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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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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寒一瞬间脱力,像是濒死的鱼一样喘息。

他伸手?用力将殷道衡推开,虚弱的感觉好像梦魇袭来。

骤然?陷入了黑暗之中。

……

殷寒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仍旧是在?虚幻的祈月仙城。应该是在?一间屋舍内,窗外景致秀丽,但屋内却连盏灯都没有,沉溺于?黑暗。

他被困在?床边,手?被麻绳捆在?床角,动弹不?得,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黑暗之中,隐约有人的轮廓。

少年的声音传来,问:“殷寒,你醒了?”

是齐河。

殷寒真的是很久没有再?听到齐河的声音,乍一听见,恍如隔世。

殷寒问:“我怎么在?这里?”

他明明记得他、谢涔还有宋行止宋宗主在?镜湖旁边发现了殷道衡的踪迹,而后殷道衡和他说了关于?师兄的一些真相。

师兄是剑宗宗主的儿子,而殷寒重生以来也是被迫冒用的师兄的身份。

再?后来呢?殷道衡解开了困扰殷寒许久的生死契,联系彻底断了,他与谢涔之间现在?是了无联系了。

谢涔……殷寒倏然?想起?少年护在?他身前?的身影,此时?突然?没了,见不?到人了,只觉得一阵心慌。

齐河顺手?点?燃了明火符,将屋内的蜡烛点?燃。

屋舍亮了起?来。

这是一间简单的屋舍,只是有些破旧昏暗,桌子上还积了些许灰尘,看起?来很久没人住了。

齐河交代:“是宗主带你回来的。”

他语调没有起?伏,表情?也冷淡,只是眼神一直粘连着殷寒的脸,轻声:“宗主说你现在?的情?绪不?稳定,所以让我将你捆起?来,看着你,别让你跑了。”

原来如此。

殷寒抿唇,垂眸。

他现在?体?内流动的灵力又恢复到刚回到剑宗时?那样,不?多不?少,只鼎盛时?期的十分之一,神魂还未完全融合,因而时?常目眩。

他冷声问:“殷道衡人呢?”

“你还好意思问?”齐河语气不?客气,“被你伤了,在?疗伤。”哂笑,“殷寒你可真下得去手?,那可是你亲生父亲,就这样眼睛一眨不?眨地,将人的腹部捅穿了。换做普通人,可能当场就死了。”

殷寒皱眉,看着齐河时?一双眼睛坚毅如初,神色不?改。

“他是我父亲又如何?”

殷道衡也只是他血缘上父亲罢了。

三纲五常,虽要遵循,但要会?变通。一个这样罪大?恶极的父亲,为什么要认?再?者,殷道衡把?他当儿子了吗?对他下手?时?真的有过半丝心软吗?他殷寒又不?是愚孝的人!

殷道衡留着他的命,执着于?让他活着成为自己的后路。这不?是爱,是利用。殷道衡的利用太过偏执执拗,也许换一个人,就会?扔掉殷寒,另寻他路。可他偏偏不?。

自大?、自负,这是殷寒对于?殷道衡最为准确的评价。

齐河含着恨意看殷寒,冷声:“若是我父亲,我定然?不?会?动他分毫。”

殷寒平静地与齐河对视,不?言语。

这大?概就是殷寒与齐河的差别了。

殷寒不?再?理会?,垂着头缩在?床榻角落。

“宗主对你那么好,纵然?是十二仙山的人都想杀了你,他也没有对你出手?,还暗地里护着你。留着你一条命,甚至费尽心思用影子将你复活。”

殷寒抿唇,“这个影子是谢砚秋,”皱眉,“你以前?……”齐河以前?,最是尊敬砚秋师兄了。

可现在?的齐河冷哼,“我知道,”一顿,“都是你的错。”

他的错?殷寒狭长的狐狸眼中闪着不?明的光。

齐河自言自语,还带着怨恨:“若是没有你殷寒,无恙山人不?会?死,砚秋师兄也许现在?还活着,而宗主也许几?年前?就可以集齐三魂,所有的人都可以顺利飞升。可偏偏有你殷寒,还偏偏是一个宗主不?愿动的人。”

叹气,“不?过幸好宗主英明,一切也不?会?因为你的捣乱而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我们已经候好了人,只需要指令烟花下达,再?抓回邪神转世,让他就位,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到正轨,我们都可以拥有畅想的一切。”

披头撒发的殷寒倏然?抬起?了头,他白皙的面庞苍白成一捧霜雪,纤长的睫毛像是脆弱的蝶翼一样微颤。

“什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殷寒不?管自己被扣在?背后柱子上的手?腕,膝行几?步到齐河跟前?,手?被勒得泛红泛热,急急开口:“什么候好了人?什么叫‘只需要’?难道你们已经杀完了十座城的仙民吗?”

他殷红的嘴唇褪去了血色,浑身不?住地震颤。

不?敢去想那尸横遍野,无数人血流成河的场面。

殷道衡寄存了一城仙民的魂魄。

而那座死城,也许所有见过的人都终身难忘。

灰暗、昏暗、绝望,没有一丝一毫的光。

而现在?,万万人要复刻这样的命运吗?

这么快?就让那么多人死了,明明……他们来时?一切都没有发生。

齐河平凡的面容上露出一丝不?快,似乎在?嫌弃什么,随意:“还没,”简单,短促。

他居高临下地看跪在?他面前?因为震惊更显脆弱的美人,牢骚:“魂魄逗留的时?间只有三天,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们还是要等宗主拿到三魂再?说,”齐河嗤笑,“毕竟,谁也不?知道有没有可能遇到像你这样的妨碍,若是遇见了,多杀了一群蝼蚁该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情?。”

殷寒眨眼,窒息的感觉终于?褪却,他不?动声色地长舒一口气。

“不?过……”齐河卖关子一样絮叨,“只要宗主拿到了最后一魂。那些候在?仙国附近的十二仙山修士就可以利用十二仙山秘术,眨眼间灭九城,取万万人皮囊中魂魄。”

他比之一年前?更高挑,神色也更无情?,语气却更加僭越。

其实也算不?上“僭越”,毕竟现在?的殷寒不?再?是第一仙门的少主,只是他们十二仙山的一个阶下囚。

齐河寻了长凳横放在?床前?,横跨抱剑坐下。

他的舌头顶着口腔,似乎在?思索什么。

“还有一件事,挺重要的。”齐河轻声,神色玩味。

“宗主说,”他笑,“我恐怕是十二仙山现在?的弟子之中,对你最为和善的,因而叫我给你布下‘听话蛊’,以保证你不?再?捣乱。以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听话蛊”?

殷寒锁眉,问:“你说什么?”

这东西他听过……以往是收服不?听话的性.奴时?用的。

现在?要用在?他的身上?

殷寒心停了一拍。

齐河上前?,拉住了殷寒的衣领,将他拖到自己的面前?,笑说:“宗主让我暂时?做你的‘主人’。”

少年的神色张扬,与殷寒记忆中的样子全然?背离。

“以后,我让你生你就生,让你死你就死。”那唇瓣开合,吐出的字却字字诛心。

殷寒手?握成拳,抬眼,问:“那为什么不?是殷道衡?”

齐河笑盈盈:“殷寒,你在?想什么?对付你,还用不?着宗主出面。”

用不?着?

齐河补充:“你在?他心里并不?重要。”

“不?对,”殷寒修眉微微上扬,轻笑:“不?是殷道衡的问题,也不?是我不?重要,不?需要重视。”他离近了三分,浅色的瞳仁倒映着齐河普通的面容,他一字一顿,质问一般:“是你自己的主意是吗?小河。”

齐河变了神色,拽着殷寒衣领的手?指节泛白。

殷寒观察着齐河的细微表情?,下结论:“看来……我说对了,这就是你自己的主意。”

“小河,你应该也知道。殷道衡想要的是我心甘情?愿做他的后路,而不?是臣服于?他,他要的很简单,从来就只是一个血脉与他相同的、与他相同思想相同追求的‘接班人’。这个人太命运一般地认定了是我,他花了太大?的代价,甚至于?废掉了自己师父也就是我母亲的命。这样的代价,他很难付出第二次,所以他不?想轻易地将我放弃。而你,齐河,你这么做,肯定是不?符合殷道衡想法的。也许,之前?就和殷道衡请求过,但被他拒绝了。”

殷寒眯着眼睛,他神色自若,蓦然?生出一股闲散自得的神态来,笑:“不?过,现在?是个好时?机,殷道衡身受重伤,你便想着趁这个机会?先斩后奏,让我听话。毕竟等‘听话蛊’这种阴邪之术布下,除非邪神再?世,谁都没办法解开。殷道衡在?飞升之前?不?想杀了我,而因此,也杀不?了任意妄为的你,你这么做自认为是完美无缺,也便这么做了。”

“这就是你打的好算盘,是吗?”

清朗昳丽的白衣青年神色通透,说话时?带着疏离与冷静,被昏暗的烛火打上一层黄白的光泽。

齐河一瞬间崩溃,承认一般将殷寒松开。

他显然?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殷寒戳破,握着自己的剑,死死地看着殷寒。

殷寒轻叹:“小河,我真的没想到有朝一日,你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静静地凝视着眼前?人,像是在?喟叹美好的消逝,温柔而平和地说:“虽然?当年你背叛了我,但是小河,我从来没有真正地怪罪过你,顶多是感慨‘命不?由人’,现在?你变成这个样子,我是真的不?太理解……”

他死前?,那个护着他、不?想将他送到十二仙山众人刀下的齐河,终于?还是变成了与他主子一样不?择目的的人。

“背叛?”齐河像是被激怒了,“什么背叛,我从来就没有站在?过你这一边。”

齐河自己想通了,咬牙道:“殷寒你不?要把?自己的姿态放得那么高。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呢?有什么值得人信赖的地方呢?你不?理解我?你没怪过我?”

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殷寒,你想来就是太高看自己了,以前?你有宗主护着,姿态摆这么高没人说你,毕竟你父亲是谁都无法战胜的十二仙山宗主,但现在?,你不?过就是一个为了门下弟子情?爱叛逃师门的杂种。我齐河又何必在?意,而且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有没有怪过我,也不?在?乎你理不?理解我。”

他拔剑,果断地划破了自己的手?腕,豆大?的血珠渗出在?伤痕旁。“听话蛊”这东西往往是男女情?爱强迫时?用来养性.奴的,是以“主人”的血以阴邪之术化?成的生命,需要放置在?“奴”的身体?里。只要种下,“奴”再?也不?可能拒绝“主人”,予取予求,单凭做主。

只要齐河将那个瞬间形成的、散发着暗芒的血红色生命塞进殷寒的嘴巴里,逼迫他咽下去,那么,殷寒就再?也不?是一个自由人,而是一只卑贱的可怜虫。

齐河捏住殷寒的下颌,他施的力气极大?,垂眼轻声:“殷寒,我想你根本?就不?明白。齐河从小到大?,从来只在?乎宗主的愿望。是宗主和十二仙山给了齐河一切,宗主对我有知遇之恩,宗主想做什么,我一定要帮他,哪怕他自己不?认同,我也要帮他扫平障碍。殷寒你现在?就是宗主完成千秋大?业路上的绊脚石,我不?能除了你,但可以让你真正的听话,不?再?做傻事。”

他手?背上凝结的蛊虫像是一颗饱满的黄豆,有生命一般往前?滚动。

齐河用了力,逼迫殷寒张开了嘴。

他笑:“有了听话蛊,除非谢涔由邪神转世变回邪神,否则谁也别想再?来破坏宗主的计划。”

这一句话拆开来殷寒每一个词都能理解,可是放在?一起?,却好像被人施加了符文诅咒,半点?都听不?懂。

殷寒茫然?,他的思绪还停滞在?“谢涔由邪神转世变回邪神”的关键点?上——邪神?谢涔?邪神转世?

谢涔是邪神的转世?

这惊人的消息让殷寒有那么一瞬间放弃了抵抗与挣扎,浑身的骨血像是崩溃一般生疼。

接着,那个带着热意的听话蛊就顺着他的嘴巴滚落下去,殷寒被捆在?身后的绳子怎么也解不?开,柔韧的腰肢再?怎么动也无济于?事。瞬间,血腥味极重的蛊虫落到了实处,在?殷寒的身体?生根。

殷寒不?动了。他僵硬的身体?之中,神魂像是受到剧烈的刺激,撕扯一般疼,但人的躯壳被锁定,动弹不?得。他好像被困在?皮囊之外,却可以感知周边的一切,神经在?不?住地跳动。

齐河拍拍殷寒的脸,很是满意,命令:“笑一个。”

白衣的青年先是愣住了,小鹿一般的懵懂,而后白到透明的皮肤上嘴唇缓慢地勾起?,浅淡温润的眼瞳像是浸润了漫天星子的浩荡天空,殷寒露出一个澄澈平和的笑容,像是春日来临时?暖阳催促万物复苏,也平和的白花盛开,温柔、安详、听话。

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齐河问:“还反抗吗?”

殷寒如远黛的眉微微皱起?,却不?犹豫地摇头。

他的身躯微微地后缩,像是露出肚皮的温顺幼崽,在?对自己的新主人示弱。

齐河睁大?了眼睛,心潮澎湃:“好,好极了!”他感慨。

上前?将捆绑殷寒手?腕的粗麻绳细致解开,审视货品一般看着润玉一般莹泽的白衣青年,得意:“少主终于?听话了。”这话语竟有些颤抖,像是期待了很多年。

“早这样做就好了。”齐河莫名其妙地说。

他自顾自念叨:“若是我早这么做了,也许就没有那么多事情?了吧。”颇为遗憾,“无恙山人那么倔,可能还是不?会?赞同,应该是救不?回来了,”他展眉,“但是砚秋师兄……谢砚秋应该就能回来了,也不?用受那么多苦,而后赴死,魂魄散尽,无处皈依。”

齐河顿了一会?,他眯着眼久久凝视殷寒。

倏然?笑:“说起?来,少主刚刚怎么不?反抗,是不?是还没想起?来谢涔是邪神的转世?”

他哂笑,冷哼一声:“宗主说你还有一件事没想起?来,让我不?要乱说,原来是这件事。”

他带着恨意骂了一句,“谢涔,那个混帐东西。”

“说什么我不?懂你,嘁!少主我才不?懂你,”齐河抱着手?臂,语气不?太好,“谢涔有什么好的呢?就因为他是被天道选中的邪神吗?你就天天围着他转,甚至重来一世还是让他跟在?左右。邪神因‘求不?得’降世,你是天真地以为一直满足他就真的可以解决问题吗?”

齐河眯眼,有些不?爽,命令殷寒:“坐正了。”

慵懒姿态的殷寒听话地坐正了身体?,纤密的睫毛垂落,垂下一层阴影。显得温软好欺。

齐河继续训责一般说:“可是,哪儿有人是真的可以满足的?少主,你在?做梦吗?枸杞为了不?让邪神降世,从宗主那里抢走?了本?该拜入宗主门下的谢涔,让他修无情?道,你知道以后又一直千方百计地满足他的心愿。”

齐河叹息:“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已经有了无情?道,又还需要什么其他的辅助?连无情?道都抵挡不?住的痴心,还有谁可以阻止邪神的成长呢?”

“殷寒,谢涔杀了你,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若我是你,一定恨死了被天道选中的邪神谢涔,而不?是可怜他、满足他,让他一直活在?无忧无虑的少年时?,避免他思考那些本?该背负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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