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见状心中就已明白了几分,当下让左右全部下去,而后才拍了拍她的手道:“敏儿来你知道的吧?她说我糊涂,不管圣人是否属意复立太子,这关系王位更迭之事我们都不能掺和进去,幸而现在还不到悔之晚矣的时候……”
事实上,她这话已经是润色过的了,贾敏说的比这赤裸裸多了!
要是从龙之功这般易得,贾代善和贾代化生前又为何从未站队?纵然贾代善给贾赦筹谋着娶了太子太傅的女儿,也依然一心忠君,至死都是圣人心腹?
而贾母本来是有点委屈的,可贾敏下一句的话就敲碎了她的所有反驳——
若圣人真的心仪三皇子,这十年,又为何从未立他?
用了十年都没当上太子,甚至还让废太子变成了瑞德亲王,这样的三皇子,真的值得他们贾家将宝押上?
王氏在被子里的左手攥紧了帕子,她挤出了个笑容道:“儿媳只知道小姑她回来了一趟,可惜我素来笨嘴拙舌地也和她说不到一起。只是她满腹诗书,思维敏捷更胜男儿,她所说的,定然是有理的。”
贾母这才安了心,同时也了然了——
这王家,怕是也怂了!
这个答案让她更确信了女儿所说。
“我啊,已经老了,有些事情也时候也是失了分寸,你这般年龄又有孕在身还是要好好安养。那个柳氏为人是霸道了一些,可我们也不得不敬着。过几日就要过节,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还要有人操持,这府里的中馈就暂交给邢氏吧,也看看那柳氏都有什么能耐。”
贾母的话让原本心中还有最后一丝期望的王氏彻底寒了心,她低头良久,最后低低道:“是。我回头就让人将对牌和账本送过去。”
贾母拍了拍她的手,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慈和道:“你好好养着,这琏儿前些天跟着敬哥儿读书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如让珠儿同去,只是怕老大他心里别扭。如今琏儿既然入宫去了,我看倒不如让珠儿过去,这事我来安排。还有那名额的事,我觉得也不是没有希望,我啊,自然是要给珠儿安排个好前程的。还有他年龄也大了,婚事也要相看起来了,等你这胎生了,就好好相看相看人家,我们也好打听打听。”
这便是打了一巴掌接着要给颗甜枣,可这枣还甜得发腻,让王氏不得不吃——
一是她家珠儿的前程!二是她家珠儿的婚事!
原本她就担心珠儿的婚事她不能做主,毕竟贾赦和贾政两人的婚事都是贾代善一手做主。如今纵是他不在了,也应是贾母与贾政。
她对贾母道了谢,又被再三地宽慰着好好调养身体,再生个大胖小子云云。
只是等贾母走了,她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苦涩。这儿女都是生下来的债,目前她这一儿一女都要耗尽了她的心血,再加上肚子里的这个,府里又快没了他们二房的立足之地,这日子还能怎么过?
再加上那账本……
她狠了狠心,喊来周瑞家的吩咐了良久。
话说贾母离开了王氏那儿就直奔东大院,这让贾赦听到林之孝回禀的时候都以为天上下红雨了呢,这稀奇啊!
自从他搬到这东大院之后,贾母连他去请安都不乐意见,何况是亲自来这东大院呢?就连前两次接圣旨,那也是大开中门在荣禧堂接的!
而等林之孝回话的功夫,这老太太已经到了他书房门口。
还说什么呢?请人进去呗。
贾赦等贾母坐定之后,不等贾母开口便笑道:“母亲今天怎么冷不丁地想起来儿子这院子坐坐?还真是让儿子受宠若惊。”
早知道贾赦脾气见长的贾母也懒得理会他的调笑,反而郑重地看着他道:“你和太子那事,还有谁知道?”
贾赦说了风凉话之后就端了杯茶打算喝口压压惊,谁知会听到这种话?一个惊诧之下差点把茶水喷出来。纵是如此,还是呛到了气管,咳了好几声才稍稍平复。
他这才看向贾母,只见她双眼不曾移开半分地盯着他,以至于让他不得不放下手里的茶杯,挑了挑眉,“母亲说的话,儿子怎么听不懂呢?”
他刚刚可没让晋江君屏蔽,再加上又不是晚上跟儿子说悄悄话,是以现在已有耳朵在竖着,再屏蔽为时已晚。
“我也不管你听得懂还是听不懂,我也没读过多少书,但是自古沾上这种事的,就没有善终的!如今你是荣安侯,贾家的当家人,我这老太婆也要仰你鼻息,只想你日后行事之前先三思,想想整个贾家!”
见贾母说的慷慨激昂,掷地有声,贾赦也端正了坐姿道:“母亲这话说的,儿子什么时候忤逆你了不成?就是你让儿子这堂堂袭爵之人住在这马棚子旁边,儿子说什么了?瑚儿死的时候,儿子又说什么了?淑贤死的时候,儿子又说什么了?”
听他一句句一桩桩一件件地把事情挑明,贾母也只是绷紧了脸,不发一言。
贾赦见状嗤笑了一声,声音转冷道:“儿子不知道天下有几人能做到这种地步,也只告诉母亲一句,儿子不喜欢把事情做绝,若是有人再逼迫下去,儿子要是发了失心疯做出什么事儿,儿子自己都不知道。”
良久。
贾母抬起眸眼对上他那双已显得有些疯狂的双眼,道:“王氏在中秋之前肯定会搬出去,这中秋就让邢氏操持起来。我想让珠儿去跟着敬哥儿读书。我知道他一直对我这老太婆有点意见,这事要让你费费心了。”
见贾赦又要开口,她道:“珠儿和元姐儿终究是贾家的骨血,你的侄儿和侄女。”
贾赦哼了一声,道:“贾珠的身体有亏,若是再折腾下去,怕是不等状元及第,先要早夭而去,跟着敬哥调养两年也不错。”
贾母骇了一跳,差点就站起身抓住他衣领子问个清楚了!
“至于元姐儿,左右一个女儿家,一副嫁妆儿子还没那么吝啬。”
贾母这才松了口气,又道:“你既然明白就好,我有好些天没见到琏儿了,等他从宫里回来,让他过来给我瞧瞧。”
贾赦知道这是要走的意思,点了点头。
等要出门的时候,贾母突然道:“还有两天就是那小子的满月吧?让邢氏赶紧操持起来,也让亲朋故友都跟着乐和下,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毕竟贾赦封侯之后虽有亲朋故友上门来贺,但因为贾赦低调,搞的排场并不大,自然入不得贾母的眼。如今她既然要当个不偏不倚地老封君,“仰仗贾赦鼻息”的过日子,自然少不得要让人知道她对贾赦这个次子的重视。
毕竟哪怕是庶出,也是贾赦唯有的两个儿子之一不是?
等贾母走了之后,贾赦便喊来了邢氏将贾母的话交代了一番,让邢氏喜不自胜!
虽然柳氏告诉她王氏没那胆子,可是她对这位三品掌事嬷嬷能不能“斗”得过自己的婆婆还是心存疑虑的。可如今呢?她简直要将柳氏给供起来了!
“你自己也知道你那几斤几两,爷上次给你的账房都不是吃白饭地,所有账目让他们都过上一遍,要是管不好家还往里砸银子给人补窟窿,可别说爷没提醒你,爷可饶不了你!”
邢氏那是什么人?那是恨不得把全天下的银子都搂到自己怀里的!让她去填王氏的窟窿?她怎么可能干!
当下便道:“老爷放心,有柳嬷嬷指点,又有您的账房,肯定出不了岔子。”
贾赦点了点头,“还有二小子的满月,爷已经给他起好了名字,就叫贾琮,他的满月也要你好好操持,排场搞大点!”
邢氏更是欢喜,毕竟贾琮这是养在她膝下的,以后就是她的依靠,这老爷打算给贾琮脸面,那岂不是说也是对他有几分疼爱的?
等邢氏欢欢喜喜地走了,贾赦才摇了摇头,就她这样的,也不知道柳嬷嬷能不能扶得起来。
而等到贾琏放学回家,果不其然就成了贾母的心肝宝贝。
要说贾母和圣人倒是颇像的,要是宠一个人那简直能把人宠到天上去,那处处关怀,一口一个心肝肉地,让贾元春在一边用帕子掩着唇弯着眼笑着,可心里却是像绑上了一块巨石,沉地让她快要喘不过气。
她从出生没多久就是被贾母养着,若说全天下人对贾母的了解,鸳鸯都要排第二,她才的排第一那个!
只是今日老太太这言行举止,她就看出了一个消息——
二房,垮了!
这东风,终于压倒了西风。
以后她的希望,全压在贾珠身上了。
而王氏也在贾政归家之后,对他道:“老爷,这房子已经腾地差不多了,过几日又是中秋,老太太今天过来,我听着她老人家的意思,是让咱们这一两天就赶紧搬出去。”
贾政对这件事似乎已有准备,道:“那就搬,早早搬个干净!”
“那梨香院是老太爷昔日养老的院子,什么都方便,我也让人收拾的差不多了……”王氏又将这些事一一说与他听,见贾政虽面色阴沉没有不快,便小心翼翼道:“母亲今天还说,要让珠儿去隔壁读书,您看……”
贾政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贾敬!!!
“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些,只是听老太太说是怕外面的老师不精心,他现在的那个老师又有好几个弟子,又有两个儿子和珠儿年龄仿佛,您看……”
其实贾政对贾敬的那点心思,王氏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不就是嫉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