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傅新回头唤他。见他正看着一片花圃的七星花发怔,随口说道:“七星花,子午花,美人羞,夜半开,三生花,就一普通的小蓝花儿,也没见好看到哪儿去,名字到不少。”
七星花,因花束相连,七朵为一簇,遂名七星花。因每夜子时盛开,又名子午花,夜半开。夜来花开天亮既合拢花苞,三开三合,文人雅士,又为其取雅名,美人羞,三生花。
凤君默这些时日一直在建国寺修身养性,宫内发生的那桩耶律丰达进宫抢人的大事,他也是几日后才得到的消息。连夜赶回了京城,一直忍耐到天亮才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喊了傅新一起去宫里给太后请安。
其实他完全不必非得拉了傅新一起,毕竟他执掌皇宫禁军统领一职,入宫行走,本就是理所当然。只是心中有鬼,到底做了多此一举的事情。
不过有傅新的好处就是,傅新横冲直撞惯了,即使是凤君默听到动静,故意带偏了路致使傅新冲撞了和亲公主,凤君默只求那一眼,看到她安然无恙也就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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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好些日子不见凤君默,心中着实担忧,此番见面,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傅新听到一半,就起身以小郡主身怀有孕,回府陪伴妻儿为由早早告退了。
太后又命人准备了好些精美糕点,南疆鲜果叫傅新捎带给佳音。
傅新一走,太后就很自然的将话题扯到了凤君默的终生大事上,老生常谈了,凤君默早有心理准备。
太后几乎将每个王公大臣家叫得上来名的姑娘都细数了遍问他的意思,若搁以前,凤君默早就出声表明暂无此意的态度了,但现在他倒也学会了含糊不清的应着。
凤君默现在变聪明了,因为他知道太后的精力就那么多,让她在这方面将精力耗尽了,就不会有精神头扯其他的。他就恭敬的听她说,也不呛声,反正就是态度不明朗。
太后说的口干舌燥,也没得到个确切的答复,心里正不得劲,外头宫人禀报太子与福王一同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心中纳罕,这兄弟二人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就不大对付,这次居然能一同来给她请安,倒委实是个稀罕事。
其实,太子能和福王一同来请安,只能解释成巧了。
这一年多来,朝堂之上,福王就跟得了仙人指点一般,虽然平时仍旧会说一些贻笑大方的傻话,但真正遇到了大事,却办的漂亮,倒叫人眼前一亮。
就连贞和帝都曾私下里和人说过,“难道朕这个儿子真真应了那句大智若愚?”
太子见了凤君默,倒是热情的很,福王却显得有几分生疏,只弥陀佛似的,弯了眉眼,傻笑。
太后觑了太子一眼,微皱眉头,她不是不喜他们兄弟亲厚,而是前朝的事,她多少有些耳闻,都说太子结党营私,喜结交权臣,可如今他皇帝老子身体正好着呢,他这般招摇,到底算怎么个意思?
凤君默待了没一会就躬身告退了,太后也没留,只叫他注意保重身子,别忧思操劳过甚。
是夜,凤君默并未回烈亲王府,而是借口数日不在职,积压的公务琐事过多,留在衙门处理公务。
二更天,衙门里的人渐渐都走光了,凤君默握着笔不自觉走了神。
七星花,子夜开。
明月照,贞和帝元后曾居明月宫,因为元后亡故,贞和帝睹物思人,明月宫随即废弃,平日里除了扫洒的宫人,不见一人。
怒海松涛是当世名家湖石老人的一副佳作,不解风情者只当画的是自然风光,壮哉美哉。细心者则瞧出那怒海之边,松涛之下,影影绰绰似站着一个人。后来有人从湖石老人处得知,那画中真意,确实是痴情公子约会佳人的隐晦之作。
约人,不见不散;时间,子时;地点,明月宫。
凤君默心头一跳,一再告诫自己想多了。
那日他二人说的清楚,她已经明确拒绝了他要带她远走高飞的提议,如今她出嫁在即,又怎么会如此暗示他见面。
想多了,一定是他想多了。
可饶是他一再告诫自己,待三更棒子响起,他还是坐不住了,一路避开耳目,朝明月宫走去。
昔日的明月宫何等的灯火辉煌,如今只剩枯枝败叶,杂草疯长,虽然贞和帝曾下旨令留守的宫人好生照看料理,起初一两年宫人们倒还兢兢业业,半点马虎不得。但时日一久,贞和帝生怕触景伤怀又不再踏足,渐渐的掌权的太监嬷嬷不再过问,底下的小宫人们也就能糊弄就糊弄了,反正留在这里也等于是守着一座冷宫,永无出头之日。
及至子时,整个明月宫静悄悄的,半点火光不见,又有宫人曾疯传元后曾魂归此处,现下风过处树叶沙沙作响,斑驳鬼影,竟是可怖异常。
凤君默好歹一大男人真汉子,也不免有几分发憷。正思量着是否向前,突听的一声细微的枯枝被踩断的声响。
他猛然循声望去,尚未看到人影就听一声儿道:“王爷?”
凤君默应声,“我是。”
火光一闪,火折子擦亮,随即一盏羊角灯被点亮。
凤君默就见到一身宫女装扮的花吟。
花吟提着羊角灯,十指握紧,即便心中已然做了决定,但话到嘴边还是犹豫不决。
凤君默惊疑不定,倒是迎了上去,说:“这荒芜深宫,你倒是胆大!我还当我想多了,原来……”他也说不清此刻自己是什么情绪,但是心中隐隐的雀跃之情却是尤其的明显。
二人对望片刻,花吟下定决心般咬住双唇突然双膝跪下。
凤君默顿了一下,心头不喜,“好好的,你怎么又跪了?”上前又要扶,花吟推让不起,说:“王爷,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请您务必相信,也请您不要告诉任何人。”
凤君默见她说的郑重,也不免严肃起来,“你站起来说话。”
花吟起身,抬眸,望定他的眼,说:“长话短说,王爷,有人要害金国太子性命,挑起周金两国大战。”
凤君默骇然,却仍旧起疑,“你是如何知晓?”
花吟说:“你信不信我?”
“……”
“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是谁?”
花吟嘴上几张几合,眉头紧皱,到底没说出。
“你知道是不是?”
“是,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这世上的事,任何的开始若是没有看到结果,你都不知道自己所做的选择是对还是错,花吟此刻也在赌,但是到底没有那破釜沉舟的勇气,不敢赌上全部。
“谋杀金国太子,可不是黄口小儿的一句戏言,你若知情,就该如实相告。”
花吟偏过头,不敢再看凤君默的眼睛,说:“我知他定会在我出嫁的路上动手,但却无法确定是何时何地,我不知他为何非要选在这时候,但我料定,若是能让金国太子平安回到金国,他的计划便功亏一篑,他是个谨慎之人,此计一旦失手,暂时就不会再生事端。周国便又喘息之机,王爷,我可以答应你,若是我嫁到金国,周国再有变故,我一定会对你开诚布公,坦言相告,只是现在,我有难言之隐,实在是……”实在是不忍心在他尚未犯下任何错事之前将他推入地狱。
凤君默的目光落在她低下的头顶,想了想,面有怒容,说:“是不是前朝余孽?”他顿了下,益发肯定道:“你中毒的事虽被瞒了下来,但是我回来的路上就听说了,你身上毒性诡异,毒发莫名,毒去也莫名。就连姜院使也无法确定你身上的毒是否已经解了。你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被前朝余孽用毒物控制了?你现在也是身不由己,是也不是?”
花吟表情复杂,一时无从辩解。
凤君默却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也不再为难她,冲她一抱拳,道:“你的话我记住了,我看你如此小心谨慎的与我见面,可见宫里还有前朝余孽的眼线,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会将它连根拔起,你的解药我会替你寻来。”
花吟本想解释,却又想,如今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借口了,况,也只有这样的缘由才能引得凤君默足够的重视。
“还有,保护金国太子的事,王爷最好悄悄去办,不要告知任何人,也不要相信任何人,我说的是任何人。”
“任何人?”凤君默重复了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这任何人里包括你昔日的义兄南宫瑾吗?”
☆、第208章 死局
“自然,”她回的斩钉截铁,旋即又说:“他是一国宰辅,位高权重,树大招风,那些人,定然在他的左右埋下眼线。倒不似王爷您,做事低调,却手握重权。”
凤君默仿似被戳到痛处,微微一皱眉,说:“手握重权?那还不都是皇上给的。论心性和手腕,我样样不及南宫瑾,若不是生在王家,占着先天的优势,我又怎能与他齐名。”
凤君默一直在花吟心中都是天神一般的存在,他这番言论,倒叫花吟措不及防,一脸愕然。
凤君默也察觉到自己说了傻话,他讪讪一笑,“肺腑之言,你别想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