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远川挂了电话,不知为何,沉闷感总挥之不去。
当年盛崇山刚过了五十岁生日就因病去世,脑瘤晚期,母亲生前说过。傅俐怕这病会遗传,还专门带在盛远川去医院拍了CT。之后每年傅俐都会提醒他定期检查,从未发现异常。
但盛明光生母早逝,有人提醒他定期检查吗?
盛远川突然想到前阵子见盛明光,他比从前瘦了很多,脸色也带着不健康的苍白,心中生出几分忧惧。
白毛和老三见盛远川似乎有心事,停了嬉闹,回电脑前继续开黑。
黄时雨睡了整整两节课,最后一节老师提前十分钟下课,陆珂把她叫醒,“放学了,一会儿让盛远川带你回家,吃过药再睡。”
路上碰见季嘉航,他问,“你们宿舍还不能住呢?这两天住哪?”
“酒店啊。”陆珂现在的警觉度直线上升。
“我昨天去川哥宿舍找他怎么没找到?”季嘉航满脸写着你别想蒙我,“曹磊说他跟女朋友同居了,一个月以内不会回来。”
“你管这么宽呢!”陆珂飞了他一个白眼,“别告诉喻停云就行,不然给你开除友籍。对了胖子,听说你玩摇滚?”
“说谁呢?”季嘉航拽了拽卫衣给她看,“老子根本不胖,衣服空空荡荡!”
“看出来了,你很适合唱RAP。”陆珂说,“教教我?我寒假参加选秀。”
“女孩子适合唱情歌好吗?你是有多想不开?”季嘉航不可置信地打量她,“拉个黑长直,白裙子一穿,你往台上就那么站着,不用说话,宅男会连最后一滴都奉献给你。”
“……呕。”黄时雨和陆珂齐齐打了个冷战,决定以后离他远点。
*
没走两步,黄时雨头皮一疼,尚未回头她就叫起来,“许巨巨!你放开我头发!”
陆珂听她所言,急忙回头,许言臣不似她宿醉狼狈,人家光风霁月,芝兰玉树,清爽得很。
陆珂迅速收回视线,许言臣随即放手,问黄时雨,“前天你宿舍割腕那人没吓到你吧。”
“但被你吓到了。”黄时雨没好气,“说多少次了,不能动我的头。”
“小时候不是整天拽。”许言臣不以为然。
可现在她的头不经打了。
黄时雨现在才觉出不跟他说实话的坏处。高三那年被打了一棍之后醒来,她发现只能看见父母嘴巴在动,听不到他们的关心与担心,世界一片静寂。并发症复杂,在院长的建议下他们连夜去了B市附院,结果出来,她右耳还剩些残余听力,左耳几近失聪。
从前她对声音很敏锐,这场意外之后,用了激素,胖若两人,情绪也不太稳定。老黄和黄太心疼她,暂时和亲友断了来往,对一切守口如瓶。
现在她恢复得看起来和常人无差,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当时焦急打探她消息的他们。
“帮我转告大姨,我过年去你家吃饭。”她跟许言臣说,“到时候露一手,给你们爆羊肉。”
*
盛远川租了辆电瓶车载她回了锦绣元。黄时雨吃过药感觉头没那么沉了,跟正在做饭的盛远川打了声招呼出来倒垃圾,结果在门口撞见个黑面神。
喻停云手里拎着个药袋子,看起来眼熟,似乎和盛远川给她买的云南白药喷雾瓶子是同一款。
“你跟踪我?”黄时雨被他狠狠吓了一跳,不由后退了几步,浑身寒毛直竖。
喻停云站在他们这一栋的单元楼门口,面色阴郁,眼神鸷沉,“你和他一起睡了?”
他说得太难听,黄时雨第一时间想反驳,又想起他得寸进尺的性子,话到嘴边反而打住,反问,“关你什么事?”
“你!梅姨还是S师大的思政老师,你大学就跑出来和人同居?你知不知道廉耻?”喻停云被她气得额上青筋暴起,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揍她一顿。
“怎么,你又想对我用暴力?我和谁同居,知不知廉耻,和你有什么关系?”黄时雨把垃圾桶盖打开,手中的垃圾丢进去,感觉一口恶气在胸中郁郁,“你刚回来的时候,我以为你比小时候有长进了,变成熟了,谁知你现在还是那个样子。”
他被她以言语相刺,终于冷静些许,“你不跟我相处,我找你说话都说不上几句,你又怎么知道我没变成熟?”
“因为你一回来就把我们的关系置于尴尬的境地,让我们无话可说的是你不是我。”
“你现在赶紧搬回宿舍,不然我就让黄叔和梅姨来教你做人。”只要能达到目的,喻停云不管那么多,把手中的袋子丢给她,“给你买的药,回去抹一下。”
黄时雨没接,任由袋子砸到她身上又直坠到地上,跌打膏药贴、红花油、止疼药等物散了满地。
“你还小。就算我只是以你发小和哥哥的身份,也不可能赞成你跟他同居。”
快十九岁还叫小。黄时雨只觉得他不可理喻,“现在都21世纪了——”
“22世纪也不行!”他厉声斥她,“世界末日都不行。”
黄时雨倒个垃圾久久未归,盛远川切好了紫玉淮山,在水龙头下冲了冲满是山药粘液的手,关火下楼找寻。
恰见她正和喻停云对峙,一地狼籍,偶尔有住户路过会投来八卦的眼神。
盛远川的到来使气氛更加剑拔弩张,喻停云见他下来,眉目骤冷,“她不懂事,你也不懂?”
盛远川见那一地的药盒也是面若霜寒,“怎么,那两拳打得太轻?上门找回锅呢?”
“你想过没有,你们同居的事儿要是让学校的那些八卦狂知道了,小九的名声怎么办?要是你们分手了,过阵子论坛再传她堕|胎?”
“不要你管。”听他越说越不像话,黄时雨在盛远川身后冲了他一句。
喻停云被她的眼神搅和得心口发疼。
他一直记得她小时候在他身后拉着他衣角,馋他口袋里的糖果。现在小姑娘长成了大女生,却躲在盛远川背后用警惕防备的眼睛看着他,似是在说,以后别来烦我。
悔不该听了父母的劝去了另一个城市,后来因为她又去了另一个国家。这消失的漫长时光是他自己的选择,也已然错过了她的花期,而她身边的空缺早有人细心填补。
果然,后来的糖纸再精美,玫瑰再好看,也没有情书浪漫。
她不再需要他了。
*
盛远川回头跟黄时雨说,“明天宿舍能住就回去吧,别让叔叔阿姨知道了担心。”
黄时雨点头,却把喻停云气了个半死,他刚才说了半天她油盐不进,盛远川说了一句话立马见效?
“明天就搬,满意了?你快走吧。”黄时雨说。
“你什么时候能用正常语气跟我说话?”喻停云蹙眉看着她。
“那要看你什么时候能端正态度。不再钻牛角尖。”她俯身捡起地上的盒子,一个个放回袋子里,递给他,“手已经好了,药你带回去吧,别浪费。”
“你决绝起来还真挺狠的。”回到房间,盛远川说,“不会以后也这么跟我说话吧。”
黄时雨心情原本有些酸涩,被他一打岔,她认真想了下,“所以你要好好表现。我都自绝后路了,你要是再不对我好,我就把你撕吧撕吧丢到不可回收垃圾桶里!”
“放心吧。”他说,“这辈子就你一个女生因为考不到140哭给我看,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找揍是吧!”黄时雨坐在沙发上吃苹果,用脚丫子踹他腿,“去做饭。”
盛远川捂着腿轻声嘶了一声,弯下腰,似乎很痛苦,黄时雨匆忙下来穿了鞋,问他,“怎么啦!是不是碰到昨晚磕的那儿了?这里疼不?”
她眼中都是焦急与心疼,盛远川却在她手中的苹果上咬了一大口,一口几乎占了三分之一,“洗苹果不知道给男朋友留一点,哪里都疼。”
*
晚上七点多,盛远川把家务做完,看着她吃了药,开口,“我今晚回宿舍吧,明天早上来接你上课。”
“为什么?”黄时雨问,“被喻停云影响的?”
“他说得对。学校里到处都是眼睛,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我今天问了,老三的叔叔说可以退房,押金一百就留给他了。”
黄时雨心底接受了他的说法,却忍不住跟他撒娇,“那我晚上万一发烧怎么办?”
“给我打电话,我马上过来带你去医院。”
“我要是烧糊涂了怎么办?”黄时雨问,“我爬不起来了,也打不动电话,一动也动不了。万一我昏迷了呢?”
“……你不放心就把视频一直开着,我看着你,在你烧糊涂之前赶过来。”郎心如铁,端的是不解风情。
黄时雨见他眉眼带着揶揄,突然觉得无趣,“你走你走,跟谁期待你在这住似的。”
盛远川在她眼皮上亲了下,“别生气,生气容易老,眼角长皱纹。”
“那你少气我呀。”她说。
“行,明天早上提供叫醒服务,包括但不限于早安吻,捏肩捶背,端茶倒水。”盛远川说着,拉开房门,看到了正在走廊处上楼的老黄和黄太。
老黄扭头问黄太,“你再看看,停云发的是这儿吧?”
黄太低头看手机,走廊灯把她的脸照得发白,“锦绣元小区,十五单元,205室,没错,看看楼上哪间是205。”
趁老黄回头,黄太也没抬头,盛远川果断回房关门一气呵成。
黄时雨正要嘲笑他好马不吃回头草,只见他匆忙往自己卧室走,关门之前跟她摞了一句让她吓破胆的话,“别露馅!你爸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川哥:明明没干什么,感觉像做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