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看向身旁的妖怪,示意他的伤的确会好。
“伤好了就能当成没受伤了吗?”敖凌垂着眼不看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沉闷。
“当然不能。”麻仓叶王想了想,“不过得看这伤是为谁受的,如果是为了凌你的话……”
阴阳师想说心甘情愿,但在看到敖凌涨得通红的双眼之中,又咽了回去。
“如果是为了你的话,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以后补偿我就是了。”
敖凌抿抿唇不说话。
麻仓叶王脸上带着笑,“嗯,就罚你补偿我……一直呆在我身边好了。”
“我不要。”敖凌抬眼瞅他,“不要神格了。”
阴阳师脸上的笑容不变,非常淡定的无视掉了妖怪的这个要求,当成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将之前关于鵺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
鵺在黄泉深处的黑暗之中力量极强。
不仅仅是鵺,还有更多关押在黄泉深处的妖怪,都被他纳入了麾下。
其中有一部分成功的从黄泉的缝隙之中逃回了人间,但鵺似乎是从来没有潜逃成功过的。
作为鵺的创造者,麻仓叶王对于鵺有着最本质的了解。
黄泉深处无法视物,但麻仓叶王对于气息的分辨非常敏锐。
在鵺对他出手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对方身上属于安倍晴明的气息,除此之外还有浓重的妖气。
稍一联想,他差不多就明白了这个对他充满了敌意的妖怪是个什么身份。
作为一个吃什么都不能吃亏——至少不能硬生生吃下一个大亏的人,麻仓叶王在逃离之前干了一件特别牛逼的事情。
他把鵺的灵魂之中,被妖气与污秽包围的、属于安倍晴明的那一缕记忆和魂魄扒了下来,带着那一缕细小的魂魄重新回到了地狱。
之后他昏迷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就见到了敖凌,和身在碎玉之中的安倍晴明。
“失去了晴明公记忆和魂魄的鵺,应该连自己的存在都感到迷茫了吧。”阴阳师说这个的时候笑眯眯的,“说不定已经迷失在黄泉的污秽与黑暗之中了呢。”
对于这个让他翻了船的妖怪,他十分介意,并且记仇。
“晴明公应当是自己跑去依附了这块碎玉。”麻仓叶王摸了摸手中的碎玉,“凌,你离开之后将他送回安倍家吧——我记得你曾说过,京都中的人们要给晴明公盖神社,若是能够供奉的话,晴明公成为神明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种事麻仓叶王不说,敖凌也会做。
黑发的犬妖沉默的看着眼前的阴阳师,“我说,我不要神格了,你跟我一起走。”
又听到这样的话,麻仓叶王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凌,离开黄泉的那一缕意念并非我所为。”麻仓叶王十分难得的在面对敖凌的时候语气生硬冰冷,“是鵺攫取了我的气息与思想,将那一缕意念送出去,为的就是引你过来,将你杀死在我的面前。”
绝大部分妖怪总是对于仇人的亲人朋友和爱人有着奇怪的执着。
比起痛快的杀死对方,好像杀死他们的亲朋好友,看到仇人痛不欲生更要让他们高兴快乐得多。
所以敖凌对于鵺想杀他这件事没有一点感想。
他一下子就抓住了麻仓叶王的重点,“他攫取了你的思想,就是说,你还是希望能够离开黄泉。”
“那是当然。”
麻仓叶王承认得很是坦荡。
“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啊。”
第173章
哦豁。
安倍晴明坐在碎玉里,手中蝙蝠扇微掩着唇,看了看这边的麻仓叶王,又看了看那边的敖凌。
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阴阳师面带笑意,双目微睁,黑色的眼中透出郑重而坚定神色。
而被他握住双手的妖怪则是一脸愕然——或者说是懵逼更加合适。
安倍晴明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番敖凌的神情,始终都没能从那张懵逼的脸里看到什么其他的情绪。
除了震惊之外,似乎没有更多的心思了。
这样的反应麻仓叶王并不意外。
实际上,要是敖凌因为他说这句话而面红耳赤,或者是有什么其他的反应,那才是不正常的。
毕竟某个人情商低脑子里一根筋的事情实在不是什么秘密。
麻仓叶王早已经习惯了。
眼见着敖凌似乎有了些回神的意思了,为了避免发生不可挽回的悲剧——比如说被耿直得不行的妖怪直言拒绝这种事情,麻仓叶王非常干脆利落的先发制人。
他握紧了敖凌温热的双手,语气平静,“你知道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分开。”
好不容易回过神准备跟说出了奇怪的话的友人深入交流一番的敖凌,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又重新被打入了懵逼的状态之中。
他呆愣的看着麻仓叶王,过了好久,敖凌才反应过来,麻仓叶王这句听起来极具歧义的话,似乎是针对于他能够为他阻拦住那些外来的邪气与恶念的能力所说的。
想到这一点之后,虽然还是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但敖凌还是长舒了口气。
“才十来年不见啊,叶王你说起话来怎么就……”敖凌顿了顿,想了好一会儿,始终没能从自己词汇量枯竭的脑子里找出合适的词汇来。
麻仓叶王看着说话卡壳的敖凌,似乎有些怔愣。
“才过去十来年?”他声音低低的,叹了口气,“——我以为,我应该在地狱里熬过上百年了才是。”
敖凌张了张嘴,闻到从东方的地狱里吹来的燥热的腥气,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在地狱里度日如年的人并不是他。
甚至他也无法对麻仓叶王所经历的事情感同身受。
安慰与歉意在实质性的伤害面前没有任何用处。
敖凌顺着姿容狼狈的麻仓叶王的身体垂下眼来,目光细细的扫过他渐渐的恢复过来的身体——甚至还包括了那一件纯白无垢的狩衣,也同样一点点的恢复了。
那些逐渐愈合的伤痕所泛出的白色,在皮肤上如同一条狰狞的爬虫,刺得敖凌的眼睛发痛。
阴阳师觉得自己概念之中所度过的时间,比起实际上度过的时间要漫长得多。
而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为之坚持的执念非但没有模糊,反而每每在心中描绘得越来越深刻。
麻仓叶王垂着眼,将敖凌紧握成拳的手慢慢掰开,又揉了揉。
“跟我说说这些年里发生的事情吧,凌。”他说道,看向敖凌脖子上一直没有取下来的魂玉,眼中透出满意。
敖凌完全没往这颗魂玉其实并不能再继续给麻仓叶王实时直播这个方面想。
他只觉得,在经历地狱这些残酷的刑罚的时候,叶王肯定是没有空闲心思来关注他这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