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红鸢不是没想过,狗十三走的可能是一条不归路。
可若是换做她,国仇家恨,皆是不共戴天。
她不能阻拦他报仇,但希望那时候,她还在他身边,让他在复仇的同时,能有一颗慈悲之心,不要殃及无辜。
倘若真的没能拦住,她便陪他一起赎罪。
这就是她喜欢一个人的态度,哪怕全天下都与之为敌,她也愿意站在他身侧,陪他对抗天下。
况且,她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狗十三,不是那种杀戮成性的人。
“表姐,我可以保护你,免你颠簸,做你可依之枝,你不必这么苦。他……”
“他,值得。”路红鸢笑道,“好了,我要去了,如果可以的话,你不妨在这里接应我们一下。”
她说罢,义无反顾的继续往前,藤蔓虽粗,却摇摇晃晃,她随时都可能会掉下去,却又走的无比稳当。
“表姐,你再往前一步,我们之间,就再无可能。”
书无染这一声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来的,也是最后一次提醒。
然而路红鸢摆摆手,不回答。
他愣在那儿,认知都被颠覆了。
没想到他说的那么清楚,她却还要一意孤行。
在他的认知里,人就是有趋吉避凶的本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何等愚蠢。
他给过她选择了,是她不听话的,是她不听话的啊……
书无染闭了眼睛,再睁眼,眸底带着三分嗜血。
路红鸢走到一半,脚下藤蔓忽而剧烈晃动起来,她也跟着身形不稳。
“书无染,你别乱来,你、啊……”
话音未落,脚下空了。
她抓着断裂的藤条跌落的时候回头看去,刚好看到书无染收回了折扇。
然,她目光淡定,笑着张了张嘴,说了句无声之话。
书无染愣在那儿,突然红了眼,他往前一步,也要跟着跳下去。
刚刚跃起,一道绳索自身后通道中射出,缠上了他的腰,将他拉了回来。
一黑衣男子跪在他身后,看都不看倒在旁边的一具刚死透的尸体,“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罢了,或许,命该如此。
书无染摆了摆手,“过藤条。不过……若无敛坤,其余兵器全取。如果碰到敛坤,三跪九拜,立马退出。”
“可是主子,那位的指令,是必须得到敛坤。”
啪——
书无染回首,此人的脖间便多了一道血痕,“你以为就凭你,能得到敛坤?”
“属下明白,找到敛坤,便发信号。”
书无染再次摆手。
黑衣人吹了个口哨,后面又冲出来五个人,一起上了藤条,往对岸去。
书无染自嘲一笑,心道:主子……他再是万人之上,却也终归,在那一人之下。
他又想到路红鸢说的那句话,心口好痛。
——
路红鸢一直没有松开藤条,顺着甩到了另一边的墙壁上。
她老远就感觉到下面有风,虽然不确定,但这会儿,顺着藤条,的确是摸索到了一个洞口。
她在洞口处稍作休息,正好瞧见了书无染的动作,以及他身后的人。
那黑衣人称呼他为主子,而不是长老,所以这黑衣人不是四方阁的人。
也罢,不想了,反正他本来也不叫书无染,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他的本名。
她一直等头顶上的人都走了,才一点一点顺着藤蔓往上爬,路过了很多这样的洞,但为了保险起见,她没敢进去。
直到即将上去的时候,她才在最近的一个洞内,取出黑色衣服来,打算换上,毕竟她现在穿的颜色有些显眼。
刚脱了衣服,就觉得身后有热浪袭来。
她回头,却又什么都没有,难道是感觉出错了?
她小心翼翼的再次换衣服,却突然有人影闯入了桃枝的探查范围。
她立马抓过匕首反手就朝着对方脖子抹去,抹偏了,却听到一声沉闷的通呼声,紧接着是倒地的声音。
还没来得及拿出萤石照亮,通道伸出涌出的火光以及热浪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后退要往出跳。
可刚才倒地的人却抬手拉住了她,直接将她扑倒在地。
然后,有什么东西蒙住了她的头。
有一股毛被火燎过的骚味,以及有肉被烤熟的香味弥漫开来,路红鸢肚子咕噜一声,饿了。
同时她惊觉,刚才那热浪,会烧到东西?那她为什么没事?
这个人,是在护着她?
下一瞬,白光骤然从她身上弹了起来,纵然微弱,却照亮了这一小方天地。
这人黑不溜秋,紧闭着眼睛,她抬手一摸,竟然在他脸上摸到了许多疙瘩,就像是癞蛤蟆的后背一样斑驳。
不是狗十三。
她松了一口气,心情却又沉重起来。
希望是他,可以出现在她面前。又不希望是他,这么惨兮兮的,好可怜。
过了半晌,她感觉到有东西流动的声音小了,这才把此人从她身上推下去,白光也散了。
她半坐起身,准备趁黑抓着自己的衣服穿完,可拉过来一摸,衣服就跟被烧过的纸一样碎了。
她拿到鼻子底下嗅了嗅,的确是烧焦味,刚才这衣服没拉进来。
她又从空间内拿了衣服穿到身上,之后才拿出萤石一瞧,地上铺满了一层灰色的尘。
伸手一摸,还有些烫。
距离洞口较近的地方,一抹红光一闪而逝,她爬过去一瞧,顿时惊骇。
只见原本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的深渊,此刻正翻滚着金红色的浪潮,像是滚动的河流一样。
若不是自从进了书无染发现的通道以后,气温就逐渐恢复正常,还以为是遇到了岩浆!
不,不对,刚才这些东西明明将她的衣服都给烧了,温度绝对够高,况且她还闻到了怪味,怎么没觉得烫?
她回头,目光落在地上一件完整的黑布上,伸手一拉,这才发现,这布被刚才这人死死的攥在手里。
她拿着萤石查探,他死死的闭着眼,一个劲儿的摇头。
而他的头发,真的被灼烧了一大截,干枯卷曲。
“多谢。”
路红鸢道。
那人一愣,抿着唇不说话。
“你听得到么?”路红鸢又问,“你不要害怕,我会点儿医术,帮你把把脉,看你有没有受伤好不好?”
那人再次摇头,呜呜咽咽的往后退去,生怕被路红鸢触碰到似得。
“你别跑,我真的只是……好好好,我不碰你,那我给你药,你自己涂,好不好?”
路红鸢诱哄道,声音轻柔具有安抚力,她将一瓶烧伤膏放在地上,猜测他被烧到的地方,肯定不止头发,因为他的手背,也有些水泡。
那人这才停了下来,伸手摸索着碰到了瓶子,拿起来给自己涂抹。
路红鸢不免心酸,这人又聋又瞎,只有耳朵能够听到声音,会不会是被这兵冢给影响的?
狗十三在这里,会不会也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