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 和帝大怒:“这狗才!审!一定要审!仔细审。”对元和帝这样的人,摸清了脉门,有些时候想利用他的情绪也挺容易的,前提是——别被他看出来。姜长焕既知其 脾性,又有“直率运气好”做底子,就能把元和帝给带到沟里去。元和帝心里本有疑虑:一个太监,将朕咒了,于他有何益处?被姜长焕一打岔,转而愤怒了。等他 想明白,且要过几日呢。
因魇镇之物并非在叶皇后的东西里查出来,叶皇后倒是洒脱,与韩太后两个维持好了秩序,将宫眷带到偏殿里, 不令妨碍审问。又下令层层清点,以防有人走脱。吴贵妃心里有鬼,忐忑不安,又不肯失了颜面,态度强发强硬起来,话也比以往多了许多,不停地问:“前面这是 怎么了?”
韩太后觉得吴贵妃这样子很不对劲,哪怕是韩太后若有若无给吴贵妃撑腰的时候,有叶皇后在,吴贵妃都比平常安静。到了现在,两宫都看她不顺眼,她还叽叽喳喳……有古怪!
吴贵妃一直在说:“真是奇了怪了,好容易出宫一趟,怎么不动了呢?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呢?”心里着实慌乱,很怕是李太监的事情不成将她拖下水。瞧为阵势是坑不成叶皇后了,如何脱身才是上策。有元和帝在,大不了接着跟朝臣们磨!
吴贵妃打着腹稿,一会儿见了元和帝先要哭着表明自己的关心,然后撺掇着早点把李太监给弄死灭口。还要洗白自己,诅咒这事,对她可没好处!既然魇镇之物不曾放到该放的地方,就没有人知道是针对的谁,叶皇后置身事外,而她更像是受害者!对了,一定是王才人搞的!
吴贵妃难得机智了起来。
叶皇后死了丈夫,继任的就是与她关系不大好的长子,王才人要与她平起平坐,她未必乐见其成。而吴贵妃自己,儿子在礼法上不占先,仇人又多,一旦失了靠山,也过不好。只有王才人,元和帝死了,她就出头了!一定是这样的!
吴贵妃难得发挥了聪明才智,想好了借口,也找好了替罪羊。就等着见到元和帝的时候跟他说:一定是李太监跟王才人合谋的!
元和帝却没有先见她,而是指使板子配合锦衣卫指挥使审理此案——要隐密一点,不要宣扬,指定了姜长焕做个副手。他总觉得姜长焕这小子运气好得不得了,也许能借他的好运气将事情查个清楚。
姜长焕快乐地领了任务,表情却很凝重:“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元和帝没功夫理他,胡乱拈了香,又要去张真人的墓前看看,慌得观主命人去准备祭品。从上香到回宫,他都没有去宫眷那里看一眼。这是一个多疑的皇帝,被宦官给暗算了,直觉得跟后宫有关,到底跟那个有关系,还真不好说,索性都不见了,他好理一理思路。
亲娘韩太后,他是不愿意相信这人会害他的。老婆叶皇后,这会儿要他的命做什么呢?叶皇后对王才人母子,也不见亲近呐,冒这样的险并不划算。爱妾吴贵妃?那小女人天真烂漫,怎么能想得出这样的主意来?王才人倒是有可能,可她支使得动李太监么?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想来想去,可能真是王才人吧?
元和帝的表情不善了起来。
回到宫中,头一件事他就是下令,宫妃皆不许出居所半步。自己不去吴贵妃那里,转往叶皇后处说话。偏心归偏心,元和帝永远知道谁更可靠。叶皇后见了他,先不提道观里的事情,且说板子:“听说您派了他差使?”
“啊,对。”
“那我这里还缺人,这就打发人去看看被鬼吓着的胆小鬼儿好了没有。”
元和帝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皱眉道:“些许小事,你吩咐了就好。”
“那什么是大事儿呢?从白天到现在,人心惶惶的,好歹叫我有个数儿。太后那里,我也好有个交代。今儿白天,都不知道跟她老人家说什么好了。”
元和帝用探究的目光扫视着叶皇后,心里在做最后的决断——该不该相信她呢?
“陛下?”
“哦,抓着两个小贼,欲行魇镇之事。”
叶 皇后一颗心落到了肚上,面上也作深思状:“在老君观行魇镇之事?很是违和,”她客观地说,“那观主是张神仙的弟子,做事也仔细,头几天就告诉他准备接驾, 他不会不打扫干净的。就算有什么污糟事儿,也不能让它露在您面前。难道是宫里?那也不对,宫里人,难道在宫里没机会?非得趁着到老君观的时候?这可真是处 处破绽。”
元和帝就不喜欢她这副什么都看得明白的样儿,像前几天那样做朵温柔可亲的解语花不好么?眼下却还要借重她的智慧,只得耐着性子听了。又觉得她说得有理,顺着分析道:“或许,就是在宫里没机会害人!我知道是谁了!”
叶皇后一怔:“您知道?”
元和帝道:“一定是那个贱人!”
“您说的是谁呀?”
听 说是王才人之后,叶皇后也无语了。元和帝这般怀疑,也是有理有据。王才人从来就不安份,才入宫的时候就打扮得花枝招展邀宠。才蒙圣宠,大着肚子就高谈阔论 起国家大事来。生了儿子,也不管旁人的眼光,又折腾出无数的事情,还非高调地说自己的教养方法才是最好的,一定能养出个心胸宽广的……皇子来。
纵然知道是吴贵妃与李太监弄鬼,叶皇后也得承认,这口黑锅跟王才人的脊背严丝合缝,跟给他量身打造似的。
见叶皇后也无法反驳,元和帝心中升起一股得意:“你呀,还是想得太少了,行了,安抚好宫里。”又下令将王才人囚禁宫中,将长子夺了来,交给韩太后抚养。他自己,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吴贵妃要安抚。
然 而令他难堪的是,他才将梨花带雨的吴贵妃揽到怀里,将她细心保养的脸蛋儿擦干净,两人一道诅咒王才人,板子就领着锦衣卫指挥使与姜长焕等人来求见了。板子 本来就是宫里的人,姜长焕也算自家人,都能在后宫见。指挥使却是外臣,不好出现在贵妃宫里的。元和帝对吴贵妃说一句:“等我的好消息。”
然后就听到了一个坏消息,元和帝觉得脸都被扇肿了,火辣辣地疼——李太监在北镇抚司招供,事情是吴贵妃主使的,为的是拖叶皇后下马,取而代之。这样,不管别人生多少儿子,都是白搭了。
北镇抚司刑讯是一绝,板子最知道太监的心理,姜长焕明明白白知道真相又从中引导,李太监很快招出了吴贵妃,连屡次密议的细节都说明白了——某日,贵妃穿了什么样的衣裳,说了什么样的话。某日,陛下不在贵妃宫里,贵妃焦急,唯恐皇后生出儿子来……
有 姜长焕的诱导,李太监很容易将主谋的罪名推给了吴贵妃。姜长焕说:“你不要看着陛下宠爱贵妃,就想攀咬她来脱罪。”李太监很想做一回义士,说是叶皇后指使 他的,来个大反转。不幸的是他心里明白,即使咬死了叶皇后,他也活不了,反倒是帮了吴贵妃的大忙了。真是太不甘心了!
李太监交待了更多的细节,内里不管编造的成份:“贵妃说了,一旦宫车晏驾,她就是太后,提拔我做司礼监掌印太监。”
嘛,这才像话么,也更能打动元和帝。
如此说来,吴贵妃倒比王才人更有作案动机了,只是目标不是皇帝,而是皇后。
这话很戳元和帝的痛脚,信任错了人,让他尤其难堪。比难堪更要紧的是,有人算计着他龙臀下的宝座!也不给王才人解禁,却命人将吴贵妃带了来,他要亲自讯问。
吴贵妃自是不肯招认的,惊惶地瞪大了一双杏眼,质问三人:“谁,是谁叫你们构陷于我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北镇抚司专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是不是皇后?她一向瞧我不顺眼,她嫉妒我!”
元和帝竟不知道是相信妻子好,还是相信爱妾好。姜长焕气愤地道:“您自己还洗不干净呢,别攀咬娘娘成不成?就你们俩,哪个对娘娘恭敬了?你们生的儿子,会尊敬娘娘么?行魇镇之事,伤着了圣上,娘娘哭都来不及。”
这个,好像也有道理。
姜长焕毫不畏惧,对元和帝道:“圣上,娘娘抚养我好几年呢,我信她。”偏帮偏得如此光明正大,竟不令人觉得他是在拉偏架。
毕竟是宠爱了十数年的人,元和帝一时竟不能相信自己眼光这么差、做人这么失败,没有认清枕边儿。对吴贵妃道:“此事与皇后无关,你不要急了胡乱说话,也许是有小心,要将你们一同坑害。”这个小人,就是王才人了……吧?
姜长焕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情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有此峰回路转!与板子、指使一同呆立当场——这tm又是唱的哪一出啊?难道不该拷掠贵妃宫中的宫人,查明真相吗?
姜长焕叫道:“圣上要是不信我们,还叫我们拷问李东做甚?请拷问贵妃宫中宫人,以正视听。”
☆、第101章 娘娘有喜了
????在姜长焕的眼里,元和帝虽然作了点、小家子气了点,脑子还是不太笨的,大事上头甚至可以说是明察秋毫。万没想到在这魇镇巫蛊上头,他瞎得这般厉害。出了这等大事,不一查到底,反而藏着掖着!
纵然对王才人没什么好感,也知道这个女人最爱生事,姜长焕还是有最基本的判断的——她没那个本事支使得动御马监的大太监为她效命。以王才人的那点子城府,要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她早就使了。她以前太闹腾了,多少人都防着她、盯着她,真要是她,早八百辈子就被发现了。
等 等,这么多的证据面前,元和帝还能这么想……难道?姜长焕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元和帝其实对吴贵妃也没那么信任,他在自欺欺人,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如此说 来,吴贵妃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了,就没那么容易挖出来,一遇到合适的机会就要生根发芽。
就像他说的,元和帝讨厌归讨厌,其实并没有那么愚笨。
这样的话,就不能太刺激他,但是又不能不推一把。虽然讨厌王才人,可王才人一旦背了这口锅,吴贵妃的儿子上位的可能性就大大地增加了。两个都是他讨厌的人,哪个他都不想让她们好过了,可又不能将她们一网打尽,姜长焕憋屈得不行。
比 他更憋屈的是元和帝,姜长焕说完穷治拷问之后,元和帝就很不开心了,板子是不会逼迫他什么的,锦衣卫指挥使就不一样了。锦衣卫指挥使是一个必须得皇帝信任 的人才能担当的差使,通常情况下,他们绝不是清流文官那样总要跟皇帝唱反调以示自己存在的意义。但是,又不像太监一样,得事事巴结。
略一思索,锦衣卫指挥使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不紧逼,但是要给个建议:“圣驾往老君观的事情,朝野皆知,与其等御史们上表催促,三法司干预。不如陛下先下手为强。”好歹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而要查案子,就得用得着锦衣卫。
立储的事情,不是你想不掺和就能隔岸观火,平安自保的。不参与,就代表着与核心渐行渐远,最后人家吃肉你连汤都喝不上。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知道走上政坛有风险,还一个个头插蜜罐子里似的往里挤的原因。
相 较起姜长焕年轻人的生硬,指挥使的话无疑更得元和帝之心,他勉强地点点头,指着指挥使道:“此事便交给卿了。”姜长焕心道,这才是老狐狸呢,果然能做到这 个位置上的,都有点能耐。指挥使面上一丝得意也无,依旧诚惶诚恐,表示自己一定不负元和帝所托,同时请示元和帝:“毕竟事涉宫闱,还请陛下指派可信内官协 助微臣。”
板子竭立将自己的脚板盯在地上,腰弯得更厉害了,并不敢毛遂自荐。直到元和帝点了他的名:“你随他去。”想了一想,又冷静地打量起姜长焕来。
姜长焕通过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的优秀表现,发现自己方才用力太狠,演得有点过了。老狐狸那样的,才是恰到好处。事已做下,此时只能硬着头皮接着演,死梗着脖子,头脸都憋得红了。
元和帝考虑良久,惯常的制衡思维发挥了作用。严厉地对姜长焕道:“你也跟着去,多学着点儿!”显然对姜长焕方才的不礼貌依旧不满意着。
在这样极有压迫力的目光之下,姜长焕猛然意识到,元和帝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蠢。他还是大意了。不止元和帝,从板子到指挥使,人人心里都有一把小算盘,单论起来,未必是样样都不如自己的。
姜长焕终于低下了头,低低应了一声:“是。”
元和帝这才略略有点满意,沉声道:“毛毛躁躁的,像个什么样子?”
姜长焕唯唯,元和帝冷冰冰的语气给了他莫大的压力。咬牙顶着,姜长焕努力想着有利的一面,好让自己表现得轻松一点:“哎,臣一定用心做事,不给您丢脸。”
原 本,吴贵妃与李太监过从甚密,也可以说是李太监有心陷害。只要抓住了元和帝的心理,脱身也不是大问题。被抓到现行的,终归是李太监,吴贵妃只有间接的证 据。元和帝不让锦衣卫拷掠宫人,真相就出不来了,最后只能是李太监顶缸。允许拷问吴贵妃那里的宫人,事情就有了转机。
这么想着,连元和帝给的压力都不算什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