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携而行,本来丫鬟婆子们还拦着不让,后来见三小姐气色大好,就跟之前并未生病一般,无一不纳罕,忙派人将这好消息报告给老夫人。
孙三小姐看着丫鬟争相奔走相告,冷嗤一声,低声对花吟说:“瞧见了吧,每回这样,我就特别喜欢你家那只黑獬,有它看着,什么妖魔鬼怪都休想近身。”说到这儿她又黯然神伤的垂了眸。
花吟照旧面纱敷面防晒,闻言想起花谦的交代,忙将辫子从白纱内扯了出来,说:“花谦说这是你的珍珠,他说他毕竟是男子,如今身姿挺拔,想遮掩都遮不住了,不方便过来探视你,只能叫我将这个带给你,喏,这珍珠也是他串的,手巧的跟个女孩儿似的……”
“是吗?他真的是因为这个不过来?”孙小姐黯然的脸突然亮了起来,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只不过花吟一直垂眸摆弄自己的发辫没有注意,说:“我现在拆开辫子不方便,回头去了你屋内,再拆吧。”
三小姐点头,说:“好。”喜过又悲,刚刚想通又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我看那边大片的花海,我们去那吧。”花吟指着东北角说。
“那是紫薇花,”三小姐说:“妹妹,你今晚不要回去了,陪我一夜可好?咱们姐妹一处说说话,也许过了明日,我便是想也不能了。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我那个四妹妹,今儿个你也瞧见了,她是我的双生姊妹,自小身子骨不好,早先,我知你神医名号,就想请你来我府上替我那四妹妹瞧瞧,奈何那会儿你毕竟做男装打扮,颇不方便。此番,就有劳妹妹了。”
花吟笑,“可巧了,我的那套装备都带了。”
二人慢慢步入紫薇花海中,忽而听到一声女子怒斥下人的动静,孙蓁眉头一皱,对花吟说:“妹妹先去东边那个亭子,沿着这条小径,到头就能看到,我待会就去寻你。”
花吟不解。
孙蓁说:“是静娴郡主,我三嫂,她为人太过善妒,若是见到妹妹这样儿,指不定又要寻什么事端,妹妹能避开最好避开,没的被气着了,不合算。”
静娴郡主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心里一直恋慕着凤君默,长公主也一直一力撮合他姑表兄妹,奈何凤君默对她没有半分心思。去年,也不知孙涛用了什么法子,迫得静娴下嫁了。自然那些龌蹉的不和谐手段,孙蓁是无从知晓的,只是静娴嫁入国公府后,就没有一天是安生的,一会寻这个人茬,一会又找那个人事,总之,就是可着劲的折腾。本来孙涛还对她有几分新鲜劲,现在渐渐也厌烦起来,若不是碍于她的身份,早就撕破脸了。
却说花吟听了孙蓁的话,一路小跑着离开,在她心中,静娴郡主既然恋慕凤君默,而凤君默与孙蓁情投意合,情敌见面少不得要冷嘲热讽,尤其是孙蓁现在要外嫁,静娴郡主肯定心中万分得意。孙蓁在这样的情形下,自然不希望旁人看了笑话,花吟表示理解,自然躲的分外快。
她跑的一头虚汗,扯了白纱,只松松的搭在头顶,不多时,果见个小亭子,正要拾级而上,忽听得一人愤愤道:“什么鬼地方!转来转去也转不出去!”那是金语。
花吟蓦然转身,就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自林子内走了出来,身形高大,微微发胖,大略是真的生气了,眉头紧紧皱起,显出狠厉之色。身上金钩玉带,描金短靴,自成一派贵气。
那与南宫瑾有几分相似的眉眼,花吟只略略一顿,就想起他是谁了?上一世的她在宫中伺候太后,远远见过这瑾太子两回。如今记忆重叠,又见他这幅打扮,结论不言自明。
耶律丰达本是受孙涛盛情相邀来府中游玩,岂料半途这小子不知跑哪去了,害的他迷了路。
只是……眼前这美人……
一阵风过,吹走了花吟盖在头上的白纱,耶律丰达只觉得如锦繁花刹那黯然失色,眼中只有一人衣袂飘飘,灿烂若星辰,缥缈似云雾。
似是被勾了魂魄,耶律丰达不自觉的追着那白纱跑,心乱了,话也说的结结巴巴,“姑娘等着,在下给你捡回来。”
“哎……”她想说不用,但看着他那张丢了魂魄的脸,心中当即做了个决定。
本来还觉无计可施,不成想,机会来得这般措不及防。
而,机会也是稍纵即逝的。
花吟看着他跌跌撞撞追去的方向,展了笑脸。
耶律丰达只觉脑子一片空白,心似万马奔腾,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不想扑通一声掉落在清荷掩映的清池中。
花吟笑的不行,问,“你是笨蛋吗?”
耶律丰达惊异,她竟然会说金语,而他堂堂金国太子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骂他是笨蛋,他不觉恼羞,反觉甜蜜不已,心驰神荡。
她朝他伸了手,“上来吧,我拉你!”
耶律丰达心如擂鼓,那只手细嫩的,仿若只要轻轻一握就会折断一般,他迟疑着伸出手。恰在此时,紫薇花林中突然传来了乱糟糟的呼喊声。
花吟故作一惊,朝他俏皮一笑,而后头也不回的躲进了林子里,眨眼间消失不见。
耶律丰达想大喊着叫住她,奈何失声,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只呆呆的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怅然若失。
☆、第191章 好久不见
见识过了镇国公府老夫人对四小姐的态度后,再来到她独居的小院子,花吟也不觉得多惊讶了。就像孙蓁之前说的,国公府花大价钱培养一个女孩儿的最终目的是卖女求荣,那么这位毫无价值的四小姐也就注定被遗忘被抛弃了,但是国公府那么大的府邸,养活个女儿的钱还是有的,自然,也就是养活而已。
相对于孙蓁房内的仆妇环绕,四小姐身边只跟了一个婆子一个丫鬟。
婆子大老远瞧到孙蓁,忙迎了上去说:“哎哟,我的祖宗,您怎么过来了!要是被老夫人知道可不得了,您还是快些回去吧,别叫四小姐过了病气给你,又要落一通埋怨。”
孙蓁说:“嬷嬷,我就来看一眼就走,你别声张,不会有人知道的,”言毕从袖子里摸了一块银锭给她,又拉了花吟一把径自进去。
花吟手中提了个食盒,婆子只当三小姐又来送吃的,只得摇摇头,说:“那您快点!”
尚未走近,就听到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孙蓁加快了脚步,到了门口,又叫贴身丫鬟在外头守着。
屋内光线昏暗,只点了一盏油灯,灯油劣质,熏得满屋子黑烟。
“那婆子又克扣你的月钱了?”孙蓁又气又无奈。
四小姐面色苍白如纸,说:“扣就扣吧,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若不是上头纵着,她又怎么敢?”
孙蓁心酸,坐到妹子身侧,伸手抚上她的脸,“若是我真要远嫁了,将来你可如何是好?”
四小姐死气沉沉的脸这才活泛过来,哀哀的唤了声,“姐……”
孙蓁颇有种心力憔悴的无力之感,她虽然和四小姐生活的环境天差地别,但与她来说并没什么不同,人心是冷的,到哪里都不觉得暖了。她理应是快乐的,因为她自懂事以来,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家种长辈无一不将她当成宝贝一般的疼惜,但是没有人知道,她活的有多累,她知道这些疼惜不是白来的,除了让自己变的更出彩,更优秀,她别无选择。她不想变成四妹妹那样,从小就活的跟个隐形人一般,甚至还受下人的欺凌。但,到头来又怎样?她不过是个玩偶罢了,命运永远掌握在旁人手中,与四妹妹唯一不同的是,她能卖个好价钱。
“姐,我知道你不想嫁,我知道你一直活的很痛苦,你想解脱是不是?”四小姐突然握住她的手,喘息着,眸子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姐,咱们一起死吧!我研究过很多死法,只要你愿意,我保证能死的干净!”
花吟一惊,惶恐的看着四小姐几近魔怔的脸。
孙蓁倒是很淡定,似是习惯了,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傻孩子,死简单,活不易。纵然祖母爹爹他们有万般不是,但是他们养了我们这些年,养育之恩总是要报的。”
“哼!姐姐怕死,我可不怕,”她气哼哼的说完,转而又放软了语气,“但是我要先走了,总是担心姐姐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上,镇国公府没有亲情可言,但姐姐是真心疼惜妹妹的。”
孙蓁又是一叹,姐儿俩见面总也有说不完的话,可时间有限,花吟不得不开口催了声。
孙蓁忙让开,对四小姐说:“她叫花吟,会一些医术,我特意叫她来给你看看,兴许你的身子能调理好。”
四小姐失笑,本不愿伸出胳膊,还是被花吟给拽了出来。
花吟凝神诊脉,半晌,轻轻放开。
孙蓁一脸紧张,“怎么?”
“四小姐本就底子孱弱,又忧思过虑,郁结于心,若是日日夜夜这般劳心伤神,只怕终究会灯枯油尽。”
四小姐仿似浑不在意,说:“你与家里往常请的那些大夫说的一般无二,可见也高明不到哪去!”此刻的四小姐与白日大不相同,浑身都带着刺,恨不得将旁人刺的鲜血淋漓才肯罢休。
“小妹!”
外头丫鬟突然催了起来,低声喊:“三小姐,三少爷正到处找您呢!您快些走吧!”
孙蓁看了四小姐一眼,嘱咐了几句安心静养的话,就要起身离开,四小姐突然叫住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匣子,打了开来是个百年好合的香囊,她说:“明儿姐姐就要参加皇宴了,若是被那金国太子看中,想来以后的日子咱姐俩也见不上了,这个香囊全当做妹妹的一点心意,但愿姐姐往后戴在身边,能想到妹妹。”
孙蓁接过,眼圈红了,说:“妹妹不能劳神,这是何苦。”
外头又催的厉害,孙蓁这才折身离开。只是花吟就站在孙蓁身边,她打开匣子的时候,一股异香不经意的吸入了她的鼻子,她微微蹙了眉,觉得这香味儿透着几分古怪,可是味道太淡,她尚来不及细品,那香囊又被放回了匣子,被三小姐拿在手里。
二人一行离开了四小姐的住处,孙蓁一路上仍是唏嘘不已,将匣子交给其中一个丫鬟,又命她领着花吟先回去,自己则去了三哥孙涛那。
丫鬟将人送到就退了出去,花吟冷眼瞧着,见丫鬟只是将那匣子随意的放在梳妆台上,待屋内只剩她一人,犹豫了会,拿起那香囊细细在鼻尖嗅了起来。
细细辨认了会,脸色陡然一变,这香囊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