一旁的?齐河快速将剑柄挡在二人之间。

谢砚秋侧过头,眉目舒展却更添冷意,问:“齐河,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河一脸肃然,却是对着?谢砚秋:“砚秋师兄,宗主有令,谁都不可以见少主。”

谢砚秋一愣,又嗤笑,“谁都不可以见?这是犯了什么大错,要如此对殷寒?上次殷寒杀五都蜃龙偷了神器化生他都没说什么,将殷寒保了下来,可现在居然平白地将人钉了长骨钉,关在清水居?这是什么道理!”

齐河不反驳,只说:“所以师兄想如何?”

谢砚秋一字一顿:“?想如何?想进去。”

齐河的手按在了剑柄上,他自然是知道清水居偏僻,这样的恶劣天气,谢砚秋来这里自然不可能是来散步,肯定是来见殷寒的?。他轻声:“砚秋师兄还是别进去了,不要让我难做,这毕竟是宗主的命令,除了宗主本人,?不会让任何人进清水居。”

谢砚秋抿唇,倏然一笑,冷峻的?脸没有变得柔和,而是更加严肃,“齐河,你这是在和?作对?”

齐河抽剑出鞘,谦逊:“自然是不敢,砚秋师兄是整个十二仙山除了少主待齐河最好的人,齐河很是感激,但现在,少主做了错事,宗主罚他、叫他闭门思过,砚秋师兄若是想违抗宗主的命令,齐河绝不可能违背命令,让你进去。”

谢砚秋眯眼,吐字:“齐河,?之前倒是没想到……”

他眼睛长而凉薄,说:“你倒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他几乎是一瞬间抬手,结成的?昏睡符咒贴在齐河的脖颈,叫齐河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便直直地倒在雪地里。

谢砚秋偏头问:“要将他拖进清水居吗?”

殷寒点头,垂眸看齐河,叹气:“拖进来吧,天气太冷了,会着?了风寒的?。”

……

屋内暖炉烧着。

谢砚秋替殷寒诊了脉象,又探了灵脉,知晓结果后,面色变得极差。

许久,才感叹:“宗主是真的?下得了狠手……”

殷寒用手肘撑着?台子,尽量让疼得无法直起来的后背挺直,轻声:“猜到了。”

谢砚秋问:“为了三魂的?事情吧?他知道你知道了?”

殷寒点头:“嗯,事无巨细,齐河都告诉他了。先前,齐河搜查过?们的书信,还翻了?们查阅的?资料,?们现在的进度全都被齐河上报了。”

谢砚秋的?脸色一瞬间难看,拳头锤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问:“那现在师弟打算怎么办?”

殷寒抬眼,问:“师兄,?仍旧是先前的?意思,杀了……殷道衡,尽全力,若是你?杀不了,那就找天道转世,他虽然无法拥有创世的?能力,但杀一个修士却绝对是足够的?,只要让他答应。”

谢砚秋沉思?,迟疑:“可是我说过了,他不愿意管,这等同于让他与前世的?自己作对,他说若是如此,自己的?道心会受损破裂、踏入轮回,再?也无法修道,无法记得自己是天道转世,也记不清楚他爱的人。”

空气一瞬间凝滞,屋舍安静至极,只剩下雪粒子砸在窗户纸发出的沙沙响。

殷寒一瞬间无奈:“那就没有办法了。”

“为了一个女人,也为了自己,”谢砚秋讥诮,最?后付之一叹:“让这一切都成了死局。”

谢砚秋轻声叹:“师弟,你就真的?不考虑杀了邪神的?转世吗?只要让邪神转世永永远远死在襁褓之中,那就无法让殷道衡得逞。”

他强调,没有一丝犹豫:“每次轮回之间相隔百年,只要邪神转世活在间隔之中,让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成为须臾,就可以阻止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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