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一直都感觉不太安定的猫又股宗,在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里,就出现在了宅院的大门口。
敖凌垂眼看着这只身着和服与木屐的猫,对方身上带着些许属于麻仓叶王的气息,只是因为时间久远的关系,而显得格外的浅淡了。
若不是因为距离很近,这么一丝微弱的气味,敖凌大约是捕捉不到的。
股宗站在院门之内,隔着栅栏门看着外边的一身黑的青年。
黑发黑眼黑色的连帽衫,一身漆黑的颜色在夏日里显得十分闷热,而他身上除却黑色以外的其他颜色,就只有连帽衫里边的里衬和他暴露在外的皮肤了。
这个青年面容俊美,但神情极为冷峻,那对稍显凌厉的杏眼看向股宗的时候,隐约的带着一股憎恶与杀意。
哪怕他非常努力的想要将那恶意掩藏起来,但股宗还是清楚的感觉到了。
猫又股宗有点不确定眼前这个青年到底是人类还是妖怪,因为他身上没有泄露出一丝异样的气息,怎么也不像是能爆发出那样强悍气息的样子。
而始终在股宗在鼻尖萦绕的那股极为诱人的香气,大概是眼前的青年从别处沾染而来的,并非出自他本身。
股宗沉默的跟盯着他的青年对视着。
他头顶的尖耳抖了抖,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敖凌的目光动了动,将落在这只看起来闻起来都很好吃的猫身上的目光收回来,冷冷的看了从宅子里跑出来的麻仓家人一眼,转身离开了这座宅院。
他的动作很大,连带着脖子上挂着的玉牌都被带动着划出了一条好看的弧线,在阳光下显得翠绿剔透。
股宗呼吸一滞。
他惊愕的看着那个青年迅速消失的背影,想到刚刚惊鸿一瞥瞄见的玉牌,与青年那一身漆黑的装束,不由的收紧了爪子。
只要是经历过平安京时代的妖怪,就绝不会忘记在安倍晴明重病闭门不出期间,被他派遣出来清扫平安京四周妖魔的那个式神。
那个式神看起来像个人类模样,总是穿着一身漆黑的劲装,手中握着一把漆黑的刀刃,独身一人将平安京四周的妖怪巢穴清扫得一干二净。
而那个总是浑身漆黑的式神身上唯一能够分辨得出别的色彩的,也仅有他露在外面的白皙皮肤,以及悬挂在他胸前,由一根漆黑的细绳绑着的安倍晴明的玉牌了。
——晴明的家犬。
猫又股宗还没有被麻仓叶王捡回去的时候,也是万分畏惧那个式神的,至今也不敢忘却属于安倍晴明时代末期那道恐怖的黑色梦魇。
他怔怔的看着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心中揣揣不安。
“刚刚是怎么了,股宗?”从门内跑出来的麻仓家人喘着气,顺着股宗目之所及的方向看去,除却空无一人的街道之外什么都没看到。
蝉鸣声又逐渐响了起来,这一次却没有那样喧闹了。
“安倍晴明的家犬出现了。”猫又股宗转身看向麻仓家人,他并不知道安倍晴明与麻仓叶王之间的缘分,只是单纯的觉得那个式神在这个关头出现,指不定是安倍晴明要降生了,“通知神道吧,羽衣狐最近大概要有动作了。”
……
敖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无意之中就坑了羽衣狐一把。
如他之前跟杀生丸所说的一样,从麻仓家回到奴良大宅,他就准备跟敖滥他们说一声,然后去跳井离开这里了。
西国的犬妖等在了奴良宅邸门口,在看到敖凌的瞬间便将人拉住轻轻嗅了嗅。
“那块假玉的气味。”他说道,倒是没想到敖凌去外面走一圈,竟然就找到那块假的四魂之玉了。
敖凌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杀生丸指的应该就是麻仓叶王给他的那一块玉石。
“……那就是假玉啊。”敖凌还真没想到那块玉石能被当成假的四魂之玉。
现在想想,好像除了颜色和大小有那么一点变化之外,麻仓叶王给的这块玉石跟四魂之玉还真一毛一样。
不过也是,这玉石本来就是以四魂之玉为原型改造仿制的。
“是叶王给我的。”敖凌嘿嘿笑了两声,从杀生丸手底下溜到一边,“我去找敖滥和鲤伴道个别。”
杀生丸看着敖凌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将刚刚拉住敖凌的手置于鼻间轻嗅。
——阴阳师的气味,并不鲜活,看来敖凌所接触的应该是魂魄之类的存在。
这股气味杀生丸其实挺熟悉的,他曾一度以为那是安倍晴明的气味。
杀生丸手上泛起一股翠绿色的妖力,将那些气息都冲刷干净之后,便顺着敖凌的气味,不紧不慢的向宅邸内走去。
敖凌在奴良大宅里溜达了一圈,在河童居住的池边上找到了叼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逗弄河童的敖滥,以及坐在廊檐底下正给一大排山吹松土的奴良鲤伴。
看到敖凌回来了,敖滥便把鱼扔给了河童,转身走向敖凌。
“敖滥,我准备走啦!”敖凌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敖滥愣住了。
他瞅瞅敖凌,“走?去哪?”
“去五百年前。”
敖滥:“??”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五百年前。”敖凌摸了摸鼻子,解释道,“其实我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来着,等我离开之后,属于现在的我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不过我还是得先跟你告个别才对。”
敖滥稍微琢磨了一下,就明白了敖凌的意思,他点了点头,然后恍然想起自己决定留下来的事情似乎并没有跟敖凌提过。
“我决定留在这边了。”敖滥舔舔爪子,仰起头将目光投向漂浮着云彩的天空,“已经跟泰麒商量好,解除使令的束缚也已经在进行中了。”
泰麒所受到的常世的教育并不彻底,更多的还是偏向于日本这边。
所以面对提出了希望重新得到自由这一想法的敖滥,高里要略一思考,就点头同意了。
——这放在其它任何一个麒麟那儿,都不会这么简单干脆。
讲真的,敖滥还挺喜欢这边这种教育方式的。
至少在泰麒点头同意解除使令的契约的时候,敖凌是非常喜欢这边的所谓“人权教育”的。
黄海的妖魔在常世可没有什么人权。
“我觉得这边挺好的,比黄海好多了。”敖滥说着,指了指天空,“至少黄海就很少看到这么漂亮的天空。”
敖凌听了真没觉得多意外,毕竟看过外面一片祥和的场景之后,哪怕是每天都沐浴血与火的妖魔,多少也是会心动的。
当然,有一部分是心动于破坏,但绝大部分却是对于那些祥和温暖的气息的向往。
只是敖凌比较担心食物问题,因为现在的世界简直是弱得不成样子了。
“那食物你准备怎么办?”敖凌提出来的问题挺现实。
“人类,再不济就去找那些神明咯。”敖滥哼哼两声,“总不至于饿死。”
敖凌没说话,身为妖魔,他不吃人是他自己的偏执和追求,肯定是没有道理让敖滥也跟着他不吃人的。
“这些都给你吧。”敖凌把阿尔塔纳的结晶石都塞给了敖滥,虽然只剩下九颗了,但总比让敖滥饿着了强。
他回去五百年前妖怪横行肆虐的年代,肯定是不会饿的。
敖滥认出了这是之前刚见面的时候敖凌塞给他吃的东西,绝对的好东西,当下也不推辞,直接就收下了。
一边的奴良鲤伴终于松好了土,转头看向敖凌,打了个招呼,晃了晃手里的小铲子,“凌叔叔可别忘了我说的。”
黑发的青年拍胸脯表示大侄子放心,他办事妥妥的。
奴良鲤伴闻言笑弯了眼,看向停在院落外边的杀生丸,微微顿了顿,“那就祝你一路顺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