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那人已然面如土灰,看样子只有一口气一般。
花吟见情况紧急,哪还管那许多,将手往边上一盆热水内随便洗了下,看向稳婆,“什么个情况?”
“胎是横的,生不下来,都一天一夜了,怕是不行了,得准备后事了……”稳婆絮絮叨叨。
花吟直接走向那产妇的下身,一把撩开被子。
屋内众人惊了一跳,齐喊“使不得”,她们倒不是怕产妇被男人看了身子,毕竟是风尘中人,有谁是怕被人看的,只是男人向来对产房忌讳,且不说进来替产妇问诊切脉要隔几重帘子了,就这般直接冲撞了血水,也是怕触了霉头的,更匡论直视产妇的下身了。他们是怕这小哥不懂忌讳,回头又要说闲话。
而花吟已然探手摸向产妇的下身,花吟毕竟年幼手又生的巧,一只手进去探查了会,那产妇仿似没什么知觉般,只哼了几声。花吟心知再不能等,只怕这产妇快熬不住了。
转头喊一旁的人将她的木箱子拿过来。
而在场的众人早就惊的呆若木鸡,全无反应了。倒是有一个稳婆大喝一声,上前就来拉她,口内嚷嚷着,“姑娘就算命该绝于此,理当让她安静的去了,你做什么又来这般糟践她!”
花吟被她拉住胳膊动弹不得,急的发了脾气,怒喝了她一声,“没本事接生就闪一边去,别耽误我救人!”
那婆子吓了一愣,旋即恼羞成怒,一跺脚,跑出了门去找方才出去的那妇人去了,边跑便喊,“杀千刀的小杂种!曹妈妈你快进来瞧瞧你找了什么样的登徒子来,姑娘生前就被男人糟践,要死了还被人这般对待。”
而另一头花吟早自动将药箱提溜到床边,猛一挥开,挑了把锋利的剪刀朝着女子的下体就剪了一道小口子。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花吟已两手顺着那产妇的下、身滑了进去,与此同时,一直候在门口的姑娘们全都涌了进来,见此情景俱都惊的忘记了呼吸心跳,呆若木鸡。
而之前出去那妇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产妇的亲娘,这怡红院的老鸨。她此番正泪水涟涟替女儿预备后事,一面吩咐人去置办棺材,一面又和相熟的妈妈们准备入殓的衣裳。
突听得那稳婆喊的前后院子都闹腾了起来,只得又出了来问出了什么事。那稳婆忙又添油加醋的一说。那老鸨顿时宛若五雷轰顶,气的咬牙切齿,左右喊了几个龟奴,要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拖出来乱棍打死。
岂料她们一行几人刚到了门口,就被堵在了外头,好不容易拨开了围在前头的姑娘,忽听里面惊喜万状的喊了声,“出来了!出来了!”一会又听,“怎地不哭?死了?”
老鸨心下存疑,猛然一声大喝,又使劲胡乱推了几把,就将挡在她前头的人都推开了,定睛一瞧,竟见方才那小郎中手中倒提着一个皮肤泛紫的婴儿。只见他朝那婴儿的屁股狠打了几下不见他哭,忙急急放在案上,也不顾脏,一面对着那小婴儿嘴里吹气,一面又对着他的胸口快速的按压。
众人大惑不解,却又不敢多说一句。大概过了几口茶的功夫,突听得一声小婴儿的啼哭,声音嘶哑,却清晰无比,伴随着他的哭声,片刻后他紫红色的皮肤也渐渐回转了过来。
花吟长出一口气,已然是满头大汗。擦汗间,只见那产妇正偏头看向她,美目流转,突然哇的一声也跟着哭了。
看了半天的怡红院姑娘们,也都跟商量好了似的,又是哭又是笑,顿时整个房间内吵闹异常。
那么多人,房间内自然呼吸不畅,花吟一边收拾着婴儿,一边不耐烦的朝那些人喊,“太吵了!全都出去!”
那老鸨此刻已俨然将花吟奉为心中的神仙菩萨了,听了这话忙张开了双臂赶人,下一刻,屋子内顿时清静了下来。
花吟将小婴儿处理好了后,便交给了一旁的婆子,转身又去处理产妇的下、身。
老鸨赶了人后旋即就回了来,婆子忙将孩子抱给老鸨,道贺道:“妈妈,是个哥儿。”
老鸨又落了泪,“阿弥陀佛,不管是哥儿还是姐儿,只要我儿平安无事,就是大福。”
产妇巴巴的看着,不断的掉泪,花吟见此情景,朝老鸨说:“把孩子抱给孩子母亲看看,”转头又朝产妇说:“别再哭了,看一眼孩子就好好休息,别再劳神伤力。”一面又吩咐一旁候着的小丫鬟去熬糖水稀粥喂产妇吃喝。
待花吟帮产妇将小孩的胞衣取出来后,拿在手里说了声:“拿一张油纸来,将这包了,回头炖了给产妇吃了。”老鸨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嘴上却说:“早先听老人们说过吃小孩的胞衣大补,可不知怎么个吃法?”
花吟一边将产妇下、身的伤口缝了,一面随口说了几道胞衣入菜的做法,待一切处置妥当后,不顾身上的血迹,洗净了手后,又提笔写了一张方子让人去抓药。
待这一遭忙完,花吟这才察觉到满身满头的大汗。
出了门外,只见外头堵了一堆的莺莺燕燕,俱都一脸惊叹又无比崇拜的看着她。
花吟愣愣的看了她们一会,突然其中一人动了一下,瞬间那些人全都围到了她身侧,眨眼间将她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又敬又畏。
话说那老鸨本以为女儿这次必死无疑,都已经哭的肝肠寸断了,岂料福从天降,不仅女儿的命保住了,还多了个小外孙,怎不叫她欢喜异常。照看了女儿一会后,又被女儿催着出来向小神医道谢。她忙忙的出来,见小神医被姑娘们围在了里头出不来正急的满头大汗。当即大喊一声,姑娘们分出了一条道后,老鸨一面喊着人烧水让小神医沐浴更衣,一面又叫人出去给神医买套换洗的衣裳。
花吟拱手朝姑娘们作了一揖,这才转身离开,喜的姑娘们笑作一团。
老鸨命人在自己的屋子烧了一大盆的热水,又叫怡红院里最好看的俩个姑娘伺候,花吟忙说不用,连声谢着又推了她们出来。老鸨又想小神医年纪不大,恐唐突了他,心中又不踏实,又要喊小厮去伺候,拍门时才发觉小神医不仅将房门锁了,就连里头都推了桌子抵住了。
姑娘们又笑说小神医是个纯情男子,心下又好笑又喜欢的紧。
待花吟穿了老鸨命人买来的月白色上好绸缎衫子,益发显得俏丽绝俗,气度不凡。
那些姑娘们本就不曾离去,此时一看花吟这幅面容出现,全都不自禁的拿起小扇子挡住了半张脸。
有胆大泼辣的上前拉了她的手说:“小哥哥,你家住哪里?姓什名谁?怎地你这般风流人物以前不曾听闻过?可是最近才来的京城?”
这头尚未说完,那头又拉过她,“芙蓉,你别见一个就勾搭一个可好,他一看就年纪比你小了许多,最多十几岁吧,小弟弟?”
“快十四了。”花吟尽量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一众女子又笑,“才十三啊,好小。唉……可恨的是小男孩长大了就变成坏男人了。”
“我不会。”花吟斩钉截铁道。
姑娘们又大笑,又有说:“小弟弟,你叫一声姐姐来听听,往后啊,但凡在这京城内,姐姐们罩着你。”
正取笑间,又有小厮过来,请了花吟去喝茶。
就这么一段时间,老鸨在厅内焚了香,又拿出自己都舍不得喝的贵客送来的极品龙井,桌面上摆了各色糕点。
花吟午饭没吃,此时也是饿急,当下也不客气,抓了就吃。老鸨见她模样娇憨可爱,又没什么书生的清高架子,不觉越看越喜欢,一面给她递茶,一面说,“你慢着点吃,厨房已经在做饭了,我叫他们给你做一大桌子的鸡鸭鱼肉管保你吃饱吃好。”
花吟一听这话差点噎着,一只手从怀里取出一串佛珠,正儿八经的念了声佛道:“是我和尚庙的俗家弟子,不吃荤腥酒水的。”
老鸨尚未说话,就听门外传来一叠声的笑闹,或许是笑的太狠了,房门呼啦一声就被撞开了。
老鸨站起就骂,“作死的小荡】妇们,可是没见过男人?”
“男人是见过不少,但这么讨人喜欢的却是第一次见。”有人笑吟吟的回嘴。
外头又喊,“曹妈妈,喜姑娘叫您呢。”
喜儿就是方才那产妇,老鸨听了这话,忙出去了,临走时又吩咐小厮们看紧了门,别让家里的妖精们吓着了小神医。
可她一走,那群小厮们哪能挡得住这些姑娘们的扑闹啊。转眼全都挤进了屋内,将花吟团团围住。若说之前大家看她给喜儿接生,俱都吓如亲见阎罗,此时反而莫名对她生出许多的亲近之感。
“小神医,你除了会接生孩子,还会看什么毛病啊?我这腰啊,一年酸到头也不知是个什么毛病,你也能给看么?”
花吟嘴里嚼着东西,眼睛却认真的看着她,“你再细细跟我说说你的症状。”
“真能看啊,”那说话的姑娘兴奋异常,又有些娇羞,忙不迭的说了。
花吟问诊过后,又给她切了脉,而后开了个方子,让她先抓些药来吃,待吃个半月再看效果。
那姑娘喜不自禁,拿了方子就跟拿到了灵丹妙药一般,其他姑娘们,一见她起了头,都急不可耐的要看病,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花吟只得安抚了她们,叫她们猜石头剪刀布,然后按个排队,一个个的来。
这一看就看到天将黒,眼看着夜幕降临,怡红院要开张了,可姑娘们兴奋的紧,一个个拉着花吟不让她走。
花吟恍然想起早上答应了兰珠晚上回家吃饭,而师父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到。这番一回想起来,恨的朝脑门上敲了一记,懊恼不已,忙和老鸨告了辞,老鸨问他家住哪儿,如今在哪处医馆做事。
花吟说家住西门弄,弄堂里就他们姓花的一家,十分好找。
老鸨想了又想,问,“难道府上是新晋来京的礼部郎中花家?”
花吟笑说正是,又奇怪老鸨怎么知道。
老鸨大惊,忙跟花吟赔礼,直言不知是官老爷家的公子,又笑言她们这行,南来北往的,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往来者众,消息也是最灵通。
花吟临走之前又去瞧了喜儿一眼,叮嘱了一番后,又说若是夜里有个什么不好,只管去西门弄寻她。老鸨感激不尽,又递了个木盒子给她,花吟拿在手里,颇沉。打开一看,竟是一盒金条,死也不肯收,老鸨无法,又苦于不知如何报答救命之恩,而后福至心灵般,十分豪气的表示往后只要小神医想来怡红院吃酒找姑娘,甭管来多少次,带多少朋友,全免!
花吟笑容尴尬,又怕老鸨和她客气纠缠,只得低低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