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清抬手打断他,径直走到俞庭君面前。
徐正清一句话没说,扬手一个耳光就掴到他脸上。他被打得偏过头去。闻讯赶来的俞梅忙拦住徐正清:“这是干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好好说?”徐正清挥手就甩开他,又是一巴掌给了俞庭君,“江玦跟我说,我还不信!现在看你这副样子,我什么都信了。嘉言是你妹妹呀,你怎么可以?你还有没有人性?”
俞庭君不说话,也不还手,被他一下一下抽到脑门上,最后一记把他掀翻在地。俞梅从后面抱住徐正清,哭喊道:“别打了,你要打死他啊!”
“我要他偿命!”
“吵什么吵?”护士冷着脸过来,“病人还在抢救,你们能安静点吗?还想不想人好了?”
徐正清这才消停,像是一瞬间苍老了,颓然坐倒在椅子里。俞庭君被俞梅扶到椅子上,他拒绝了,坐到徐正清身边。
徐正清面沉如水,双手死死握在一起。
过了好久,那扇门才打开了。几人忙冲过去,问那医生。医生垂下眼睛,叹了口气。
俞庭君仿佛被惊雷劈中,不敢置信,不能相信,猛地拽起他的领子:“你说什么?嘉言怎么会死,她怎么会死?你咒她,你个庸医!”他话还没说完呢,徐正清一个耳光甩他脸上,面沉如水,回头让那医生说。
医生吓坏了,忙说:“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她右腿骨折,加上神经末梢受损,可能以后走路都要靠轮椅了。”
一阵静默。
徐正清说:“治不好吗?”
“也不是,只是以我们医院现在的水平来说,太困难了。不过,你们也可以去寻访名医,也许,还是有机会复原的。”
“……谢谢。”徐正清又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进去看她?”
“现在就可以,不过,为了病人的身体,还是不要太久。病人现在的情绪还不是很稳定。”
“好的,谢谢,谢谢。”
江玦却拦住几人,堵在了门口。徐正清说:“你干嘛?”
江玦看看他,又看看俞梅和俞庭君,说:“对不起,我想嘉言现在都不想见到你们。为了她的身体,你们三位还是不要进去吧。”他的目光又定格在俞庭君身上,冷笑,“尤其是你。要是见了你,我恐怕她死得更快点。”
俞庭君震住,嘴唇翕动,但是无法反驳。
最后,三人都没有进去。
江玦一个人进了病房。
嘉言睡着了,闭着眼睛,脸色很苍白。他安静地坐到床边,捉住了她被子下的手,用了点进、握住。俞庭君是他多年的兄弟,是他一直都很敬佩的人,但是这一刻,他真有种冲出去揍他一顿的冲动。
嘉言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就被折腾成这样了呢?他好想她现在就醒过来,和他打打闹闹一起去K歌、吃喝,哪怕只是做朋友。
嘉言一个礼拜后就出院了,被接到了徐家大宅。出了这样的事,她的工作也做了停职处理。徐正清每天来看她,想和她说点儿话,她却总坐在轮椅上发呆。徐正清在后面看着,也不敢贸然上去,步入中年了,身居高位已久,他也渐渐变得心如磬石,工作为重。儿这个人,是他唯一的软肋,是他一生也偿还不了的歉疚。
俞梅每次在身后看到他这样的表情,神色都很复杂。
很快到了秋天。徐正清这天在餐厅吃早饭,就有勤务来通禀,俞上校来拜访。徐正清手里的筷子就这么放了下来。
俞梅小心翼翼地从旁边看着他的表情,斟酌着:“还是见一见吧,哪怕是出于礼貌,我们家……”
“那是你家。”
俞梅脸色煞白。
徐正清没有抬头:“你是想说,我们徐家还比不上你们俞家,多少要给他留点面子是吗?话是没有错,他俞庭君现在也能耐了,这个年纪,能混到这样。听说也很得刘将军的看重,庭玠也要升了是吧。俞司令能有这样两个孙子,也不枉此生了。”
他虽然语气淡,但是俞梅却惊得捏紧了手里的筷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音未落,徐正清已经把桌上的碗扫到了地上,霍然起身,扬手就掀了餐桌。一只只碗,被他掼到地上,“乒乒乓乓”大响,一片狼藉。俞梅尖叫起来,退到一边,和徐珊珊抱在一起发抖。
“是,他俞庭君了不得了!可以这样糟蹋我的闺女!”徐正清砸完,转身对那勤务说,“让他进来,我让他来说!”
俞梅吓得不敢出声,抱着徐珊珊快步上了楼梯。
但是,她没敢走远,躲在楼梯口看着。她是真怕出什么事儿。这两个大老爷们,这脾气都不是一般的差。
☆、第82章
俞庭君走过去,在徐正清面前停下:“姨父。”
徐正清说:“你还有脸来?”
俞庭君说:“我想见嘉言。”
“见嘉言?”徐正清在原地走了两步,松了松袖口,劈手夺过张嫂手里的扫帚,猛地击在他的脸上。身体失重,他蜷着趴到地上,也不躲闪,就任由他打着。俞梅在楼梯口尖叫,徐珊珊也哭,但是都不敢下来,勤务在一旁也不敢拦。大约打了十几分钟,徐正清才停下来,扔了扫帚,慢慢走到他面前,俯身蹲下,又问了一句:“你要见嘉言?”
俞庭君爬起来。他的脸上都是血,左眼有些睁不开,但是他和徐正清对视着,虽然是在地上,但是气势半点不弱:“我要见她!”
“你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你以为我忌惮你大哥、怕你姥爷?你以为我们徐家就任由你们俞家揉扁搓圆?”
“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见嘉言。”俞说,“我只是想要见她。”
“你有什么脸见她?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她的表哥!你害得她掉过一个孩子,还害得她终身残废。你跟我说你要见她?”徐正清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我之前一直都以为你是真的关心他。你演的挺好啊,朋友、杭州认识的朋友?是朋友?是朋友你把她给睡了,还让他怀了你的孩子!”
“我爱嘉言。”他慢慢的说,很坚定。
徐正清冷笑:“爱她,所以让她流产,让她瘫痪?你的爱还真是伟大。”
俞庭君说:“您说的没错,这些都是我的错。但是您自己呢?嘉言恨您,也许更在恨我之上。您打我,我不会还手,因为您是她父亲。但是,有一点我也要说明白。要是我和嘉言结婚,我绝对不会再外面搞三搞四。我要是不爱一个人,就不会和她结婚。”
“我爱淑慧!”这句话说完,徐正清却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松开了他的领子。
俞梅在上面搂着徐珊珊,眼泪不住地滚下来。这段婚姻,这段她经营了几十年的婚姻,每日都在如履薄冰中度过,原本以为他会念着一点旧情。
窗外有飞鸟掠过。这个季节,是秋收,是收获的季节,也是严冬来临前的前奏。
两个人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说话了。俞庭君那是那句:“嘉言在哪里?”
徐正清沉默了会儿,说:“我让江玦陪她出国了,去看一个名医。”
俞庭君停顿了会儿:“什么地方,见什么人?”他站起来,把外套挽到肘上。徐正清抬头看向他,俞庭君说:“我要去找她。”
这个秋日的午后,两个男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就那么在窗边安静地对视。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是彼此都看懂了彼此的眼神。
那个秋天,从初秋到深秋,旧金山的气温的转换却不怎么明显。这是美国西海岸的一座城市,在太平洋和圣弗朗西斯科湾之间的半岛北端,四季都能看的白雾,所以外面人也把这地方叫“雾城”。但是,雾气是怎么形成的呢?
嘉言坐在滨海的别墅里,从二楼落地窗望出去时时常拄着脑袋想。是什么原因呢?有一次早上,江玦端着牛奶过来给她,她就问他了。
江玦想了想,笑着说:“那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有人说,是由于阿拉斯加暖流和加利福尼亚寒流在此处交汇,导致海平面升降起伏,低层大气水雾凝结,所以形成海雾。寒暖流交汇处,大多是海雾吧。对了,怎么问起这个?”
“好奇嘛。”嘉言说。
江玦又问:“身体好些了吗?”
“嗯。”嘉言笑道,双手撑在轮椅把手上,作势要站起来。江玦忙扶住她,嘉言说“没事”,推开他慢慢地沿着窗沿移动着。
江玦站在原地微笑:“莱福尔医生说,只要你坚持,一定能好的。”
嘉言点头,坐回轮椅中,把手放在腿上,轻轻地抚摸。到旧金山那天,江玦就安排了她在这里住下,说是空气好、安静,有助于疗养,还请来了著名骨科专家莱福尔医师帮她看病。专家先生却告诉她,她的腿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保持好心情和好心态,一定能好的。
嘉言心里却有些不确定,或者说,她仍然处于一种难以言说的迷茫中。这段感情,似乎就这样走到了穷途末路。就像秋末冬初,来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