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不知道迷是不迷,就是听她老说来着。”
“才不是呢!”瑶芳话音刚落,丽芳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内,“娘,别听她小孩子胡说。逍遥生为咱们家写话本子呢,我当然要多说说啦,今儿见着几个人,她们也在看,我讲一点子故事,好几个人都说要买书来呢。也是生意不是?”
韩燕娘虎着脸道:“你有分寸就是了。不要不务正业!”
丽芳的心中充满了反抗精神,正要争辩,又一个人不打招呼就冲了进来:“气死我了!竖子敢尔!”
贺敬文来了。
母女三个放下原本的话题,一齐围上来。韩燕娘正为丽芳有些着恼,口气便不大好:“你又怎么了?不是说姜千户家很好的么?”
贺 敬文拉着前襟扇风,看来气得不轻,忘了面前是一位女侠,口气更差:“还不是那个赵琪?!我今日从姜家出来,看到街边一个卖泥偶的,有个偶人是和尚,就想这 小子还在庙里看和尚呢,想再劝他一劝,毕竟还是功名要紧。哪知道……他在庙里吃得烂醉,一听要叫他上京赶考,居然说我这是逼良为娼!我要是他爹,一定打死 这个小混蛋!还叫我不要耽误他看和尚!和尚有甚好看?有甚好看?”
咔吧!韩燕娘的下巴掉了:“看和尚?”她看看丽芳,再看看瑶芳,果断地问小闺女:“这世上有几个人既不做正经事、又不是出家,跑庙里只为看和尚的?”
瑶芳哭丧着脸答道:“有一个就够了。”
丽芳倒吸一口冷气:“逍、逍、逍遥生,就、就、就、就是赵、赵赵……赵琪?”
“嗯?”贺敬文摸了摸下巴,“逍遥生这名儿我好像听过的?”
韩燕娘无奈地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大姐儿又胡说了。”见丽芳杀鸡抹脖地使眼色,一想赵琪爱不爱科考,其实与自己家是没什么关系的。若是叫贺敬文知道了,怕不但少了一个考试的举人,还要少一个写稿的逍遥生,大大地不划算。
丽芳默认了自己“胡说”,耷拉着脑袋,拖着妹子回去“讯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瑶芳道:“爹可讨厌赵琪了。”
丽芳:……完蛋了!奔出去拖着彭敏问:“若是逍遥生是你知道人,怎么样?”
彭敏顿了一下,欢快地道:“问他下面要写什么呀!唉,你怎么了?谁欺负你啦?湘州府的地界儿上,谁敢欺负你啊?”
丽芳带着哭腔对彭敏道:“逍遥生好像就是赵琪啊,我爹快要讨厌死他了!”
彭 敏亦知赵琪是何等样人,也知道贺敬文数次亲访,催促他去考试,都被他推辞了,听了之后大叫一声:“啊!那……他投稿到你家书铺里的啊,要是叫你爹知道 了……”还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儿呢。小姑娘们正在似懂非懂的年纪,并不非要逍遥生做进士不可,她们的父亲也不过是举人而已,也都做了官儿了。
她们担心的是:“万一你爹不收他的书稿了,怎么办?我们就看不到新鲜的啦!”
丽芳一咬牙:“谁都不许传出去,叫我爹知道就坏啦!”
彭敏慎重地点头:“放心!”又看两个小点儿的姑娘,“你们也是,不许说出去!”彭毓还有些迷糊:“什、什、什么?”彭敏赶紧说:“没什么,你什么都别说就行了。”彭毓嘀咕两声,还是点头答应了。
瑶芳冷嗖嗖地道:“爹迟早会知道的,憋得越久,气得越厉害。”
丽芳胡乱答道:“瞒得一时是一时,且瞒过当下,再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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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做客的几个姑娘的心情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做主人家的姜家也不太平。
简氏对于这一次的宴请还是相当满意的,百户家的娘子们也表现出色,韩燕娘也没有丝毫鄙视武人的意思,反倒说自己舅家也在军中。双方聊起来颇为投机。小姑娘们自玩自的,散去时都交上了朋友了。前面贺敬文带着儿子来,与姜千户彼此欣赏。
一天事情结束,小丫头捶着腿,大丫环卸着妆,简氏嘴边儿的笑影儿还挂着呢,冯娘子小心翼翼地过来汇报:“娘子,咱家二郎今天有些淘气。”
简氏笑道:“他哪天不淘气了,淘气不出格子就行。哎,我叫你看着些这些小娘子,她们都做了什么啦?”
冯娘子一脸见到亲人的表情,皱起脸来道:“我的好娘子,要不怎么说二郎这回淘气了呢?小娘子们是极好的,可二郎不知怎么的,跑了过来,还拿弹子打了贺知府家的二小姐。”
简氏的脸僵在了脸上:“什么?当时怎么不报给我?”
冯娘子道:“人家二小姐倒是好,没搭理她。”
简氏一捶妆台:“这个孽障!”她还想跟贺家结亲的呢。贺敬文呆就呆一点,他家闺女好就行了。她很想要一个知书达理的儿媳妇,粗鄙一些的,将来对孩子的教育不好。谁不想养几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呀!
简氏留心观察贺家两个女孩子,两个都好,小闺女更中她的意。可她长子的婚事,迫在眉睫了。不管是哪一个吧,在还没说亲的时候就有这等事,文官本来就不乐意与武职通婚的,这一闹,人家要不乐意,你也没得说道。
“将他给我揪了来!”
姜长焕自知不免,一早乖乖地站到外面等着了,听了这一声,大步踏了进来:“我不用人揪,自己过来了。”
“你还有理了?!”简氏被他气笑了,“你的手怎么这么狂啊?怎么欺负起小姑娘家来了?人家招你惹你了?你手贱是不是?”
姜长焕不服气地道:“她哪里好了?她爹呆,她更呆!她就是个小呆子,我弹她她也不动!挨了一记,明明看到了我,居然不过来与我理论!”过来再挠一下也好呀。
简氏这回不用喊丈夫,不用叫长子,自己就揪了次子的耳朵:“你再说!你再说!还非得人过来打还你,你骨头贱是不是?”忽听得脚步声来,手一滑,捏起手绢儿来就捂上了眼睛,“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嘤嘤~”
姜长焕揉揉耳朵,小声嘀咕:听到爹来了就哭,你也太狡猾了!
来的是他爹和他哥两个人,简氏想结亲的心思,姜正清与姜长炀都是知道的。姜长炀还有些不大好意思,见弟弟来,还说一句:“你院子里那些兵器还没收,还不去看看?春雨要来了,仔细淋坏了。”要把这碍事的小家伙打发走。
姜长焕正怄气,听出哥哥话里的意思,他反而不走了,一拧身,在一张圆凳上坐下了,还翘着脚。
姜长炀:……
简 氏道:“你别理他!贺知府说什么了不曾?”到了他家这个身份上,有些不上不下,平民女子,或是家境简单些的,求了来做儿媳妇,又有些不甘心。往上呢,又高 攀不起。且是在湘州这里,合适的人少。简氏心里,头一个好的就是贺家,其次才是本地新来的熊同知家,然后是各知县家。
姜正清道:“能说什么?问他家女儿许人没有?没有给我家做儿媳妇?他家大姑娘还未及笄呢。”
“那了那时候就晚啦!这年月了,还有谁认真守着及笄的么?”
姜长焕耳朵一动:“小呆子,有那么多人要么?”
简氏拍了他一下:“你管得恁多!一家有女百家求,好姑娘自然有许多人求!知府人虽固执,心肠却是不坏的。”姜正清帮着妻子道:“那是那是,他至今还觉得赵琪不肯去赴京赶考可惜了呢,还要再劝,还许给盘缠、相帮安排食宿,也不知道赵琪是怎么想的……”
姜长焕像长在了凳子上一般,竖着耳朵听,心道:呆子哪里会有很多人抢啦!我要回去温书了,过了正月开学,可不能在俊哥面前露怯。
姜长炀却有些坐立不安,轻声道:“那个赵琪,与我们又没有什么干系。我只管做好我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待儿年满二十,就等宗人府考试,也可做得文职的。”
简氏笑道:“你般腼腆做甚?韩娘子却是个痛快人,她舅舅还是军中百户呢,哎,我听她那意思,倒不讨厌武人,反而喜欢会些拳脚的男儿郎呢。”
姜长焕的耳朵抖了两抖。姜长炀脸上一红,将弟弟往上一拎:“我带他做晚课去!”一拎没拎动,再一拎,硬拖着走了。
简 氏笑得伏在了妆台上:“害羞了,害羞了,哈哈!”笑完了,也不对丈夫说次子淘气的事情,只想着自己明日写个帖子给韩燕娘,代儿子道个歉。次子恐与贺家无 缘,长子一定要争取一下才好。丽芳不如妹妹稳重,持家却似模似样,也是很不错的。再退一步,纵贺家不欲与己结亲,彭敏也是个不错的姑娘,保不齐还要韩燕娘 做媒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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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燕娘收到简氏的帖子,看了一眼便笑了,唤过瑶芳来问当时情状。瑶芳笑道:“不过是个淘气的孩子,我又不与他常见面,并没有什么。俊哥说他在学里也不错,书也读得好。许就是年纪小,淘气。何必放在心上呢?”
韩 燕娘笑道:“是这个理儿,你不理他,他就没趣儿。不过,简娘子倒送了赔罪的礼来,来,看看。”随帖附着的是个小小的朱漆匣子,打开一看,是一对金镯子。韩 燕娘掂了掂:“总得有二、三两沉,简娘子可是有心了。还是你们好,不淘气,咱们也不用给人赔礼,来,戴上试试。”
瑶芳戴上镯子,韩燕娘就没再让她退下来,拉着她的手问:“二姐儿与我说实话,大姐儿是不是还念叨着逍遥生呐!”
瑶芳道:“这两天不念叨了,就是急着看下文儿。”
韩燕娘骂一声:“孽障,”又说瑶芳,“二姐儿听话,不要搭理那些不务正业的人。”不考进士,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看和尚算什么怪癖啊?!
瑶芳抿嘴一笑:“好。”
韩燕娘心道,实在无法,只好不收逍遥生的稿子了,丽芳再看不到逍遥生的稿子,总不会再入魔了吧?万不得己,就将两人给隔开最好,眼下无事,可不代表以后不会出事。
韩燕娘作此想时,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一点乌鸦嘴的天份。二月里,书坊收到了逍遥生的稿子,白墨却又带了逍遥生的另一口信来:心情不好,不想写了。
宋 掌柜如五雷轰顶,慌忙上禀东家。韩燕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好奇:“心情不好?为什么呢?”贺敬文昨天又骂了一回赵琪。作为一方主政官,治下出的秀才、举 人、进士越多,显得他越会“教化”。进士难考,赵琪是最有希望的那一个。可他偏偏不考。于公于私,贺敬文都很生气。
宋掌柜急道:“不知道呀!太太,他不写了,下个月……这……印什么呢?翻印旁人家的,不如他的好卖啊。”
韩燕娘笑道:“不写就不写,总会有人写的。”管他做什么去了呢,他不写了,丽芳的心倒能安静安静,日后总有新的稿子来,丽芳不久就能忘了这件事儿。好看话本、听讲故事,对个姑娘家来说,也不算很出格。要是只喜欢某个年轻男子写的故事,才难以解释呢。
宋掌柜看这东家这样,心道,得,你都不操心了我还急什么?添了一句:“若下月书卖得不好,还请太太见谅。”
韩燕娘笑道:“不怪你。大姐儿要是问起来,你就照实说。她要叫你找人,你只说找不着。她小孩子家头一回领这样的差使,难免看重,你多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