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吟却发了怔,半日没有言语。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众人都有些尴尬,还是曹妈妈久经风月场惯会插科打诨,笑嘻嘻的说道:“小丫头子就会胡言乱语,小神医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哪有孩子给孩子做爹的,也不叫人笑话,哈哈……”
花吟却突然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只看着孩子,仿似根本未听见曹妈妈的话,“儿子?儿子?我居然也有儿子了,呵呵……好玩儿……”
既认了干儿子,众人又说小哥儿到现在也没个正经名子,该叫干爹取了才是。
花吟推脱自己不会取名,恐叫人笑话。众人都央她,她只得笑着应了,想了一会,就道:“这孩子生来凶险,又体弱,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愿他能健康长大,成为一个身体强健的男子汉,干脆就叫他——健雄吧。”
“曹健雄,”喜儿念了几遍,很是满意。
众人都道好,曹妈妈既然有了健雄这个大名就该有个与他相配的乳名,想了一会道:“这孩子生在脂粉之地,只怕往后女里女气的不像个男子汉,干脆乳名就叫虎头,也能震一震这怡红院。”
众人都笑着称好,又笑说:“女气有何不好?花大夫就女气,可我们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好男人。”众人顿时笑作一团,又说等小神医将来长大了要嫁给他等诸多玩笑话。
花吟又说等过几日自己这做干爹的打一套银饰送来给虎头,曹妈妈忙说不用,可不能叫干爹破费了。
且说花吟又在怡红院内略坐了会,见姑娘们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哈欠连连,想他们都是白日睡觉夜里起来张罗生意的,不便久坐,便和曹妈妈告了辞。
姑娘又热情的送了她到大门口,径自开了大门送客。
素锦街虽然晚上繁华,白日里却冷清的冷,况,这条街又是条死路,进了来走到底都是妓院,顶头一家还是妓院,直接将路给封死了,由此更没有顺路一说,因而此刻曹妈妈开了大门送花吟很是放心,也不怕被人瞧见。
花吟出了门,姑娘们还摸着她的脸儿,拉着她的手取乐,花吟杵了拐含笑连连避过。曹妈妈怕姑娘们造次惹的小神医不好意思,忙连呼带喝的一关大门将姑娘们轰进去了。
外头只留了两个小厮,一个去雇马车,一个在边上陪她。
却在此时,突然听到有人大惊小怪的“哟”了一声。
花吟循声看去,就见一行的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正从斜对面的醉满楼冲了出来,当中一人就是傅新。
花吟面上一紧,想躲已来不及。
傅新笑道:“好些日子没见,差点没认出来!我说你这黑小子到底是用了什么霜什么膏,现在怎么变这么白?瞧着肤白水润的,一眼看去我还当是个姑娘。”
一行话说的大伙儿都笑了。
“无聊。”花吟翻了个白眼。她生来肤白,初来京城时因为一路风餐露宿,晒黑了脸,这些日子来养在家里,肤色自然就回转了过来。
傅新讨了个没趣,又猥琐的笑道:“你小子真是好兴致,大白日的就跟莺莺燕燕厮混在一处,就是你这年纪,是不是也太心急了点?”
众人都问这人是谁,好大的排场,大白天的居然能叫京城最有名的两大妓院之一的怡红院合楼的姑娘起身相送。
而他们这群贵公子突然来了兴致想来瞧瞧素锦姑娘,可到现在素锦姑娘都在闺房内磨磨唧唧的盥洗梳头不肯赏脸出来见一面呢。
傅新便随口说了,“你们都不知道他啊,他是那新任的礼部郎中第三子,前几日传的沸沸扬扬的给人开膛剖肚的那个啊?”
众人都道有意思,指指点点的议论起来。
花吟懒得理他,见小厮赶了马车来,就要上去。
傅新却指使跟班的小厮挡了她的去路。
花吟无语,回头看他,“你想怎样?”
傅新乐呵呵道:“我知道上回你在丞相府挨了打,我想丞相大人那般宅心仁厚的人定然不是他叫人打的,那相府内能下得了手的也就南宫瑾了。看来你所谓的兄弟情也不过如此。你实话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非常恨他?有没有觉得自己想要复仇的心熊熊燃烧了起来?你看看我们这些人都是跟南宫瑾有仇的,要不你也加入我们复仇者联盟吧?”
“……”花吟横了他一眼,暗骂了声“白痴”。
众人哄笑,突然有人咦了一声,而后朝身侧一位公子的肩推了一把,笑道:“容欢,若论起来,他是你表弟吧?你不是曾经有个绝色的姨妈因为不可说的原因嫁给了个姓花的武夫了么?”
☆、第五十章
那人没轻没重的话一说出来,不仅容欢拧了眉头,花吟更是直接黑了脸。
花吟这辈子虽然比上辈子和善了不知千百倍,可但凡是个人,他都有个底线的,而花吟的底线就是家人。自己就算被旁人连骂带打,她回头寻思着还都能笑出来,可谁要是欺负到她父母兄弟身上,那是断断不能忍的。因此当下就冷脸回敬道:“怪道常听人说镇国公府的子孙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今日看来果然不假,三公子既然这般油嘴滑舌,惯会拿人取乐,何不去当那说书的,也算是人尽其才了。”
容欢正气的憋青了脸,他素来口拙,不惯与人逞口舌之能,而这镇国公府的三少爷孙涛却是个嘴贱的,时常喜欢拿他寻开心。容欢虽暗恨不已,却又无可奈何。此时见花吟竟这般厉害,不觉愣住了。
且说这孙涛闻言大怒,疾言厉色道:“听人说的?你听谁说的?”
花吟一脸人所共知的表情,“你不知道吗?全京城的百姓都这么说啊!”
众人也算是给孙涛面子没有大声笑出来,但仍有憋不住“噗嗤”捂着嘴笑的。
孙涛额上青筋暴突,上前就要来打,口内嚷嚷道:“大胆贱民!今日你三爷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当我们镇国公府也是你这等下贱之人能诽谤污蔑的!”
花吟不躲反迎上前来,道:“果真镇国公府的子孙也就这点本事了,先是无事生事,而后又仗势欺人,只准他说人,不许人说他,说不过就要喊打喊杀。这般作为与那欺压百姓,罔顾王法的悍匪恶霸有何区别?真真是有辱了老国公的一世清誉,世人皆知他老人家虽大字不识一个,却胸怀天下,不成想子孙个个都是饱读诗书的,胸怀气度却小到这般田地。”
孙涛气的乱颤,急道:“我只说了一句玩笑话,你却红口白牙的说了几车话不止,若论气度你又何曾比我好到哪里去?”
花吟呀了一声,道:“您都说啦,我是一个贱民嘛!国公府的少爷这意思是要和一个贱民比胸怀气度?您这是抬举我呢?还是自轻自贱呢?”
众人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个个都笑的前仰后合。
孙涛也真的算是没什么气度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气不过,竟不管不顾的上前一步扬手就要扇花吟耳光。
花吟动也不动,她既然敢这般说话,就料定这孙涛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果不其然,孙涛见花吟虽弓背杵拐,单薄消瘦,不想却气势很足,见自己打来,居然躲也不躲,不由的愣了一下,这一愣就被反应过来的傅新和姜清源一左一右给拉住了。
傅新本当花吟是个好欺负的软蛋,虽三番四次的想与她结交,却并不诚心,而只是奔着南宫瑾去的。没成想她竟这般伶俐,又不畏权贵,不卑不亢,傅新突然觉得这人比自己想象的要好玩有趣的多,竟不由的生出了几分诚心结交的心思。
而此刻的花吟却是另一番心思,见这般少年鲜衣怒马,一派意气风发的模样,又想到数年后那场巨变,顿觉时间紧迫,实在没时间耗在这群王孙公子身上,轻声一叹,竟直接转身走了。
“花……花大夫……”姜清源突然喊了声。
花吟回头,见他面上微红,似乎想说什么,奈何挣扎了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
其实他想说的话很简单,就是跟花吟道歉。姜清源是个医痴,因为常大的事早就对花吟心悦诚服,有心结交。奈何爷爷突然不分青红皂白插了手,直接导致花吟被官府缉拿挨了顿痛打。他心生愧疚,虽得知她近日都在家中养伤,却一直自觉没脸去探望,而他又是个清高拉不下脸的,这会儿更是因见识了花吟的能言善辩,不能情面,虽一时情急喊住了她,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能在人多的地方道歉,万一这花大夫要是不接受道歉,还将自己奚落一顿,那岂不要被这些发小旧友笑死?
花吟候了半日不见他说话,无语的摇了摇头,抬腿就上了马车。
傅新却跟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似的,也不管素锦了,急急的追上了她。
有人喊住他,“不是说好来看素锦的吗?”
“你们去看吧,我不去了。”傅新回身冲他们摆了摆手,就一屁股坐上了花吟的马车。
今日他们突然来素锦街也是因为孙三小姐的车驾过去后,他们这些人便在一起品评京城中那些有名女子的容貌才情。
有人说这大周国内,能和孙三小姐一较高下的就只有醉满楼的花魁素锦了。只不过一个是天上的真凤凰,一个是染了风尘的落地凤凰罢了。
这些人中有见过素锦的,自然是赞不绝口,也有好些家教甚严,别说是素锦了,就是那素锦街都没去过。于是大伙儿都动了心思,也不知谁起的头,说是白日那里冷清,可以偷偷跑去瞧一瞧见见世面。众人一拍即合,虽也有犹豫的,却架不住大伙儿起哄,便也都跟去了。
这些人见傅新先跑了,孙涛和姜清源自然是没那兴致了,其他人也有想再回去碰碰运气的,也有要去家的,便三三两两的散了。
且说傅新虽厚脸皮的上了马车,在花吟耳边聒噪,一会说南宫瑾如何如何的坏,劝她加入他们的复仇者联盟。一会又说自己惯会写话本子,且自己搞了个社,专门排些戏剧供大家消遣取乐。大赞她模样标致俊俏,胜过许多女子千百倍,问她有没有兴趣加入进来扮个旦角。又解释自己这社如何如何的高大上,是外头那些说笑逗唱根本不能比的,就是些有身份的王孙世子也常来客串什么的。
花吟烦不胜烦,道:“你爹平西王半生戎马,好歹也是一方大英雄。你姑父就更不用说了,烈亲王征战四方,战功赫赫。怎么到你这里就纨绔至斯呢?就算你武不行,至少文也要考取个功名啊。即使你文武都不成,可好歹安生点,和小郡主早早的成家立业不好?”
花吟正骂着,却见傅新脸色陡然一变,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冷哼了句,“你说的对。”
花吟一怔,马车仍在行走,却见傅新突然从上面跳了下来,而后骤然一声暴喝,“南宫瑾!”
花吟吓了一跳,朝前看去,见南宫瑾正和小郡主站在一处,花吟当即心头一凉,脸色都变了。她一直知道南宫瑾虽暗中结交权贵,招兵买马,挑拨周金两国的关系,但他最后设计拆散傅新和小郡主,自己做了烈亲王的乘龙快婿,一是因为他的确想要烈亲王的兵权,可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则是烈亲王误杀了南宫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