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下的世界是以镜面对称的,殷寒从湖水中解脱,大口呼吸空气。
世界是温暖的,带着春日花香,馥郁芬芳。
谢涔揽着殷寒游到湖边,殷寒一?落地便翻了个身,仰头坐在地上,身上的水窸窸窣窣地滴下来。
他喘着气,有些脱力,裹着的衣袍吸满了水,需要整理一?番。
“娘——”
不远处的小孩用白藕一?般的手臂指着殷寒谢涔,站在纸窗里?,偏过头高呼一声,“不好了,镜湖里?面有水鬼爬出来了!”他水灵灵的眼睛里?闪着惧意。
“啊?哪里?”等家里人来了看到情况,无奈揉他的头,笑骂:“哪里有什么?水鬼,那是人!”
小孩哭丧着脸,抱怨:“不是娘说的吗?最近王宫里出来了一?批人,都被溺在湖里?死掉了,死相可吓人可凄惨了,肯定会变成水鬼的,若是我不听话,他们还会爬出来把我也?吃掉。”
他娘咂嘴,教训:“瞎说!娘哪儿有说这些吓你,再者,鬼这东西白天不会出来的。”
小孩急得要哭:“你骗人!就是鬼,世上哪里有那么苍白的人?明显就是溺死的水鬼,和上回看见的尸体一?样啊!”
这话真是……
他娘掐住他水嫩的面颊,威胁:“行了小兔崽子!不会说话就闭嘴吧!”
又?看向远处,道歉:“不好意思啊两位公子,小儿不懂事,见谅。”
等殷寒点头示意,那娘子又?骂了小孩几句,急而羞愧地关上了窗。
说他是鬼?
殷寒满脸都是水,可偏偏眼睛最亮,露出了笑容,一?点介意的意思也?没有。
镜湖冰雪之下,竟然是这样一个明媚盎然的春天。
这里?的一?切,不是简简单单的幻境,而是一切复刻之后重新发展的一?个独立世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维方式,不是基础地按照历史轨迹行事。
这简直不可思议,定然是需要很多?的灵力维系,那么,创造这个世界的山鬼付出如此大的代价,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暖暖的风吹得人昏睡,殷寒舒服得眯上眼。满树枝桠芬芳淡白的梨花,飞絮满城。
殷寒偏头问:“师弟,你知道第三人在祈月仙城中的哪里?”
谢涔指了一?个方向。
酒旗飘扬。
谢涔:“不过去之间师兄先过来。”
谢涔眨眼,不懂谢涔怎么突然来这出,迷茫:“怎么了?”
谢涔凑过来,乌黑深邃的眼眸散发清幽光辉,拂手便是一个复杂的符文,结得很快,快得殷寒都看不清楚。
殷寒识得,是时光追溯。
只见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袍与缠绕如海藻的乌发瞬间变回入湖前的景象,快得只是一眨眼。
谢涔垂眸,遮住眼底情绪,说:“好了,现在去找他吧。”
他拉过殷寒的手,在十指相扣的一?瞬间自己身上的水汽也?好似被阳光瞬间蒸发,变得干燥。
长发飘动,如白云舒卷。
殷寒心间微微复杂。
谢涔这人还挺双标,给他用的是追溯符,自己用的却是最简单的烘烤符。
这算什么??
喜欢吗?
谢涔带着殷寒在酒庄坐下,交代:“暂且在这里?等着吧,第三人就在这附近。”
殷寒疑惑,眉若远黛,微微皱起,不解:“不带我找到他吗?”
谢涔笑:“他会自己来找我们。”
等着自己送上门?那这个“第三人”还是个妙人!
殷寒撑着下巴坐在方桌前,惬意地看街上情形,仙城与外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若是非要论,大约是多了些卖仙器、灵丹妙药的,热闹却是一样的热闹。
他小时候喜欢在仙城逛街,父亲总是买些劣等的灵药给他当糖果?吃,那东西吃了会增进些微的灵力,当然也可能因为制作工艺的简陋,叫人拉肚子。
一?时,殷寒竟有些复杂。
他知道,找到了第三人就可以找到山鬼,从而寻到殷道衡了。
那他们这父子关系终于要以一人的死亡来了结了吗?
殷寒垂眸无奈一?笑,强迫自己转换思绪,思?考一?下这第三人是什么?样子。他装作随意地问:“他为什么?来找我们吗?”
“知道有人找他,便来了。”谢涔替殷寒满了杯热水,稳稳放在他面前,“这个湖下世界就是为了他创造的,任何一?个人闯入他都会感知到。”
“这样。”殷寒微微颔首。
热水中倒映着殷寒无悲无喜的脸,他给自己带上笑容,勉为其难地抿了一?口。
远处,车马声喧嚣,殷寒听见一?声鞭响。
过路街上出现了一?位妇人,虽素面朝天,却明艳动人,她五官生得浓烈,简单打扮也难掩一?身贵气,穿着大红的流仙裙,正低头审视着手中的鞭子。
像是在思考什么?。
议论声在鞭声停下时,就响起了起来——
“婳姬公主又?打人了?刚刚是不是她?”
“可不是吗?一?鞭子下去,那段六差点没了气?”
“又?是为了驸马?”
“嘁!谁说不是呢,不就是男人在外面有了几个红颜知己,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八婆。”
吵嚷的声音嗡嗡的,像是烦人的苍蝇,却在妇人瞥过去时瞬间消弭,所有人噤了声。
殷寒有些好奇,端着杯盏凑到窗前看去。他修长的脖颈曲线平滑。
只见那妇人勾唇,漆皮的马靴踩在一个屈身的男人身上,高高在上的姿态摆出了十成十。而后抬脚,重重踩了几下。
婳姬,这就是那个传闻中许愿却被山鬼灭国的女子。
殷寒拿着杯盏的手一?顿,微微皱眉。
谢涔说第三人要来了,可来的怎么是婳姬公主?
“本宫如何,要得了你们管教?”那妇人简单的流苏发髻上斜斜插着鎏金凤簪,天生唇瓣饱满殷红,此时含着笑,骂:“一?群只会嚼舌根的东西,该做什么?便做什么?,盯着本宫处理家事做什么??都给本宫散开。”
她扬了鞭子,那红鞭显然注入了灵力,拍在地上时尘土飞扬,似有千钧重。
行人纷纷躲远了,可还是有小部分挤在边上偷窥。
婳姬蹲下身,揪着地上那个男人耳朵,逼迫他抬起头。
男人生得不算俊秀,只能说看得过去,此时流着鼻血,鼻青脸肿的,便更是可笑了。
他畏畏缩缩地,极为害怕婳姬,看一?眼妇人姣好面容便心虚地躲开,身体还在打颤。
婳姬不解,便问:“驸马,怎么如此怕本宫?本宫记得你最是胆大妄为,就比如方才在青楼,左拥右抱的时候怎么不怕?”
婳姬问他,白皙青葱的手指点在男人的脸上,问:“你眼里有没有本宫这个公主?方才居然说……说什么?祈月仙城的婳姬是个母老虎,不让你娶妾,不让你寻花问柳,不解你意,不温柔你心,真是个失足的坏女人,可是真的?”
她染成豆蔻红的手指甲缓慢地移动,仿佛在品鉴什么?东西,滑到了下颌,笑容一瞬肆意,婳姬勒紧了男人,被迫他仰头看她。
“段炀,你居然说出这种话,你可真是笑话。”
“你也?不问问,婳姬是谁?”急促,“你还记不记得,你是公主还是我是公主?尊卑之别你父母没教过你吗?”
她笑容放大,手下不留情,抬手画符,顺手就将一?旁的男人砸进了地砖里?,翻涌的地砖被挤成碎屑。婳姬:“段炀,本宫就算是要你同一?万个男人分享本宫一?个人,又?有何妨呢?你敢说个‘不’字?本宫抬举你,是因为你有点价值,让你做驸马,就算是不碰你,不宠你,你也?能受着,怎么敢在本宫背后说坏话、见别的女人?”
“嘁!”
她冷笑,吩咐身后人:“将驸马关进公主府,闭门思过。”
那男人被束缚住。
又?听见婳姬说:“将他见的那几个妓都沉湖了吧,晦气!”她拍拍手,语气轻松寻常。
段炀却倏然挣扎了起来,狠狠骂:“婳姬!你说什么??”
婳姬冷笑:“说什么??驸马听不见吗?”一?顿,“将你的红颜知己们全部沉湖。”
段炀:“你!你这个毒妇,婊.子,自己养的面首有几十个,却不让我找女人。”他显然是气急了,狼狈地挣脱,冲上前就要质问。
婳姬抬手,示意手下人停下。
眯眼,问:“你方才说什么??”
“说你是个毒妇,婊.子,千人骑……”
婳姬笑容艳丽,好似一?株醉红了的海棠,命令:“再说一遍。”
段炀:“婊.子……”
“啪——”
婳姬扬手便是一巴掌,下手快而狠,清脆极了。
直接将驸马段炀扇得背了过去。
她吩咐:“将段炀扔到镜湖里?去!”
手底下人不解:“直接溺死吗?”
婳姬气笑了,强调:“吃点苦头就够了。”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段炀,冷笑,“虽然本宫看不上这个劳神子驸马,如此平庸,就贪恋女色,呵,半丝半毫的优点也没有。不过……留着他还有用。就干脆让他躺上半年吧。”
她眉眼威严,不怒自威,示意手底下人将段炀拖下去。可瞧到不远处人群中的某个小子,却停下眼神,整个人温柔下来。
招手,“段烧,过来。”轻声呼唤。
行人显然害怕这位婳姬公主,被她一?指,所有人都退后了些,只留下一?位单薄的美人。
这是个风尘气十足的少年。与风月宗的柳未济不同,这少年生得寡淡,姣白如玉,腰身纤细,可偏偏衣袍松松垮垮,慵懒又?懵懂,给寡淡的面容增添一股魅惑,因而更为放.浪动人,活像只孱弱的未成年白狐狸精。
段烧小心翼翼地上前,唤了一?声:“公主。”
“乖。”婳姬亲昵地将段烧半敞的衣襟合上,又?牵过他的手,带着他往酒庄里?走去,“随我来,我要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