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就回来了,一回来就给夫人请了安,之后又忙去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前才又过来的,一直坐到您回来才离开的。”
花吟奇怪,不觉顿了步子,道:“可说了什么要紧的事?”
“跟往常一样,请过安后,就一直坐在东边那窗户边上喝茶,夫人问一声,才回一句,我进去添过两次茶,也没听到什么。”
花吟“哦”了声,心中奇怪,按照往日,南宫瑾只例行公事般请一回安,且只待一盏茶的时间,今日怎么就耗了这么久,难道有……什么阴谋?
次日早起,花吟照旧看诊配药煎药针灸,又说自学了套推拿的手艺,待夫人身体好些后给她捏捏。
下午因想着府里缺了两味药,也没遣下人,从账房领了钱自去抓去了。
包好了药,正要出门,突然见一小丫头迎面朝她走来,张口就道:“请问可是花三郎?”
花吟不认识她,笑问道:“在下正是,敢问这位姐姐找我何事?”
那小丫头有些不好意思,面上飞红,低了头道:“请公子随我来。”
对街就是一家戏院,里头缠绵悱恻的正唱着。大周人好歌舞,这样的地方在京城内很常见,时常那久居深闺的夫人小姐们也会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包了个雅间,在里头听曲解闷儿。
花吟随着那丫头就进了一家名叫“挽春风”的戏院,从后门的楼梯上的。花吟深知这些楼梯的设置就是为了方便官家的小姐夫人们来往专门修建的,心中正奇怪,已到了门口。
推门进去,内里又设了几层纱幔,隐约中内里坐了一个锦衣华服的女子。
小丫头禀报,“人带来了。”
那女子便笑了,道:“帘子外头站着干嘛,进里头来。”
花吟一听那声就顿住了,“云裳姐姐?”
说话间,丫鬟掀开帘子,见里头端坐着的可不就是云裳。
云裳见她,面上又是一扯,笑容带着几分古怪。热情过分的拉了她过来,说道:“都快是一家人了,还叫什么云裳姐姐啊,干脆叫我姐姐不就得了。”
那小丫头已经退到了外面,屋子里头还站着两个大丫头,花吟认得,那二人是打小就伺候云裳的,可以说是她的心腹。
帘子内空间很大,里头还摆放了一张桌子,上头各色糕点、瓜果、茶水。那桌子正朝着戏台的方向,那正面墙都是大开的,没有走廊,只有齐腰的围栏,上头也垂了纱幔珠帘。下头是喧闹的大厅,隐约中能看到对面二楼一格一格的也坐了好些人。只不过帘子没掀起的都看不真切,一些大老爷们嫌帘子碍事,撩开的,倒是看的分明。
“云裳姐姐,好久没见了。”花吟也不敢坐下,只谨守本分站在一边。
“你是许久没见我,我倒是昨儿才见过你姐姐,你应该听说了吧?”
☆、第五十五章
花吟深知云裳是个惯使小性、脾气都摆在脸上的人,此时见她语气古怪,眉眼之中隐着怒色,暗道:也不知她在生什么气,暂且装作不知道,看她怎么说。
于是故作一脸惊讶,道:“云姐姐去了我家?我这几日都在外头给人看病,多日不曾着家,竟不知这事。”
云裳冷嗤一声,道:“三郎出息了,小时候我看你是个闷葫芦性子,没想到长大了,居然大不一样。倒不似你那姐姐,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样。”
花吟不解,若拿自己以前的性子和三郎比作一处,还说一样,那也太昧着良心说话了吧。三郎那天生大家闺秀的样子,连她自己都觉得惭愧。于是笑说道:“不会吧?我姐姐小时候虽然张扬调皮的紧,可自从一场大病后,敛了性子,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就在家里看书写字,旁的事一概不管。”
“哼!古人常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话还有错的?你姐姐不是已经许了郑西岭么,但凡她是个恪守妇道的,就不该勾引我相公!”
这帽子扣的大,花吟当场就傻了,上辈子花吟和云裳狼狈为奸,私下多有接触,也偶遇过宁半山几次,那会儿也没听她这般疑过自己啊,怎么轮到三郎身上就生出这样的是非了?
花吟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忙安抚着云裳问了原委。
原来那日云裳拉了三郎进屋说话后,只她一条声儿的说,因以前花吟多给云裳写信,对她推心置腹,恭维奉承甚多。云裳打心底里呢早就对花吟放下了成见,更何况她现在已经嫁了人了,在婆家过的又不顺心,正需要一位知己让她诉苦水。可是扮作花吟的三郎却是不冷不热,连多余的一句安慰话都没有。云裳说着说着,冷眼看了她一会,暗道:花吟这人也太假了,书信里倒是跟我称姐道妹的亲热,见了面就这般态度,难道她是知道我过的不好,特意来看我笑话的?
刚这般想着,宁半山突然回来了,见到三郎的瞬间,还愣了下,暗道了句“好一个清新的美人儿”,因是云裳的客人,也不敢多看,生怕云裳跟他发难。
只管径自去了隔间取了箱子底的几幅画,那些画他得来有些年头了,一直想卖了又不辨真伪怕被人糊了去,今儿个刚好听说一品斋来了位高人,专会给人看字画,便急急的回家来取。
他一边走一边展了画,嘴里碎碎念着,若是真迹就卖多少多少钱,若是赝品就找谁谁谁算账。
云裳独守空闺数日,突然见丈夫回来了,哪有轻易放他走的道理,捉了他的袖子就跟他理论。
宁半山手中拿着画,生怕云裳跟他吵架撕扯坏了,只得搁在一边,夫妻俩便站在一处斗嘴。
那三郎也是个没眼力见的,也不管她二人,自取了那几幅画,一幅幅的细看了起来,看了一副说:“这幅是真迹,”须臾又说:“这幅是赝品,可说是赝品也有些年头了,且画工又好,不逊真品,看样子是某个大家临摹的。”
那宁半山虽和妻子正在争执,可耳里却听的明白,一听这话,兴头一起,也不管云裳了,直接跑过去,凑到三郎跟前道:“妹子,你也会看画?”
三郎也不理他。
宁半山并不在意,道:“这幅上年的时候就有人跟我说过可能是赝品,但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不确定,既然你这么确定你跟我说说可好?”
三郎也不推辞,便细细的说了。
宁半山听的认真。而后又拿了另一幅问他,三郎照旧给细细的看了遍,又品鉴了一番。
两人这头说的热闹,而另一边被冷落的云裳心里可就大不是滋味了,顿时一腔怒火直烧的她失去了理智,冲到二人中间就抢了他俩正看的一幅画,用力一扯,顿时撕个粉碎。
宁半山心疼那幅真迹,暗想上千两的银子就这么被糟蹋了,败家娘们!当即就暴跳如雷的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云裳又岂是吃素的,况她自从嫁给宁半山后,二人有事没事就打一架,实践经验丰富,身子稍一让就躲过去了,却哭爹喊娘的嚷嚷:“你打我!宁半山你孬种!你吃喝嫖赌就算了,还打你女人……”
后事便是如张嬷嬷所述的那般,只可惜,三郎自始至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所以,云裳这气吧,等于是生到墙上去了。
花吟听了这前因后果,顿觉无力,可见云裳气成那般,若任由她在外面说三道四,毁了自己的名誉是小,累的花家的声誉受损,爹娘也跟着受人非议那就事大了。
花吟忙上前朝着云裳躬身作揖道:“好姐姐,只求您莫要再生我姐姐的气了,实话告诉你吧,我姐姐自从那场大病后,脑子就不大清楚,整个人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清醒起来倒还与常人无异。要是糊涂了,别说什么看眼色明事理了,就是寻常的规矩礼数,她都一概不管的,只由着性子来。”
云裳自是不信,道:“糊涂?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嘛?拿这样拙劣的借口糊弄我!”
花吟又做悲苦状,“这是家中隐秘,旁人都是不知道的,要不是云姐姐今日有了心结我也是不说的。你细回想一下,我姐就算是有心机,那她昨日的表现是不是也太不同寻常了些。”
云裳略一沉吟,与俩个丫鬟对视了眼,仔细一回想,昨日的情景的确处处显得花吟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古怪,此番听“三郎”一解释,登时就豁然开朗了。又想到昨日确实是自己硬拉着花吟去了自己的住处,实在谈不上她有预谋了。况,之前那张嬷嬷的确口口声声他们家小姐身子不好,不便去宁府等等。又联想到花吟这些年寄给自己的信,东拉西扯的,有时候连云裳自己都闹不明白,她到底想干嘛!
原来是病了啊!
也只有病了,才会那般反常!
云裳想通后,心结一除,整个人眉眼也舒展了起来,“既是这般,那真是对不住了,我虽跟你姐姐常年通信,却并不知道她脑子有病。你回去替我向你姐姐带句话,就说昨天的事见笑了,让她得空了还来找我叙话。”
花吟见云裳这般,心里的石头放了下来,忙说:“等我姐姐脑子清醒些,我一定将事情的原委告诉她,叫她来给你请罪。”
二人又客气了番,这才消了怒气,除了敌意,笑谈起来。
云裳不自觉的说道了家事,花吟忙借机劝她收敛脾气和宁半山好好过。
花吟昨日想了一夜,既然这二人今世又做了夫妻,且比上辈子还早了大半年,根本不给自己机会来搅合破坏,可见这二人是注定有缘分的。
不管是虐缘还是良缘,今生做了夫妻肯定是为了要解上一世的恩怨。
他二人原本无恩怨,只是因爱生恨,纠缠了一生。
既然菩萨都不叫拆散了他二人,那定然是想叫他二人化解了彼此的恩怨,这辈子能做一对爱侣。
花吟想明白后,暗自下定决心,既分不了他二人那就撮合他二人,自己就做和事佬,替这俩个冤家除了心结,安安生生的做一对同心夫妻。
于是,这会儿见云裳抱怨道自己的丈夫,忙在边上开导了起来,一来二去,有些话云裳大声驳斥了,有些话她倒也听了进去,待戏散场后,云裳俨然已将她当做了知己般,还说下回要是有机会遇上再找他说话,又赞三郎会说话,听的人心里舒服等等。
且说戏散了后,花吟先下了楼,云裳刻意留到后面再走,省的被人看见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