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八年的战争，除了先皇开国那一战，在元旭帝在位期间，这算是最长的一场战争。此番大捷，了却了元旭帝心中的一个顾虑。
元旭帝下令举办接风宴。
满朝震惊。
须知，当年二皇子安年出征三年归来，都没有举办接风宴。
众人在私下议论，说穆家将来在朝中的威望，或许能和陈家一比。
但此次事件的主人公穆怀瑾，得到皇上要举办接风宴的消息时一点也不诧异，也并不高兴。
上一世，就是因为元旭帝举办了接风宴，导致穆家威望上升，最后收到陈家忌惮，更是被陈元思暗中长久算计。
最后落得个失了君心，鸟尽弓藏的下场。
穆怀瑾接过圣旨，皇上身边的周公公笑呵道：“穆小将军，还有一个时辰便开宴了，您快些准备吧。”
“知道了。”穆怀瑾头都没有抬一下，转身将圣旨在桌上随意一放，就管自己干事情去了。
周公公有些难堪。
穆怀瑾暗啧。
这些人，不过都势利罢了。见她如今得皇上器重，才像个狗似的巴巴着多说上几句话。当年她刚入宫，可还有人说她带了不祥之物，巴不得离远些呢。
周公公没跟她说上话，灰溜溜回去皇上那儿复命了。
见周公公走了，穆怀瑾一直绷着的脸才终于有了变化。
她走到桌边，解开上面一个包袱，随手拿了两个瓶子。
这些是她从战场上带回来的，边关受伤是常有的事，打了八年，物资紧缺，将军与将士同等，用的药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此番回京仓促，穆怀瑾直接回了皇宫，还未回穆府换些好药，只能先拿这个垫着。
确认外面都没人后，穆怀瑾才开始解衣带。
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八年前的小孩，两年前她在营地上分化为赤霞，烈日的灼热感侵袭全身，忍过了分化期的疼痛，她几乎是在一夜间长大。
也是，在这个世界，光是赤霞的香泽，就能直接压倒不少人，这也在一定程度上给了一个人勇气。
但穆怀瑾不需要。
她有足够的勇气上战场，也有足够的勇气去杀人不眨眼。
只是分化以后，所有事情都会容易点，至少用香泽压制，可以少沾点血污在身上。
八年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而对穆怀瑾来说，其实回京以后，所有的事情才都刚刚开始。现在的她，足够有资格去同陈元思算账。
就像昨晚。
并没有理由，只是想到上一世他杀了她全家，就想去揍他。
这或许看起来有点荒谬，但她想了，她就要去做。
不会犹豫。
像现在这样，即便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甚至和衣物贴合在一起，她也可以眼睛都不眨地撕扯下来，接下来就是沐浴。
屋子里的热水早就有下人准备好，伤口一碰到热水，就疼得刺骨，像是有用火炙烤过的刀刃在上面割。
穆怀瑾额间沁出了汗，面色却不改半分。
这些疼痛，和灭门的仇恨比起来，算不上什么。
接下来就是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十分流畅的动作。
这些步骤，她上一世就做惯了。
包扎完，穆怀瑾看了眼刚才拿的另外一个青色药瓶。
紧蹙的眉间舒展，在那双如水的眸子里，若有若无地闪过了一丝温柔。
*
承华殿。
边关大捷，自然是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此次宴会，除了皇子公主外，还请了别的皇亲国戚，比如女主云听蓉。
舒窈对这个女主提不起好感。
在她看过的众多宫斗电视剧中，这种柔柔弱弱一脸正直的女孩子，最后都会爱而不得，然后因爱生恨成为恶毒反派。
虽然心中有数这是女主，不会成为反派，但舒窈还是看不惯这副娇弱姿态。
离宴席开始还有些时间，云听蓉正在用手帕擦手，视线却一直望着一个方向。
舒窈顺着随便看了一眼。
那方向是陈元思。
舒窈：“……”
害怕瞎了眼睛，舒窈赶紧把视线移开，随后就看到了门口迟来的穆怀瑾。
穆怀瑾换去了在战场上的装束，穿了件普通的烟灰色衣裳，整个人信步走到殿中央。
“臣来迟了，还请皇上赎罪。”
这会儿大伙都在兴头上，皇上也不跟这个大功臣计较，随便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落座。
穆怀瑾余光瞥了眼周围，舒窈怔怔地坐在位置上，没有叫她。
很快，穆怀瑾坐在了她父亲身边。
舒窈佯装在吃水果。
她不该和女二有太多联系的。
八年前，那就该是她们最后的交集了。
穆怀瑾落座，身旁的婢女替她斟酒，倒酒的动作挡住了她向斜后方的视线，穆怀瑾微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眉。
真碍事。
舒窈在吃葡萄，这不是这个季节的水果，是边上的哪个犄角旮旯小国为了讨好送过来的。
吃起来有点酸，舒窈脸色都一变。
这么酸的葡萄都拿上来……
嫌弃地丢了葡萄皮后，舒窈又忍不住朝穆怀瑾那边看。
婢女斟酒的动作挡住了穆怀瑾半张脸，但从剩下的半张脸上还是能看出，这个人变好看了。
不过这并不奇怪，原书中的描写，女二就是比女主要好看不知道多少。
只是女主也好看就是了。
但两个人的好看不同。
云听蓉是属于阴柔型，而穆怀瑾是属于清冷型。一个是娇滴滴的林妹妹，一个是在高山上的清冷美人。
婢女斟完酒收回手，两个人自然毫无防备地对视了。
舒窈：“……！”
像个被发现偷看的小猫，舒窈当即将视线转向别处，又左右转了几下脑袋，装作是在找人。
穆怀瑾唇角微扬。
倒是和上一世长得差不多，小时候是可爱，现在看起来，有几分美人坯子的模样了。
就是脑袋不跟着身体和脸长，好像还是个小傻子。
从可爱的小傻子，变成了漂亮的小傻子。
*
舒窈不敢再抬头了。
脸有点热热的，摸一下也是烫的。舒窈觉得她可能是病了。
她从昨天回去就经常觉得燥热，晚上睡觉也因为太热而踢了被子。
这下可好，冻出病来了吧。
那边，穆怀瑾敏锐地察觉到了大殿内的异样。
酒香和殿内点的龙涎香里，还夹杂了一股淡淡的苍兰花香，不过此刻大家都在闲谈，也有舞女在殿中央跳宴前舞，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味道。
除了陈元思。
昨夜，他闻到过一样的味道。
要不是因为这个味道，他也不会出门查探，更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他能确定，昨天他被打的时候，也闻到了这股味道，而且很浓。
穆怀瑾和陈元思身为男主和女二，本身赤霞的等阶就要比其他赤霞高，对于这种香泽的捕捉能力也要强些。
陈元思嘴角勾起一抹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这殿内的人。
云听蓉见到陈元思笑，自己也止不住莞尔，羞怯地拿手帕遮了半张脸，走过去问道：“元思哥哥是在笑什么？说出来让蓉儿也高兴高兴。”
就在前几年，陈元思为了表示自己对云听蓉的爱，直接在元旭帝问他要什么奖赏的时候，说要请元旭帝给他和云听蓉赐婚。
元旭帝当时差点没反应过来。
看不出来，宣平侯世子年纪轻轻，就有了心仪的人。
不过那时候陈元思和云听蓉都还没分化，元旭帝不好直接给二人赐婚，只是给了他一道圣旨，说是等他们将来分化，若不是同性别，便赐他们一婚。
那时，陈元思还因此事和宣平侯吵过架，但圣旨已下，宣平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只能暗暗祈求两人是同一性别。
但陈元思一看就是赤霞，而云听蓉，一看就是个温婉如玉的玉尘。
这婚事，怎么看都是一棒子打死了的。
索性两个人都说开，就这么你来一趟我来一趟，开始交往。
舒窈在平清宫待着，听到二人的那些恩爱故事，差点没被吓得吐出嘴里的茶。
别人秀恩爱都是撒狗粮，但这两人秀恩爱……舒窈选择离得远远的。
不是因为狗粮太多，而是她想象不到渣男撒狗粮会是什么样子。
“没什么。”陈元思眯了眯眼，将一只手按在云听蓉手上，轻声道：“不过是闻到了些好闻的味道，心情愉悦。”
云听蓉脑袋“轰”一下，很快害羞地低下了头，暗暗窃喜。
元思哥哥说的，应该是她今早出门时候特意涂的玫瑰香。
舒窈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带眼睛。
真是哪里不对看哪里。
只是下意识避开穆怀瑾，结果就撞上了两个人秀恩爱的大型恶心现场。
这恶心劲儿一时没过去，舒窈再也不敢抬头了，拿起旁边的凉茶一杯入腹。
胃里凉凉的，可是身子还是很热。
或许是承华殿人太多，又太闷的缘故吧……
婢女给那杯子重新斟茶。
“三公主。”穆怀瑾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从袖子里掏出那个青色的瓶子，取了颗丹药。
舒窈猝不及防，没想到她特意避开穆怀瑾，她竟然会主动来找她。
“这……”舒窈视线有些模糊，泛起了氤氲水雾。
穆怀瑾见不太对劲，不顾舒窈怎么想，直接将那颗丹药捏碎洒入杯中，同时释放出很少量的香泽，小声道：“三公主，屋内热，将这喝了。”
舒窈热得脑子不清楚，又有赤霞的香泽安抚，讷讷地点点头，拿起杯子，朝穆怀瑾傻傻一笑，乖乖把茶喝了。
“喝完啦！阿瑾姐姐。”
穆怀瑾整个人怔了怔。
过了八年，这人还会愿意叫自己一声姐姐啊。
还以为她刚才一直避开视线，是在怨她回来太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