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远川试着坐起身,一阵晕眩,他闭上眼睛又躺回了病床。季嘉航见状忙拿出手机,“给雨哥打个电话?我开外放,你躺着就好。”
“嗯。”
响铃几秒,黄时雨很快接了,“他怎么样?”
“是我。”盛远川说。
“我要去医院看看你。”她忧心如焚,“我不放心。”
“想想你的期末考。”
“期末考哪有你重要!高中时你连竞赛的决赛都没去,别以为我不知道!”电话那边,她急了。
盛远川闻言看了季嘉航一眼。季嘉航移开视线,仿佛把盛远川当年的老底和盘托出的人不是他。
电话那边还在穷举,源源不断的理由从她口中说出,盛远川妥协,“你想来就来。”
挂了电话,他说,“说说吧,除了竞赛,你还跟她说了什么?”
那可海了去了。季嘉航左顾右盼,又抬手看表,突然灵光一现,“CT片子应该出来了,我去拿。你一个人在这可以吧?”
盛远川朝他做了个OK的手势,示意自己没问题。
“那你有事就喊护士,我去了。”
季嘉航拿到片子扫了一眼,图没看懂,下面的诊断结论似乎不太好,他的心提了起来,“高度疑似胶质瘤,具体诊断结合临床。”是什么鬼?
他先拿去问了医生,医生直言不排除胶质瘤被发现的可能。因为患者本身就有家族病史,有可能是这次碰撞恰好让肿瘤被查出来了。
“他之前有过头痛或者呕吐的病史吗?”
季嘉航想起大一刚开学时,盛远川偏头痛发作吃了欧立停,又和黄时雨一起吃早餐,结果进了医院那次——“啊,是,大半年前有过。当时做过CT,是正常的啊!”
“当时正常,不代表现在也正常。”
季嘉航仍不愿相信,抱着一丝希望问,“如果就是碰撞引起的囊肿呢?囊肿和肿瘤应该是不一样的吧?”
医生说,“这几天先用一下消除颅内血肿的药物,等过几天再拍一次片子,如果仍是这种结果,建议做开颅手术。”
“那现在要告诉病人吗?”
“病人家属如果在场,先告诉病人家属吧。病人自己现在还在恢复期,最好先别让他知道。”
“那片子先放在您这?”不然有什么方法能拿着片子回去,还不被盛远川看见?
“按照医院规定,病例和诊断材料由病人自己保管。”
*
季嘉航在病房外偷偷观望了好几次,见盛远川一直闭着眼睛躺着,应该是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拿着片子进来,放进柜子。
开柜子的声音细微,却也吵醒了本来就只是在闭目养神的盛远川,“拿到了?怎么说?”
季嘉航被他的声音吓得浑身猛地一抖,放片子的塑料袋又大又滑,掉在地上,他捡起来重新放回去,合上柜门,“刚去问了医生,说情况还好,等你好点了再拍一张确认没问题就行了。”
“说实话。我承受得住。”盛远川说,“别骗我,你说谎的样子从高中就没长进过。”
“行了啊!我有什么好骗你的。对我有什么好处?”
奶奶的。一个人承受这么多秘密,他不想再和他们玩成年人的游戏了。
盛远川说,“你不说也行,把片子拿过来我看看。”
最终季嘉航妥协,“是。医生说你头部长了个囊肿。等过几天复查才知道具体情况。”
见盛远川不语,他说,“放宽心,老兄,就算复查有什么,说不定也是好事呢?如果没砸这么一下,你肯定还发现不了。是吧?早发现早治疗。”
“先别告诉时雨。”盛远川说。
“哎,好。”
“也别告诉喻停云。”盛远川目光清透,看得季嘉航有些心虚,他摸了摸头,“我干嘛告诉他这个?”
“是兄弟就把这件事咽肚子里去。谁问你也不能说。”盛世刚趋于稳定,经不起一点动荡。
季嘉航心神振恸,眼热,他皱起眉,“你胡思乱想什么呢?睡你的觉,快点好起来。老子要是告诉任何人,这辈子追不到女神,打一辈子光棍,可以了吧?”
*
黄时雨早已风风火火地买好了票,当天晚上就杀到病房。
看到他头上的绷带和网子,她沉下脸,“不是说就一块小石头砸了下么,怎么裹得跟皇家酥梨似的。”
“可不就是你们黄家的么。”
黄时雨抬头看了眼他,那目光似是再说,这种时候了,再调侃,拧爆你狗头。
季嘉航见这两口子就要举手投降,“你们聊,这夹心饼干老子不当了,靠,暴躁。”
“别说脏话。”
“再说脏话滚出去。”
两口子异口同声,季嘉航巴不得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嘿,不伺候了还,回学校考试去!”
“你答应我保证能照顾好自己,这就是你的保证?”黄时雨暖热的手心覆上他的手指。大夏天的,他的手因为输液变得很冰。
“抱歉。”他说,“这是个意外。”
“意外也不行!”
晚上她买了小米粥,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他。他老实吃完了,过了一小时突然反胃,她拿了个小盆过来接着,又拿清水过来给他漱口。
倒呕吐物,拧干热毛巾给他擦脸,这些她做得像模像样。
“不想吃就别硬吃,再吐出来多难受。”她说,“我去问问医生,看要不要给你加一瓶营养液。”
手却被他拉住,“不用,是脑震荡的正常反应,不要大惊小怪。”
她要是去找医生,问多了,太容易担心。
“好吧,那你要不要再睡会?”黄时雨扶着他躺好,“我在旁边守着你,哪儿也不去。”
他把被子打开,“上来一起睡。”
两人相拥而眠,第二天一早黄时雨便被他催着回去,“你在这能看几眼书?快点回校吧,这边有陈特助帮忙,回头请护工就行了。”
“我不走。”
“你一个小姑娘,要陪我上卫生间?”
“我可以闭着眼!”
“那我要是突然昏倒了,你架得动?”
“……”黄时雨气鼓鼓地拿了水卡,“我去打水!”
“回去吧,听话。你在这我也睡不好。”
“噢。”
头晕,呕吐,恶心,和盛明光当初的症状一模一样。
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未雨绸缪,从现在开始为一切未知的可能善后。
*
“春华有绯闻了?罕见啊!”工作人员小欢在陆珂身边刷着微博,突然震惊。
陆珂正在背建筑设计基础与理论,闻言停下,“怎么了小欢,什么绯闻?这八卦最好能让我满足,不然这次期末考结束我要是转不了专业,我会去你梦里找你。”
“春华那个级别,之前都是和影帝视帝传绯闻,顶流都很少,小鲜肉根本没有。这次是和一个画手哎,叫成三爷。”
陆珂当即反驳,“别逗了。”
跟别人,她还信。和盛远川?就盛远川和黄时雨整天差点没把“你是我的眼是我的爱恋”写在脸上的那劲儿,怎么可能?
“你自己看啊!”
陆珂扔了书跑去刷微博,这一刷她惊了,“卧槽!成三爷之前的微博怎么不见了?”
“亲,女爱豆要注意形象,别骂人。”小欢提醒。
“都这种时候了……”成三爷的微博如今可见的只有一条,是一幅画,画的是春华在她的电影处女作中的少女形象,配文,“兑现了。”
春华转了这条微博,“呦,等了几年了。终于舍得画了?”
陆珂盯着那幅图和成三爷发的三个字,感觉中国字她都快不认识了,火从心生,打电话给盛远川,结果没打通。
她又去问黄时雨,那傻妞搞不好到现在都不知道微博发生了什么,还在背书做题呢。
果然,黄时雨问她,“你说的啥东西,迷瞪了吧。”
明知道春华是她的心头好,还把她和盛远川凑到一起,她宁愿相信是陆珂今天拍戏拍得精神失常了。
“你快去看啊,估计你微博都要炸了。”
黄时雨看了一下,更加不明就里。她打电话过去,盛远川接了,她问,“你微博是在搞什么?”
“咱们分手吧。”他说。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以后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你不会也得了大哥的病吧?”她语气中带了狐疑。
“没有。”
“我现在期末考,你别跟我说这个。”她气得耳鸣,也不管那边说了什么,“等我考完试再收拾你。”
他何尝不知道她在考试,只是等放假再说就晚了。到时候她有了时间频繁来找他,如果她再哭了,他根本没法当她的面说出这种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
黄时雨截下来全身心投入了复习,只有复习才能让她忘掉大猪蹄子带来的伤害。
盛远川从那之后就没了动静。微信没删她,微博没取关,只是她给他发微信,他再没回复过。
只有她发得锲而不舍、乐此不疲——
“你说的爱不增不减,现在打不打脸?”
“我告诉你,再不回我一句,我就把小小黄摔下去!”她拍了张图,一手拿着他送的那盆腊梅,伸出阳台的栏杆之外。
他无动于衷,似乎无比冷静,这种淡定精神她羡慕极了。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不用删掉,绝不打扰?
去他的成年人。
五分钟后,寸日君微博更新了一条,是从低空往下俯拍的视角,花盆粉身碎骨,泥土洒了满地。
她发完便感觉有些露骨,后悔了,迅速删除。
即便这样,也足以让一些粉丝截图疯转——
“秒删?所以,我粉的CP是BE了吗?”
“谁能比得过春华?弱弱猜一句,成三爷是要出圈?”
“我的心碎得跟花盆下面的泥似的,感觉像自己失恋了一样。”
谁还不是呢。拇指按在取消关注上面,想点下去又不敢,无比憋屈。
她早知道他的情况。那天走之前,鬼使神差地,她拐去了医生办公室。以病人家属的身份,从医生口中听到了全部。
后来她一直在等,等一个好结果,或者没结果。如果盛远川不提,说明身体没太大问题,也算好消息。
等来等去,等到了一句分手。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比夏歌还惨,她就止不住地想要狠狠地大哭一场。
起码夏歌和盛大哥完整地爱过,又没有遗憾地告别。他这算什么?
他有可能真的会离开她。每每思及这种可能,她就紧张得吃不下饭。
期末考前几天,陆珂回了学校,被她学习的劲头惊住。她几乎不眠不休,一直在抄写教科书的重点,整本书几乎被她抄了一遍。
陆珂又翻了下高数题库,发现所有题都被她做了,震惊转化为崇拜,“你这是情场失意,考场奋起啊!”
“别提那个负心汉,以后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气这么狠?”陆珂说,“我自己长眼了,能看出来。你们俩都没取关对方呢。不知道在闹什么玩意儿。”
“感情能变成绩点吗?”黄时雨扔了一小本建筑专业课总结给她,“我是个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给你总结的,拿去背。”
“我爱学习机器!”陆珂冲她比了个心。
期末考试,黄时雨成了最大赢家,别人都在抓耳挠腮,奋笔疾书,她早早写完,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涂黑疙瘩。
考完最后一场,她也倒了。
“姐!我室友考完试晕倒了!她几天没怎么吃饭!怎么办啊!”陆珂跪坐在地上抱着她,从通讯录找到个电话,拨出去。
“掐人中。”柔和又冷静的女声传来。
“掐过了啊!”陆珂急了,“你在家还是在诊所?我找人一起打车把她带去找你!”
“来诊所吧。”
陆珂和喻停云一起把黄时雨送到南医生的诊所,她下午就要去机场赶戏,喻停云说,“你先去忙,这里有我。”
陆珂仍不放心,去机场的路上给黄太打了个电话。
老黄和黄太哪里能想到女儿在学校里还能搞出这么多事,买票就往这边赶。
南星给她输了液,看过黄太带过来的病历,上面清楚地写着病史——颞骨CT异常,大前庭水管扩张,基因检测显示常染色体隐性遗传。
“大前庭?”南星说,“你们算找对人了。”
南星曾去全国顶尖脑科专家南闻雅所在的医院进修过一段时间。大前庭这种病,虽然因碰撞或刺激会导致听力下降,但它归根到底还是和脑部神经和基因有关。
她这两年一直在研究中药能否用于缓解颅内压升高的状况,也算小有所得,在黄时雨之前,已经成功挽救了同症两名儿童的听力。
黄太眼中燃起希望。回病房时,黄时雨仍未醒来,黄太摸着她尖尖的下巴,颧骨都凸出来了,忍不住掉泪,“怎么瘦成这样了。”
一直沉默的老黄开口,“我去找那小子。”
*
老黄回了S市,直奔盛世而去。
也是他幸运,盛远川在医院养了几天,恰好今天出院,回了盛世。他不能住太久的院,免得董事层那帮大叔辈的人又多想。
前台打电话过来,“盛董,九玺的黄国华黄董要预约和您见面。”
“快请他上来。”盛远川放下手中的半年报表,整了整仪容,心里突然紧张。
老黄进门就给了他一耳光,“你怎么对我女儿的?”
盛远川刚出院,这一巴掌打得他头脑发蒙。来不及擦干嘴角的血迹,他紧张地问,“小九怎么了?”
“考完试昏倒了!瘦得没人样了!聋了!”他来的路上,黄太打电话过来,带着隐隐压抑的哭腔,“怎么办,小九又听不见了。”
儿女孽缘。老黄没好气地问,“你和她提分手?”
“实属无奈。”盛远川说,“真不是我本意。”
他从办公桌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张诊断书,“您看了就明白了。”
“只是高度疑似,就算是,开个刀不就行了?!”老黄看完,没像他想的那样拂袖而去,反而把纸摔到他身上,“多大点事,当男人的,这点挫折都受不了?小子我告诉你,你必须活得好好的,不然我女儿就活不好了!”
老黄气得难受,点了根烟,在沙发上坐下,“长辈来了不知道看茶?盛崇山怎么教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川哥只是疑似!
女儿耳朵会好!
下章开始超甜甜甜!
【没错,作者求生欲就是这么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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