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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借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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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如此吗?”殷寒抬眼,浅色的眼眸里倒映着谢砚秋严肃的神色,有些不解,“可是他没有错,错的人是殷道衡不是吗?常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根源是殷道衡,那就找殷道衡,而不应该去找其他人。”

谢砚秋无?奈一笑,问:“你说?的没错,可邪神转世就真的没有错吗?他要重新成为?邪神要万万人性命不如轮回,生来便?是有原罪的,这样的人,真的不该死吗?”

殷寒反驳:“那如师兄所说?,那些私生子、外室生的孩子都不要活了,的确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有恶意,但?人性本善,孩子何其无?辜。我只论殷道衡和邪神转世,那定然是殷道衡错了。”

他的话说?得铿锵有力,果决坚定,只是末尾有些冷,还有些虚弱的颤音。

谢砚秋本想嘲讽几?句,可看?着殷寒弱不禁风的样子又不忍心说?得过于?直白,他轻声:“可是问题是,现在的你我根本杀不了殷道衡。”他看?着披了简单外袍的殷寒,比以往还要瘦,好像是一弯易折的拂柳,叫人看?着便?觉得心疼。

他问:“师弟,我就问你,要你现在杀了殷道衡,你杀得了吗?”

殷寒坦然:“杀不了。”

谢砚秋再问:“你我二人合力,十年?以内有希望吗?”

殷寒冷声:“半丝半毫都没有。”

谢砚秋不解:“那为?什么还要天真?你都已经被钉了长?骨钉,连活着都艰难了,真的还要和你爹作对吗?”

殷寒倏然与谢砚秋对视,目光如炬,不解:“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他质问:“师兄判断谁有错的标准,是根据强权势力吗?也就是说?,在师兄眼里,若是一个人有权有势那便?是杀人放火也没有错,而另一个人便?因为?出生就算是什么都没做,也罪该万死。如此这般,与齐河是一个心态了吗?”

谢砚秋卡在喉咙里的话说?不出来,半晌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叹气:“当然不是。”

殷寒:“那是想做帮凶?”

谢砚秋哑然。

殷寒知?道谢砚秋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阻止事情的结果便?好,怎么达成这个目标是无?所谓的。可是,这么做真的对吗?

殷道衡那样不择手段的人,他真的会允许邪神转世去死吗?换而言之,他们就算是让邪神转世活在轮回间隙之中,他也有别的方法让这一切顺利进行,他花了二十多年?蛰伏,又怎么会轻易让殷寒和谢砚秋两个毛头小子得逞?

谢砚秋严肃的神色变得柔和,看?着眼前这个执拗的人,温和:“师弟,我永远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这一点不会改变。我的意思只是说?,如果有更好的方法阻止这一切,那对于?现在的你我来说?,肯定是再好不过的。”

殷寒又何尝不明白,他抿唇,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师兄,肯定有更好的办法。就比如,我们正面杀不了,可以下毒,可以投药,杀人的办法千千万,也许论剑道你我不敌我爹万分之一,可其他法子呢?”他眼皮微颤,声音虚弱,“干脆弃了师父教的光明磊落,无?下限不择手段,达到目的不也好吗?”

他知?道自己找的理由仓促,但?还是无?畏地抬头看?站在桌子对面的青年?,谢砚秋一双眼睛里只有他,冷峻的面容像是积雪遇暖被融化。

谢砚秋想说?的满腹的话最?后都没有宣之于?口,长?久的沉默后,轻轻颔首,说?:“我明白了。”

殷寒得到了谢砚秋的肯定,舒了一口气:“师兄也赞同我便?好……”他长?这么大,谢砚秋从来是站在他这边的,没有哪次没有师兄的支持。殷寒垂着眼帘,轻声:“等我将长?骨钉□□以后,我们一起去。”

这可能很小,但?他们两个人互相扶持着,说?不定能搞出个一线生机来。

等缓些日子将长?骨钉取出,他便?可以恢复使用灵力的能力,到时?候无?论是哪门哪派的阴毒招数,他们去学去使便?是了。又或者想到什么其他的好方法……总之,只要让殷道衡死,那么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终止,所有无?辜的活在危险中的人都可以安全地活下去,而那些消散的魂灵也就有了慰藉。

只是……殷寒支着身体,感觉着长?骨钉连着骨头和肉的支离感,让他想起少时?与师兄一道下山时?抓的兔子。

那时?他饿着肚子,便?急急地用削好的竹枝插进了白兔的胸腔骨肉,一插.进去,兔子发出急促的鸣叫,呼吸长?长?的,好似漏风的山谷。不要多久,鲜红的血便?染遍了它的身体,红得不负曾经。

那双呆滞的眼睛合不上。

是那么无?力。

兔子垂死前是疼的,他现在也是疼的。疼得他都不敢让别人知?道。

而那些对抗自己父亲的不安与恐惧也不敢让人知?道。

“不,”谢砚秋摇头,语气坚定,“我去!”

语句短促,一双眼眸狭长?如霜刃。

殷寒从疼痛中回神,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他问,但?其实心里隐隐觉得自己听的内容是对的。

将谢砚秋牵扯的愧疚一瞬间膨胀,挤满了身体。

“他去”?师兄是什么意思?是不让他去吗?还是……

谢砚秋重复了自己的意思:“我一个人去就够了,你在清水居好好呆着养伤。”

殷寒蹙眉,忍不住辩驳:“可是你一个人去,怎么去?还没有想好用什么方法,没有选好时?间地点,就这样把我去除在外?”

更何况这件事……根本和谢砚秋没什么切身的关系,而原本谢砚秋也不赞同。

是殷寒自己非要将他牵扯进来的。

谢砚秋面色沉重,陈述:“小寒,来不及的。你应该清楚,长?骨钉取出来要几?个月,你之前灵脉受的伤要等三五年?才?可以恢复,这太久了,到你恢复的、有能力时?候,你爹不知?道已经灭了多少仙城、杀了多少人,这不是你想看?到的。”他轻声,“所以,我去,我一个人。”

他压下的唇角微微上扬,倒是有一丝少年?一往无?前的傲气,一双眼睛发亮,可偏偏眼眸里只有他一个人。好像在说?的不是救人,而是在说?他的趣事:“什么法子,我去找,时?间地方我来看?。你现在出不了清水居,也没有办法帮我,甚至……只能帮倒忙,我一个人就够了。”

“我不同意。”

殷寒抿唇,仰头看?着谢砚秋。

他的师兄,清瘦但?挺拔,颀长?如同松柏,生得繁华如玉,严肃中带着一丝缱绻多情,瞧着最?是严肃无?情,却偏偏待他最?是纵容,比之曾经的父亲尤甚。

殷寒肯定:“你一个人做不到的。”

谢砚秋失笑:“那两个人就可以做到吗?”

殷寒被问住了。

的确,很难做到,甚至于?这希望渺茫,可以干干脆脆地打成“做不到”。

可后果呢?太可怕了。生死一瞬间,三道轮回其实是再也不相见的。

殷寒说?之前那些混账话的时?候其实也知?道,什么“走?歪门邪道”“下毒投毒”这样的法子没有太高的把握,还等着从长?计议,可偏偏师兄被轻易说?动了,还揽下了他的责任。

殷寒隐隐觉得,谢砚秋不是被说?动了,而是害怕他也一起去。

其实师兄没有必要这样做的,殷寒的确不赞同杀了邪神转世,并?认为?殷道衡肯定会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但?这样做的的确确可以延缓悲剧的发生。师兄的想法是可取的,甚至于?比他选择的路更为?理智,更容易实现。

让邪神转世不能成为?邪神罢了……

他们选择的从一开始就不是同一条路,可偏偏谢砚秋为?他改变,是真的觉得他说?的那些歪理有道理,还是……完完全全为?了他?

“两个人总比一个好,”殷寒不甘示弱地与谢砚秋对视,“而且就算是一个人,也该是我一个人去,而不是师兄一个人。”

谢砚秋问:“小寒一个人?那不等于?去送死吗?你不是已经被关在了清水居,钉了长?骨钉,比一个寻常人还要活得狼狈。”

“我……”殷寒皱眉。

谢砚秋劝:“小寒,信我。”

殷寒根本没办法让自己相信,甚至于?去怀疑自己,反思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师兄,你真的想好了?”殷寒咬唇,“你就等一等我不好吗?我现在就可以把身体里的长?骨钉自己□□,你是知?道的,这东西只不过是有点损害神魂,但?对于?灵力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谢砚秋将手轻轻按在殷寒的肩膀上,笑:“你这么怕疼,不得疼死过去几?日?”又无?奈:“还是说?你想给我添麻烦?”

他这时?候的话说?得讥讽极了,但?还是温柔的,“若是我们一起,小寒就只会是我的累赘,只会让我陷入危险之中。又或者你说?的从长?计议,真的好吗?因为?你恢复到原来那样至少需要五六年?,可殷道衡的计划、那么多无?辜的生灵离去的脚步并?不等人。谁都不会等你,我也不想等你。”

他总结:“我去就够了。”

殷寒猛然站起身,瞬间长?钉移位的疼痛绵长?,他只顾着阻止谢砚秋,疼得难以自抑的表情忘记收敛,便?露出丑态,殷寒狼狈极了,他觉得自己一瞬间变成了酸辣的橘子皮,又像是一抹死缠烂打搅得人不得安生的烂泥。

殷寒脸色难看?极了,使了力扯住了谢砚秋的袖子,确认:“可是,这和你没关系。”

“有关系,”谢砚秋无?奈,“我一定要去。”

这也是他的道。

殷寒没有办法,劝:“师兄,要不然我们换个法子,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没有。”谢砚秋柔声,“你是知?道的,我们找遍了,没有其他办法。”

“这世上哪里的修士都比不过十二仙山,而十二仙山现在已经全都是殷道衡的人了,先前还有惩戒,但?惩戒不也是想着让邪神降世,实现一己私欲吗?又有谁可以帮我们?除了我们自己。”

殷寒犹豫:“可是……”

“没有可是。”

谢砚秋微笑,卓然气质好似与生俱来,可偏偏与十多年?前不同,殷寒第一眼在掖水镇看?见他的师兄,瘦小、黝黑,吃不饱饭,不同于?现在,翩跹若孤高之云,优雅浸透了整个身体,真是一个绝佳的仙门弟子。

惊才?绝艳,满是盛名。

殷寒不语,可谢砚秋最?是清楚,劝解:“你是想说?,我会死。”

一顿,“可是师弟,天下人万万,谁能无?死?哪怕是神魂俱毁,不入轮回,你我不会是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师弟的意思我一直都很明白,我也很赞同,殷道衡罪恶滔天,可是是师弟的父亲,师弟才?是最?没有立场去与他对抗的,这么想来倒是有些愧疚,只是我时?常贪生怕死,想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过,想来也许师弟才?是对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都能顾及的,也没有那么美好却温柔的邪恶可以轻易被击碎。”

“这是我们终归要面对的,不论是你,还是我。”

谢砚秋笑容清浅,手心温热,按在殷寒的肩膀上,让人心安。

“十分之一的可能值得人去追求,再小,也依旧值得……”他看?着殷寒像是透过眼前这具病弱的躯壳,看?到藏在通透眼睛里的灵魂,谢砚秋愣愣地,最?后说?:“若师弟实在想去,就把自己的剑借给我,就当作是你同行。”

“我答应你,一定让飞光最?后扎进殷道衡的心脏。”

他话语有力,叫人心颤:“小寒,我替你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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