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芳道:“也给阿婆管家搭把手儿,也教弟弟识些字,自己也看看书。”
叶皇后因问何书。
瑶芳道:“读些经史,还看些典章律令。”
叶皇后赞道:“该当如此!”
瑶芳心头一暖,当年娘娘就是这样说的,也有心教她,然而她们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放到读书上头,只能东一鳞西半爪地学,叶皇后想到哪些要紧的,就拣着要紧的讲,学得并不连贯。
罗 老太太和丽芳见瑶芳与皇后投缘,也都静听着叶皇后不断提问,乃至于两人讨论了起来。列女传里,叶皇后极赞冼夫人,瑶芳亦说:“妻未必不如夫。”两人说得投 机,叶皇后夸奖瑶芳一路从湘州逃出来报信之功,瑶芳大方地道:“必有人能做得比我更好,不过她们没这机会罢。嗯,这样大灾的机会,还是不要有了,有旁的机 会也行。”
叶皇后笑了,问道:“说到湘州,姜二郎还在这里,可惜你们都很大了,唉……”征询罗老太太的意见,要不要他们见一面。
罗老太太道:“但凭娘娘作主。”
叶皇后又问瑶芳,瑶芳想了一想,道:“娘娘跟前,我又何必矫情呢?自从遇到哥哥,我就没见过他了,看一眼他如今什么模样,也不枉一路同舟共济,心里也算对简娘子有交待了。中宫殿内,又有什么好说嘴的?”
叶皇后笑道:“痛快。”
这才命姜长焕过来。
丽芳一看姜长焕,大吃一惊:“嗐,长俊了。”
姜正源是个端正人,简氏更是个美人儿,两个儿子都没有长歪,只是姜长炀已经长成,很是俊美。相较之下,哥哥玉树临风,弟弟冬瓜趴地,丽芳不免觉得这姜长焕肥壮团胖,是做母亲希望养成的小男孩,却不是少女喜欢的俏郎君。
如今姜长焕却有点脱胎换骨的味道,人也瘦了,也高了,渐渐跟姜长炀有点像了——到底是兄弟。只是姜长炀生得温润如玉暖人心,姜长焕却带一点骄纵飞扬的无赖气质。丽芳此时,还不知道姜长炀在湘州做过什么吓人的事,只是惋惜——要是这弟弟的性子像哥哥,可就好了。
姜长焕脸红了,很红。一看瑶芳就是精心打扮的,虽然知道面见娘娘的人都会用心打扮,他还是忍不住给自己一个幻想:也许,也有要见我的缘故呢?
瑶芳心里坦荡,大大方方看他一眼,便对叶皇后道:“人看到啦,娘娘真会调教人。”上辈子两个孩子,都经娘娘的手,也没什么兄弟阋墙,也没什么小心眼儿地合起来算计不该算计的事儿。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嗯,其实听说他住娘娘这儿,我就很放心了。”
【这般口气,倒好像陪了我许久的人,这么老气横秋的,二郎得哭了吧?】叶皇后很没良心地笑了,一看姜长焕一脸的憋屈,她终于笑出了声来。
皇后一笑,大家都得跟着笑,除了姜长焕。他看着瑶芳低头掩口,留给他一个秀美的侧颜,心里又甜又美,还带着一股子愁——我真的不小了啊!
瑶芳正笑着,便听到一声:“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她倏地僵硬了。
皇帝。
死鬼。
被她弄死的死鬼皇帝,活生生地从门口过来了。
真是会扫兴!
作者有话要说:【1】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去查一下韩寿的出身,据说是战国时韩王室的后裔。确定是曹魏时期司徒、南乡亭侯韩暨的曾孙。他爷爷是南阳太守,爹是侍御史。堂伯是新城太守,叔叔是益州刺史。曹晋的九品中正制不用我多介绍了吧?门阀的起源时期。
所以贾充一看这小伙样子还行,闺女又喜欢,就答应了。要换个王二麻子来试试,不打死才怪!
所以说啊,不是鹦鹉就不要调戏空姐。(鹦鹉调戏空姐,乘客跟着学,空姐把俩都扔出飞机了,鹦鹉一拍翅膀飞走了,乘客就自由落体了。鹦鹉说:小样,没想到吧,爷会飞。)
☆、第77章 利用被利用
??相对于这个职业来说,当今这位元和天子的长相并不令人讨厌。他既没有长着吓人的双瞳,也没有手长过膝以致体型类猿,更没有耳垂至肩稀奇古怪。元和帝今年二十五岁,五官端正,长期浸淫在权利之中,自然带着上位者的气势与一丝无世事的淡漠不在乎。
元和帝因是先帝长子,打从开蒙开始,所有师傅都是当世大儒,大儒们没能开阔他的心胸、扳正他的脑筋,却让他的外表沾了点斯文气。他还习过一点点粗浅的武艺,虽然现在有点懒,不似先帝在世时那般用功练习了,倒是没让他变成个胖子。
年轻,尊贵,富有,健康,甚至还有点俊美。确实是许多女子喜欢的样子,瑶芳初入宫廷的时候,也觉得他是个很好的男子。尤其他还是皇帝,做他的妾,也谈不上不体面。宫里头有一阵子,争得实在是厉害。现在,他还在处于一种被争的状态里。
瑶 芳却知道,随着岁月的流逝,哪怕他还没有变老,等到而立之年,连刚入宫的小宫女,都没有那么天真了——这个皇帝太难伺候了。到了他三十岁上,已经获得了 “冷落皇后数载、幽死两个一度有宠的宫妃、贬了三个嫔、生气时失手弄死了一个宫妃、不小心毁了另一个的容、杖责过上百宫人”的成就。他还真不是故意的,他 就是这么随心所欲。都当皇帝了,国家大事不能太意气用事,还不兴生活里任任性?反正不管前朝还是后宫,都没人比他聪明,活该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瑶 芳上辈子没被韩太后怎么样,倒是在他手里吃过几回暗亏。都是因为这皇帝看她跟皇后关系太好,故意刁难的。叶皇后被诬魇镇的时候,瑶芳自然是要去代为申诉求 情的。元和帝晾了她半天,这也没什么,反正是人都知道她跟叶皇后好,跪一跪也没啥,元和帝的儿子被人咒了,这份心情她理解。让她不能忍的是,她在凉地砖上 跪了个半时辰,两条腿差点儿就废了,人在濒临昏死的边缘,元和帝来了,高高地站着,问她:“她不过是见你年轻貌美、心地单纯,利用你夺吴氏之宠而已,你这 般为她鞠躬尽瘁,值得么?不生气?不想看她的下场?”
瑶芳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被他给噎死。后来元和帝故意抬着她们母子跟中宫母 子打擂台的时候,瑶芳越想越恨,就下手把这货给弄死了——你说得没错,利用人的人,就得没好下场!现在想来,瑶芳忒感激贺敬文,哪怕上辈子死得早,他也是 个认死理儿的货,做了他的女儿,或多或少受了些影响,譬如说:士人不可辱。哪怕落魄了,瑶芳骨子里还是个士人之女,自幼养成的自尊还在。士为知己者死,良 臣择主而事。什么利用不利用!
娘娘什么都好,人好、人品好、脑子清楚,唯一的不好就是丈夫是个王八蛋!利用你娘!反正娘娘回宫之 后头一件事儿就是宣了御医给她看腿,然后才匆匆去整顿宫人。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自己蠢,就以为世上没有聪明人,自己自私凉薄,便以为世上没有无私与真情。 懦夫眼里没有英雄,自己做不到,就以为别人也跟他们一样胆怯阴暗。可悲可笑!
“妾不敢妄度圣意。娘娘的好结果,我就看。不好的,我陪着。”
好 赖她这一争,总是让皇帝有了见叶皇后的欲望——你从哪里找来这样一朵大奇葩?也不知道叶皇后说了什么,反正这事儿就消了。后来查出来,是御马监的李太监 自作主张,妄想以此扳倒皇后,卖吴贵妃和皇长子一个好儿,以图后报。叶皇后当时就冷笑了一句:“这才是想搏个拥立之功呢。”
就这一句话,不但李太监被元和帝剐了,吴贵妃与皇长子也渐失宠爱,元和帝对吴贵妃犹有一点旧情,却从此不想见长子了。等叶皇后生下儿子,皇长子就彻底与东宫无缘了。
这 个自以为很聪明、也搓磨死不少人的皇帝,有时候他的思维也极好控制。从此叶皇后与瑶芳更成了一个整体,奇异地,元和帝就喜欢往她俩中间凑,也不知道他存的 是个什么心。大概齐是跟叶皇后较上了劲,又或者是觉得瑶芳这样“别人的忠臣”特别带感,想给扯到他自己这边儿来。就跟看到别人家老婆人又好看能力又强,对 老公还特别好,就想抢过来一样。从此惹来无数的麻烦,想想都让人恨不得掐死这家伙!
完全不知道这家伙哪里来的自信,以为被他搓磨得久了,就会被他驯服。他似乎忘了,他面对的是活生生的人。
瑶芳一直以为,这家伙能坐稳江山,真是历代先帝积了大德!
现在这个积了祖宗十八代德的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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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 拜起身,足尖滑过脚下的地毯,身形犹如一道游鱼,瑶芳又往罗老太太身后藏了一点点。凶手在受害者面前,一点也不紧张,只是为了表现得像一个正常的小少女。 普通女孩子初次在这种场合里,应该是羞涩的、胆怯的。瑶芳也没兴趣引起元和帝的注意,这个男人很麻烦!她过来看看娘娘就好了,没必要跟个难伺候的主儿培养 什么感情。她上辈子倒是想来着,把这两口子伺候得好好的,结果,好么,真是不提也罢。
上辈子动手的时候,心里不是没有紧张,事成 之后,也早就做好了赴了的准备,只是要跟娘娘坦白了才好。没想到一找到娘娘,没等她要去死,娘娘就开始着手善手了。接下来就是一通忙,人一旦忙了,就不会 想很多,忙完了,原本关心的事情也就过去了。到了后来,就把这一茬给深埋了,再也不提这事儿了。
元和帝并非处心积虑,特意要过来的。今天已经封玺了,除紧急的军国要务,旁的事儿都要暂时放到一边儿,他很闲。先去看了看吴贵妃所出的儿子。
这 小孩子被吴贵妃当眼珠子一样地护着,养得“肥壮可爱”。却因母亲太护着了,到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更不要说走路了。小孩子学走路,跌跤是难免的,吴贵妃就 是舍不得。打这孩子学会爬开始,一爬,吴贵妃就命人将他抱起,叫乳母喂奶。就因为儿子爬两下就翻了个四脚朝天,吴贵妃心疼了。爬着翻个个儿都心疼,何况走 路跌跤?
吴贵妃的口头禅乃是:“长大了自然就会了,何必现在受这个罪?”
是以孩子虽然养得肥壮,走不会走,爬也爬不好。难得皇帝看吴贵妃这个样子,也有点心疼,也顺着她,总以为孩子到了六、七岁上,出阁读书了,自然有师傅教着。宫里夭折了不少婴儿,这一个,小时候看护得仔细些,总是没有坏处的。
既 是这样娇养着的,这孩子就不大灵活,脾气也不大好,平常就呆,生气的时候显得脾气很坏,跺脚——虽然没什么份量,打人——虽然没什么手劲儿。倒还没有跟亲 爹动过手,终究不大会讨皇帝喜欢。因为是宠爱的妃子所生的儿子,元和帝也不讨厌他就是了。相较总是惹事生非的王才人、默默无闻的张丽嫔,吴贵妃总是讨喜 的,那两个女人的儿子,自然不如她的儿子得元和帝喜欢。
元和帝逗了一刻钟,发现儿子还不会叫爹,只会咿呀,渐渐觉得有些乏味。将 一个孩子,从什么都不会的婴儿带大,还要养得讨人喜欢,本身就是一件很乏味又耗时耗力的工作,元和帝显然不具备这样的素养。这么丁点儿大,什么时候能够长 好?元和帝头疼了,一头疼,就不想在这里玩了,这个时候就想起姜长焕的好处来了。
已经长得挺大的半大小子了,还很识趣,出身也不错。元和帝嘱咐吴贵妃几句带好孩子,教孩子说话之类的话,便说:“我还有事,你好生教着他。”
吴贵妃知道,旁的时候可以胡搅蛮缠,完全没问题。一旦元和帝说“有事”,那就不能再吵闹,强行撒娇,只会招他厌恶。便作依依不舍状,又抱起儿子来,左手托着儿子,右手拿着儿子的手跟元和帝招手:“你说,爹爹要常过来看旭儿和娘啊。”
元 和帝看着儿子严肃的脸,再年吴贵妃带点撒娇的样子,倾身在儿子额头印上一吻,又飞快点了一下吴贵妃的粉颊,笑着出了吴贵妃的翊坤宫。吴贵妃的笑容持续到元 和帝出了门儿,飞快地命自己的心腹宦官:“去,看看圣上到哪个小妖精那里了!都封玺了,还有事儿,哄鬼呢!要叫我知道是哪个小妖精,看我弄不死她!”
元和帝也知道吴贵妃那点嫉妒的小心思,不但不怒,反而有些好笑:这小女子,就是这样可爱。
可爱也没能留住他,抬脚上了步辇,一气回到了弘德殿,发现姜长焕并不在这里看书。问了宦官,宦官答道:“今天娘娘召见湘州知府家眷,想起他们与二郎有些渊源,故而叫二郎去见上一面。”元和帝这才想起来,这事儿还是他答应了的,又转到了叶皇后这里。
他 过来既非是为了贺家女眷,自然不会放很多注意力在这上头。匆匆一眼扫过,只见眼前有三个生人。打头的那一个头发花白,微有些佝偻的老妇人,应该是贺敬文的 母亲了。老妇人身后,略靠前一些,是个作少妇打扮的人,略一想,就想明白这是赵琪的妻子、贺敬文的长女。再略靠后一点,是个还没长成的小姑娘,衣着打扮倒 是得体大方,只低垂着头,看不清面目,这个当是贺敬文的次女了。
元和帝的好奇心并不很强,至少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的长相的好 奇心不大强。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强叫人抬起头来给他看。着力在罗老太太这里,问了她几句话,譬如家中生活之类。罗老太太头回面圣,又有点激动了, 好在话说得还算清楚,答曰一直在家闭门谢客,等儿子回来。
元和帝和气地道:“不用到明年这个时候,就该回来啦。”
瑶芳心说,你别逗了,一年能拿下来,你就烧了高香了。莫大可不是一般人,上辈子你靠着他和叶国公俩人儿,还跟楚王那里磕了好几年,现在姜长炀不跟楚王混了,莫大也不跟你混了啊!没个两年,拿不下来。好在湘州稳固,不在敌占区,大家都还平安。
罗老太太自然要谢圣恩。元和帝又略夸赵琪几句,丽芳亦谢恩。又说瑶芳这一路也很辛苦,瑶芳就着低头的样子,再一福礼,谢他夸奖,只说他谬赞,余者一个字也不多提。元和帝一时觉得这声音听起来舒服,又不好逗着她多说话,转跟叶皇后说:“枯坐无聊,就想起二郎来啦。”
又跟姜长焕说话,将罗老太太祖孙三个且放到一边。
时光仿佛倒退了二十年,大家都还在。瑶芳还跟娘娘一处,应付着皇帝。后来有了儿子们,也是这么配合来的。再一看姜长焕,发现他也是配合着娘娘跟这位圣上说话呢。
元和帝说着便说到了吴贵妃的儿子:“倒有一副淘气的脾气。二郎小时候也这样?”
叶皇后道:“男儿郎,小时候脾气沉稳也有,淘气也有,都不算什么,长大了,教好了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