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 子兄的效率很高,也有点担心吴庶人会再蒙恩宠,对吴庶人既重视又小心。吴庶人与他关起门来,痛快地将事情都说了:“王庶人诅咒娘娘生不出太子来,实在是吓 人。娘娘宽慈,不屑与我等蝼蚁计较,我才敢胆大无礼。可王庶人并不是什么好人,又与我有仇,若彼得势,我母子死无葬身之地。岂敢不报娘娘知道?”
板子道:“您说得也有道理,可……证据呢?您的事儿,是因为没证据,才能在这里躲清闲的,她也是。现在这件事儿,也是一样的。”
吴庶人道:“证据?她整天神神叨叨的,哦!想起来了,她是不是有个本子?我看她天天地胡写八写的,一定有古怪啊!”
板子也对那个本子耿耿于怀,忍不住细问:“您还知道什么呢?”
吴 庶人道:“还记得她当初赌咒发誓的,说楚王会反么?她是怎么知道的?勾结藩王还是有什么邪门歪道?别叫她咒了娘娘呀!”越说越后悔,当初怎么没想到这个 呢?要想起这么一出来,就能将事情都推到王庶人头上了,自己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呀!还能说自己行事糊涂一定是因为吃了王庶人的符灰,受了她的控制,自 己也是受害者!
板子细细一想,觉得吴庶人说得有理,至少这一条可以用来回复皇帝。又问:“您有办法套她出的底细了?”
“现在还没有套出来,那是我手头不凑紧。你们要做还不简单?她哪安份得下来呀?要作死,就得有人手,她那里只有一个宫女好使,到了这个境地,总是要调教一二的,看她教不教吧。哎,我说的就算你们不信,也得将娘娘看好了啊!我可就指望这孩子活命了!”
诚哉斯言!
板子心里有数,回去禀了元和帝。元和帝对于不在自己掌握之中的事情都有一股执念,那本狗尾巴圈也是元和帝一桩心事。对板子下令:“去,让那宫女儿套套话。”
板 子得令,先通过送菜的小宦官向王庶人透露出她儿子近来生病的消息,在她急得不得了的时候,小宫女登场了,充份地博取了王庶人的信任之后,转手就把她的“密 码”给卖了。这密码她还没学会,王才人给她写了个简单的对照本儿。密码本儿在小宫女怀里还没焐热乎,就交到了元和帝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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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 和帝翻那那没收的密码,越翻越心惊:“这就是个妖孽!”上面记载着许多事情,很大一部分应验了,还有一部分标着“奇怪,与前世不同,某某应该怎样怎样,要 观察,看可不可以用”。元和帝何等聪明,尤其是在这些事情上头更加“睿智”,三两下,将许多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元和帝明明白白看着上头写着“姜长焕?哪里冒出来的?上辈子没这个人!”、“姜长炀,他不是跟楚王谋反的么?是不是因为我不在楚地,他才……”诸如此类。
姜长炀可能附逆,固然令元和帝不快,好在仗已经打完了,他也没了蹦跶的空间,且确实是忠于自己,平了楚地之乱,倒也忍了。倒是姜长焕,还有点意思,难道是因为天上降下一个他,才让楚地的事情这么早揭露了出来,他哥哥也走了与所谓前世不一样的路?
这么一想,元和帝对侄子的印象又好了起来。
再看还有“德妃怎么没有入宫呢?她爹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做到了佥都御史?有古怪”、“她前世的继母是柳氏,怎么变成韩氏了?”、“柳氏有古怪,难道也是重生的?”
元和帝又憋屈了一回,谁他妈知道这个柳氏是个什么人呐?!朕要灭了她!
叶皇后本是与他一道听供词的,她原就是个聪慧的女子,很快也掌握了“破译”的办法。一眼扫下去,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可真是可笑!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她这是魔怔了吧?我得四年后才生儿子?那……”
元和帝果断地说:“不要信她!好好将养身体,她还说莫大是朕的功臣呢!再不济,给我生个公主吧。”
叶 皇后心头一突,勉强点点头:“好。”她的心里,已经信实了王庶人的密码本儿。不为别的,就为与贺敬文的闺女特别投缘。那小姑娘也是一心一意为她着想,真像 是前世就结了缘的。魇镇之事,也是她提的醒儿,经姜长焕传的话。叶皇后宁愿相信是这个小姑娘重回来依旧有良心报恩的。那自己……叶皇后双手交叠护在小腹 上,满心苦涩。
元和帝不慌不忙地宣了御医,看着叶皇后喝了安胎药歇下了,才大步流星地出来,到御花园内的道观里坐下,命板子将王庶人提了来审问。
王庶人听闻元和帝召见,以为自己屡次上疏起了作用,匆匆打扮一回,薄施一点粉黛,着一件藕色衫子,一头青丝也不戴冠,挽成个堕马髻。
俏媚眼做给了瞎子看。
才踏进道场,就被元和帝喝令捆住了。元和帝的耐心因人而异,大部分时候并不很好。他选了最直接的办法——刑求。
王 庶人哪里吃过这等苦头?再艰苦也不过是吃的用的不如自己想要的精致而已,顶天了是逃命的时候脚上累出水泡。她以为自己是坚贞不屈的,是受刑还能楚楚可怜、 令人为她的风骨所折倒。事实上,让她假哭得惹人怜还行,想要受刑挨出美感来……对初次挨揍的人来说,根本不可能。挨两鞭子之后,鼻涕眼泪都下来了,还险些 失禁,哪还有一点美人的样子。
板子兄与锦衣卫才合作办了一件大案,从北镇抚司学习到了许多先进的刑讯逼供的经验。正要大干一场, 没想到十分之一的水平都没发挥出来,王庶人已经怂了。几乎在刀尖贴到面颊,威胁着要毁容的时候,王庶人就招了。别的不好说,毁容这事儿她是有常识的,凡人 身上有伤口都是皮肉外翻的,会引得周围的皮肉跟着移位,整张面皮都扭曲变形。
想要刀疤有“残缺的美感”,这种梦还是少做一点的好。
板兄万分遗憾。
元和帝拿着王庶人的小本子,一条一条地问,板兄装聋子。一气从早问到晚,到了掌灯时分,还不曾问完。元和帝不放心,也睡不着,索性开夜车接着审。王庶人回答问题回答得嗓子都哑了,元和帝还在逼问。
他问问题也极有技巧,问十个问题,又回猛然跳到前面问过的问题上,前后对照。他的记性极佳,王庶人但有隐瞒,都被他揪出来重新上刑逼问。如是数次,王庶人被打得怕了,再不怕胡说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元和帝的眼睛熬得通红,在满宫猜测王庶人要复宠的时候,淡淡地下令:“传张灵远。”张灵远就是老君观的观主,元和帝传他,乃是要他开坛作法,再取张真人传下的“法器”魇镇王庶人这个邪鬼,令其不能为祟。
元和帝这一天并不早朝,与张灵远密语移时,唤来慎刑司穿了王庶人的琵琶骨,眼看着张灵远装模作样地拿把拂尖封在王庶人头顶,将王庶人带上老君观后山“焚毁”。才头痛欲裂地回宫休息。
☆、第103章 脱身的筹划
????再匪夷所思的事情,只要全然度过了,也就不觉得它有多惊险刺激了,虽有后怕,终不如同时紧张。安定之后,剩下的是一种空虚乏味。直到再度无聊的时候,才会将它拿出来细细品味,添上无数自己的后期想象加工,变成一种“经验阅历”,引而自得。
元和帝还不到“自得”的阶级,正处在“后怕”混合着“乏味”的心境内。他活到现在三十几岁了,头一回这么不知所措。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聪明人,凡遇到的事情,无论是少年登基老臣难治,还是遇上楚王谋反,一样样都被他轻易过关,从来没有脱离掌控的时候。
生而为皇子,占了个“长”,他爹又没有嫡子,确切地说,是跟所有小老婆都合得来,唯独跟正经老婆合不来。无人动摇得了他的地位。做了皇帝,凭着聪明的大脑和高超的手腕,也将群臣治得服服帖帖。
万 万没想到呀,在他心里觉得最不重要、生来就是为了哄他开心的后宫,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一想到有一个知悉未来一切的人生活在自己的身边默默地看着,元和帝 就有一种被剥了扔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观察的羞耻感。更因之前王才人已经露出了痕迹,而自己很不当一回事儿,觉得脸很疼。
他还在想, 既然现在经历的事情与王才人记的有不少出入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笃信鬼神之说,比张灵远这个道士还要更信几分,越想越不安,满脑子都是“除了王 氏是不是还有什么人也是重生的?”、“二郎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不是有古怪?可不可信?”、“二郎哥哥是不是依旧忠心的?”、“贺氏……又是怎么一回 事?”、“那个柳氏,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世上能为难住他的,也就这么一件事儿了。偏偏他关心则乱,越想越糊涂,更兼一夜没睡,回到宫里就躺倒了。原本他今天没上朝,御史就摩拳擦掌准备“谏”他一回——大家正吵得热闹呢,您老怎么装死了?
原 来,这些日子后宫里看起来风起云涌的,前朝也不太平。先是立储的事儿大家还没吵出个结果来,接着就有魇镇的事情发生了,两件合一件,简直要吵翻天。元和帝 登基十余载,早年间他看不顺眼的老臣一派都清理得差不多了,最早一批跟着他混、被他提拔的人也都成了气候,十年一个轮回,更有后来者想把前浪拍死在沙滩 上。无事且要生事,找对方的毛病,何况现在有了这么一件大事?那必须在此基础上大做文章,将对手打垮。
这边儿打得正热闹,回头一看,擦!裁判呢?合着弄了半天,白打了啊?这可不行,你怎么能渎职呢?你不在了,我们打出结果来有个毛用啊?
要知道,远程帝对国家的掌握力还是挺不错的,除了犯晕犯得太厉害、与礼法太过违背的废长立幼、废嫡立庶之类的事情,最终一锤定音的都是他。必须抓过来旁听吵架!
这种时候,连容二老爷这样的顶头上司都压不住下属。大家都是读书人出身,还是御史,天生就是用来唱反调的!已经有人在早起爬起来才接到通知——今天不上朝——之后,回去就磨墨写奏疏了。墨迹还没干,就有消息传出,道是太医院的院使被召进宫里了。
院 使乃是执掌太医院之最高官员,品阶固然比不上阁老们,然而宫里一旦有需要他出去的事情,必是了不得的人物有恙。太医院与所有的在京中央官署一样,都离禁宫 不远——就在禁宫城门楼子的前面。宫里出来人、到了太医院、宫使带着仅次于他的两位院判并几个圣手,匆匆赶往内廷——都不是妇科。
一时之间,京城之中暗流汹涌。
不生病的人一旦病起来,在心理上给人的压力是很大的。元和帝今年三十多岁了,正当壮年是不错。但是考虑到皇帝这个职业的折旧率,他就算立时暴毙,也不算太令人惊奇。
但是!身后怎么办呢?皇后怀着身孕,俩皇子的生母身陷巫蛊都被废做了庶人。
京城的空气,空前地紧张了起来。
几位阁老一碰头,决定去探探风声,这个时候,皇帝不倒!桓阁老百忙之中说了一句:“都察院的折子,都先压一压吧。凡是什么进谏一类的,都看看情形再说,不要气着了圣上。”
容阁老道:“放心,他们的折子这会儿还没写好呢。先前争吵也只是为了东宫与魇镇。中宫有孕,立储这事就不须着急。只将借着魇镇生事的折子扣下两天就是了。”
桓阁老胡乱翻翻折子,忽然惊奇地道:“咦?怎么不见贺敬文上表?”
容阁老笑道:“哦,他家里有事儿请假了。”
桓阁老道:“也好。”省得他把皇帝给活气死了。皇帝现在且还不能死呢。
几个整一整衣冠,入宫求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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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阁老没再问容阁老贺敬文为什么请假,容阁老也就没说,说出来之后贺敬文得挨八百道弹劾——他闺女要生了,他请假回家等外孙的消息。
这是他头一个孙辈儿,即便不姓贺,意义也是不同的。
丽芳与赵琪自然是感动,赵琪还要担心:“您这么请了假,合适么?她产期说是这两天,却未必做准的,您要等多久啊?”
贺敬文将手一摆:“怕什么?那就多请几天假呗!倒是你,年纪轻轻的,请的什么假?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去吧,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赵琪:……=囗=!等等,岳父大人,难道你不领皇上的俸禄啊?你不是也一样的请假么?那里面要生的是我媳妇儿,生出来的娃跟我的姓啊!我比您更应该请假吧?
逍遥生多么奇葩的剧情都写过,然而脑袋还是跟不上岳父最近的变化快——以他的经验,贺敬文这样的人,就不会放下正在掐架的正常不做,跑回来蹲点等着闺女生孩子!
可是岳父大人一双还算好看的眼睛此时瞪得像铜铃,试图用目光驱逐女婿。赵琪无奈地道:“我的假已经请了,就算要回去,也是明天的事了……”万一老婆明天生了,那他就是被岳父给坑了。
老天爷在坑了他的童年和少年之后,终于亲妈了一回,他的话音刚落,丽芳那里就开始发动了。稳婆是早就约好了的,赵琪慌忙去请,留贺敬文在外面打转。韩燕娘已经进了产房照看了,却将瑶芳与容七娘等都留在了外面,不许她们进去。
一家子人忙乱了好久,稳婆也来了,连到容家那里附读的贺平章都放学回来了,产房里才响起连绵不绝的婴啼。韩燕娘额角汗湿的碎发粘在了脸上,带着笑意出来说:“是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