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长焕额上沁出汗珠来,动了动嘴唇,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大声说:“我以前就想跟你好。你……想不想跟我好?”
瑶芳的脑袋“嗡”的一声,片刻间脑子已经不转了。面对这样热情的少年,她是张皇失措的。两辈子加起来几十年,头一回有人用这样的态度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元和天子倒是有心情跟宠妃们玩情爱的游戏,只是那个游戏的规则是他制定、并且会随时更改的,而且,你根本不知道他还跟多少人同时玩着这样的游戏。闺阁少女,本就接触不到多少外男,能说出这样露骨的话的人,仅此一位。
如果是议婚,她能够冷静地思考,客观地分析,究竟嫁到哪里比较好。可被当头丢下了这么一句话,饶是瑶芳自认心中古井无波,还是懵了。只觉得血液在血管里奔流,一阵阵地冲击着耳膜。
姜长焕快要疯了,眼睁睁看着瑶芳的头颈渐渐染上粉色,可她就是不说话。姜长焕心里急得要死,纠结地想:要不要发誓呢?要不要告诉她呢?
瑶 芳怔愣了片刻,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飘的:“怎么想起来说这个了?”姜长焕的心意,她倒不是全然不明白,这货又是买房子置地,又是邀全家避暑的,要说这样还 看不出他的心思来,那就是瞎子了。暧昧的情况下,她会应对,也总觉得姜长焕或许还会这么表现一阵儿,哪知他突然变成了个急性子了,猛然就来了这么一句。
姜长焕等来了这么一句问话,忙说:“我……忍不住就说了。”
瑶芳:……她也手足无措了起来,从来就没应付过这样的画面。
姜长焕却突然精明了起来,紧跟着问了一句:“那,你要没说不答应,就是答应了啊。”
瑶芳:……这么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主要是,也没什么好比较的啊!比较起来,她哥贺成章才是可靠可爱男子之典范,除此之外,她再没接触过什么年轻男子了。哦,赵琪人也算一个,但那是姐夫。
姜长焕一鼓作气再加一句:“那我回家跟我爹娘说了啊。”
“啥?”瑶芳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做什么?”
姜长焕理所当然地道:“上门提亲啊!”
一说到这些事情,瑶芳的理智也回笼了,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那你来跟我说这些个做什么?”正经的成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先跑来跟我讲这些是要做甚?
姜长焕伸手抹了把脸,抹了一手的油汗,飞快地说:“那……你要不乐意,我也不能……哎,说好了,你刚才没说不答应。”
瑶芳好气又好笑:“那你还站在这里做甚?”
姜长焕拔腿就要跑,蹿出半步又硬生生地将身形扯了回来:“我先送你回家。”
瑶 芳无可不可,先转脸走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完全没有参照,也曾读些个少女幽思之语,终究很难感同身受——阅历太多,心境不对头。要说姜长焕这 个样子,总是比没见过面的生人强出许多来。纵然是人人称羡的如意郎君,你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譬如当初彭知县,这么个怕老婆的人,谁能料到他竟做出 了那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呢?
深吸一口气,瑶芳心里充满的全是无奈。这世上最让人无力的,莫过于在你觉得自己有选择权的时候,发现只有一个选项。幸运的是,这个选项,目前看起来还算可靠。
出得门来,仰面向天,苍天无言。
姜长焕却很开心,已经盘算着要怎么跟母亲讲,又怎么布置新房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想象力丰富的时候,比女孩子想得还要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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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贺府,瑶芳闪身进去了,姜长焕没能再搭上一句话,他也不恼,只道瑶芳不好意思了。一路哼着歌儿回家,正好简氏在家,他笑着缠了上去,央简氏往贺家提亲。
简氏惊讶道:“你怎么又想起这件事情来啦?”
姜长焕脸色一变:“怎么不能想啦?”
简氏道:“不是不能。你……好急的呀。”
姜长焕理直气壮地道:“那,二娘今年及笄,再晚,被别人抢了去,那可如何是好?”
简 氏必须得承认,瑶芳确实是很抢手的,家境很好,出身也极好,她自己的水平也很好,配自己的儿子,是绰绰有余的。若非如此,她早能将瑶芳给定了下来了。“就 怕贺家别有想法的,我问过她母亲,总是说要问问孩子的意思。要不是真的很重视女儿,就是推脱之辞了。有些悬。”
姜长焕打拱作揖:“娘认真问一次,好不好?”
简氏将儿子仔细打量:“我看你近来总贴过去,你别做出蠢事来。”
姜长焕笑道:“怎么会呢?你儿子我多聪明啊。”说着,拽着母亲的袖子摇了好几下。
简氏抬手在儿子身上拍了两下,叹道:“你还小么?又这样。也罢,我养了两个儿子,总不好叫你们在婚事上头都不顺的。叫门上拿我的帖子先到贺家去,我明天到他家见他们家长辈去。”
姜长焕笑道:“还是娘疼我——哥哥那里,怎么办?他比我大着好几岁呢。”
“谁说不是呢?”简氏有些发愁,“也不是没人跟我提过你哥哥的事儿,他如今以南边儿军功耀眼,时至今日,也不须他亲自上阵了,性命也无忧,京城里很有些人家跟我提他的亲事,我也是挑花了眼了。”
姜 长焕沉吟道:“娘且不要轻易应下,也说,要问问大哥的想法儿。大哥对大嫂,很是用心,兴许就喜欢那个样儿的。万一定了个不合他意的新嫂子,到时候两个人都 过不好,亲家成仇家,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再者,京城这些勋贵人家里,也有面上光鲜,内里已经烂透了的,也有别有心思的,还有些个看起来一团和气,自家不 合的……”
一气说了许多,简氏心里吃惊,这才发现小儿子在自己没发觉的地方,已经长大了许多。点头道:“那好吧,顶好先将你的事情给定下来。”又担心贺家会再推脱。
姜长焕陪了许多的好话:“先时都是我不大争气,又很淘气,人家要多看看,也是应该的。倒叫娘为难。”
简氏笑道:“那算什么?经过了这些事情,只要你们都好好的,为难不为难的,有什么?谁叫我是你娘呢?再说了,他们家也不是故意为难的人家,兴许……你先前是有些淘气来的。”
姜长焕唯有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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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厢,瑶芳回到家里,向韩燕娘回报了书坊已经收拾好了。韩燕娘道:“那就好,交给你了,就是你的,你只管看着,有要我们出力的地方再告诉我。旁的事儿,不用跟我说——姜二郎陪你去的?”
瑶芳的心跳快了半拍,低应了一声,挪挪挪,挪到了韩燕娘的身边儿,趴在继母的肩上咬耳朵。
韩燕娘听完,一惊:“这小子真是无礼,怎么自己跟你问这个了?你是答应是啊,还是不答应的是?他真是欠揍!”
瑶芳微笑道:“也还行吧。”
韩燕娘奇道:“他怎么又行了?”
“他,是长大了啊——”
“不会长大的那是死人!”韩燕娘不是能轻易被糊弄的人,“我跟你讲,女人一辈子抬两次胎,生一次,嫁一次,第二次比第一次重要得多啦。”
瑶芳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我爹。”
韩燕娘登时哑了,贺敬文就是死不成长的典型,得亏底子不坏。想了一下,韩燕娘道:“那也行,我看简娘子人很好,他家全家都不坏,只要你没有不乐意,也是成的。过门儿就是二品夫人,我们全家头一份儿。”
瑶芳微微一笑:“我回房换衣裳去啦。”
“哎,晚间我就跟你爹说,可这事儿啊,不好咱们家先提的吧?”
瑶 芳在门口“嗯”了一声,没转身,快步回房去了。过不一会儿,韩燕娘就收到了简氏的拜帖,要明天过来拜访。韩燕娘忙回了帖子,说是扫榻以待。与贺敬文的沟通 很简单,贺敬文对武官很有几分鄙薄,但是对姜正清一家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又共患难了这么久,姜长焕对他也礼貌。贺敬文便没有反对。韩燕娘便要他去跟罗老 太太也讲一讲,免得事出突然。贺敬文道:“你们女人好说话,你去吧。”
韩燕娘忍气接了这份活计,想到跟瑶芳的对话,果然有些男人是一直没长进的!少不得自己去跟罗老太太说了。老太太久不管事,听韩燕娘说是姜家人,念珠数了八圈儿,才说:“也罢。宗室里也分得势的和不得势的,不必一味看到宗室就觉得不好了。”
饶 是没有人反对,韩燕娘还是担心会有纰漏,万一这一夜有变故怎么办?万一突然有人截胡,又或者姜家有什么事儿,这事不成,瑶芳会不会难过?遥遥担心了一夜, 第二天被果儿叫醒的时候,头还是晕的,早饭都不想吃了。拿毛巾裹了冰块敷着额头,才冷静了一点,勉强喝了一碗粥。
饭后过不多时, 简氏便来了。她心里也打着鼓,有点担心贺家拒绝。万没想到,韩燕娘一脸“终于来了”的表情,含笑道:“孩子们都不小了,也是该有个说法儿了。二郎也算是我 们看着长大的,我们都很喜欢,这件事情,我是没有二话的。不过,这样的大事,还是要当家人出面,是不是?”
简氏笑道:“可不是。”
两人相视而笑,都知道对方才是家里做主的人,这样的事情,没有天灾人祸,她俩乐意了,多半就是定了。当然,是必须得两人的丈夫来出这个面儿的。
两 人一开始,说笑格外痛快,简氏也不绕弯子了,又对韩燕娘说了顾虑:“我们家老大,至今未归,前头的事情,不是我们妇道人家能管得着的。只是,我想着,哥哥 的事儿没办,就先办了他兄弟的,说出去有些不好。两个孩子还小,能不能过二年?两年后,要老大还是不得闲回来,咱们再先办他们的?”
韩燕娘笑道:“这是应该的。我也再带她两年,不瞒你说,我才到这家里来,最喜欢就是她了,她从小就招人喜欢,真是舍不得呢。”
两人说了好长一串子话,简氏也知道韩燕娘是填房,见贺家上下和睦,必是人品极好,越说越满意。直到午饭时分,简氏才告辞而去:“一家子等我回去喂呢。”
回去便将儿子的耳朵一通揪:“这下满意啦?”
姜长焕紧了一天一夜的心,才松了下来:“那……咱能早点儿去提亲么?”
简氏怒道:“你怎么跟娶不上媳妇儿小光棍儿似的,这般急?出息呢?”
姜长焕这才说:“我怕被人看中了,下手晚了就来不及了。”
“谁?!”
姜长焕哪敢再生事端?忙说:“我不说,您也只当没听着,着紧些就是了。说出来了,您要知道了,多不好?再说了,这事儿只是……我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