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妃也得了消息,紧随其后赶了过来,口内直念阿弥陀佛。自从闹出了那丑事后,烈亲王在国乱时被乱贼刺死,而老王妃自觉无颜活在世上,差点拉了根白绫了断了,幸得凤君默发现及时给救了回来。老王妃求死不成,自请入庵堂侍奉佛祖赎清一身罪孽。凤君默便在王府深处修了一座小庵堂供老王妃修行,平素并不打扰,也省去了晨昏定省,这次若不是小世子出事,老王妃也不可能随意出了这庵堂的。
花吟站在边上,瞧着这一番催泪的场景也不觉潸然泪下。
岂知小世子在他母亲怀里越哭越大声,高秀丽只当他这些时日吓坏了,抱在怀里更紧了,小世子哭坏了,哽哽咽咽的喊,“姑姑”。花吟听出来了,犹豫了几下道:“王妃,小世子大病初愈,身上尚未好利落,实在不宜过度悲伤。”
高秀丽闷闷的点了点头,而小世子一听到花吟的声音,就伸着胳膊往她这里扑。袁大夫见状,张口便道:“师叔祖,小世子这是要您抱呢。”
花吟犹豫了下,心知此刻上前不妥,但见孩子哭的厉害,只得尴尬的朝高秀丽笑了笑,上前几步,抱住小世子,揽在怀里,温言哄了起来,一面又同她说:“王妃莫怪,大抵是小世子这几日都同我在一起,难免亲近了几分,小孩子没什么记性的。”
高秀丽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花吟,只觉得心脏被钝刀子割了下,疼的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了。
恰在此,凤君默进来,一眼瞧见儿子睁着双滴溜溜圆的眼,气色大好,心里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上前就要自花吟怀里接过小世子,小世子却抱着花吟的脖子死都不撒手。凤君默好气又好笑,就着花吟的怀里逗弄了起来,一面又问了许多问题。花吟有心避让了几下,但凤君默压根不知道避嫌,花吟只能安慰自己王爷大概是因儿子捡回了一条小命冲昏了头脑。
奶嬷嬷这时候冷冷的说了句,“小世子已经好了,姑娘是否应该将我们世子还给王妃了。”
花吟面上有几分为难,不是她不想给,而是小世子身上才刚脱痂,更需精心护理,若不然留了麻子……
奶嬷嬷不待花吟说话,不屑的淬了声,道:“怎地?你还有什么借口扣着我们小世子不放?”
凤君默沉了脸,“狼心狗肺的东西,得了旁人的恩惠不知感恩就罢了,竟还这样出言不逊!你这恶仆……”
高秀丽生怕凤君默又说出撵走奶娘这样的话,急忙福身朝花吟一拜,“这么些日子多谢妹妹细心照料,泽儿的命就是你给的,往后你也算她半个娘了。”这一福高秀丽倒是诚心诚意的,撇开争夫恩怨不说,花吟救了她儿子却是真的。
花吟忙说:“王妃快别这样说,我与王爷既是故友又有兄妹之情,泽儿也算是我的侄儿了。”
满屋子的人,无不表情古怪,凤君默更是讪讪的连一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只清咳了两声,道:“泽儿刚刚好转,我看还是放在绛云轩更为妥帖,都散了吧,待泽儿好了再接回雅苑。”
老王妃临走之前,在孙子头上摸了两下,又深深看了花吟一眼,道了声谢,这才折身离开了。
高秀丽送了婆婆出门,临分别时,老王妃意有所指道:“你做的很好,为人妻者需得有容人之量,如此才能家宅安宁,男人的心不是要握在手心,而是要像那风筝一样,管他飞得有多高,只要那牵线之人是你,就足够了。”
高秀丽默默的恭送婆婆走远,奶嬷嬷却在这时不屑的哼了声,道:“这会儿她当了婆婆了倒知道教训儿媳妇了,以前她做烈亲王王妃的时候,整个大周谁不知道她最是善妒,要不老王爷只有她一个王妃?岂知她还不守妇道……”
“奶娘!”高秀丽厉声呵斥。
奶嬷嬷吓的面上一白。
高秀丽疾言厉色道:“你究竟以为我能护你到几时!”
奶嬷嬷忍了一路没说话,到了雅苑,终于憋不住又说道:“王妃,真不怨老奴想得多,实在是小世子这病来的蹊跷,若真是天花那可是九死一生的,那狐狸精说能治好就治好了?你没看小世子才跟她几天就对她亲的不行吗?老奴先前还当是什么国色天香才把王爷迷的五迷三道的,今日一看,哎哟我的娘哟,瘦得跟鬼一样!老奴冷眼瞧着,王爷怎么就稀罕上那样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担就算了,走几步还带喘的,老奴瞧着倒像个短命鬼。”
高秀丽听的心烦气躁,说:“奶娘是女人又怎知男人的喜好,就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还不是喜欢招惹那些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说是能勾起男人的保护欲。”
奶嬷嬷继续道:“王妃看问题就看表面,老奴就想得深了些,您想啊,就那狐媚子的身子骨能怀上孩子?不是传言还是神医嘛,大概是心里清楚自己不能有孩子了,打起了小世子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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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清晨,姜清源过来的时候,花吟正坐在案前,右手抱着小世子,左手在案上写字,手边已经堆了一叠稿纸,姜清源卷了袖子就来收,口内道:“哪有人像你这样做事的,你这根本就是在玩命啊!”
花吟抽空看了他一眼,道:“说得对,趁着还有命玩,得赶紧将该做的事都给做了。”随即又干咳了两声,因着身子震动,吵到了小世子,孩子哼哼了两声,花吟忙放下笔拍着他的背轻哄了起来。
姜清源笑言,“您要是将来当了娘还不将孩子惯上天。”
花吟自嘲一笑,笑着笑着又咳了起来,不敢大声咳,忍的辛苦,说:“就我如今这破烂身子还能要孩子?别孩子还未生出来,我就直先断气了。要不你加把劲,赶紧生俩个借我玩玩?”
姜清源倒是认真想了想,说:“也好,孩子三岁之前就劳烦师叔祖替我带了,我瞧着您带孩子细心,我也放心。”
花吟哈哈大笑,“那可就一言为定了啊!”
二人正说着话,丫鬟进来上了热茶。
又说笑了几句,姜清源突然道:“咦?这两页纸怎么字迹不一样?”
花吟左手握笔的手顿住,她方才右手写累了就换了左手写,然,她左手写出来的字迹与凤君默的字迹是一样的,虽则现在力道不如以前了,字也没了之前的精气神,但形却是分毫不差的。
“清源,我有件事要托你去办。”
姜清源见花吟态度严肃,也顾不得去看字迹了,郑重道:“何事?”
花吟正色道:“我以攻邪派掌门的身份拜托你回去转告姜义正,让他想个法子将我从摄政王府接出去。”
姜清源面上一僵,笑容都不自然了,“王府不是住的挺好嘛,师叔祖……”
花吟朝外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清源,你不是外人我就有话直说了,虽然曾经我和王爷是有些情意,但时过境迁,我和他已再无可能,若是我长居于此,恐多有不便,还是我离开对大家都好。”
姜清源嘴巴张了张,也不知是当讲还是不该讲了,犹豫来去,面容更是扭曲了,支支吾吾道:“这事,还是容我回去和我祖父商量一番再说吧。”
花吟诚心道谢,“有劳清源了。”
二人又看翻了一会书,花吟又道:“清源,自去年入冬至今春一直大雪连绵,积雪深厚,入夏以来气温骤升,可曾听闻金国那边有灾情?严重吗?”
姜清源道:“听说金国积雪融化,山洪冲破了何谷渡和霈河的堤坝,我大周亦有不少百姓受灾,想来金国灾情更重。”
花吟心内一咯噔,暗道了句,难道前世之事又得重演?洪水,瘟疫,流民,□□……
“清源,我托你的事,切记尽快给我办了,洪水过后或许会有瘟疫,咱们必须去一趟灾区。”花吟没敢将话说死,心里却笼上了厚重的阴云。
“哟,这孤男寡女的,说的可真热闹。”一声讥讽的调笑。
花吟眉头一弹,这同一个调调的讥讽之言,最近她都免疫了。
奶嬷嬷走在最前头,高秀丽落后几步,她没怎么管奶嬷嬷也是因为最近几日她连日探望,但孩子与她半分都不亲近,甚至还老是往花吟怀里缩,这换做哪个当娘的心里头都会发酸。
花吟一瞧见王妃来了,连忙撑着桌子站起身,就要将孩子给高秀丽,小世子却惊醒了,扒着她的脖子不放,花吟温言哄了好几声,才让眼睛眨巴着尚未清醒的小世子松了手。
高秀丽对于花吟无底线的惯孩子非常排斥,有些不高兴道:“孩子既然没睡醒,你就放他在床上好好睡就是了,非得抱在怀里干什么?”
经过前几次的解释高秀丽都是冷声驳斥后,花吟也明白自己做的不对,但总也狠不下心肠不顾孩子哭闹,因此满心愧疚道:“王妃说的是,确实是我做的不妥。”
高秀丽不满的嘀咕了句,“都说了你多少次了,你偏还阴奉阳违,都照着你这样的,能教育好孩子?都说慈母多败儿,你这还没当母亲呢,怎么就教坏起了别人的孩子。”高秀丽因为嫉妒,言辞不由自主的尖锐起来。
姜清源听她这话,分明是恩怨不分,正要开口说两句公道话,却被花吟拦住了。
花吟笑的温和,“我正要说小世子好的也差不多了,王妃今晚就可将他接回去了。”
高秀丽诧异的看了花吟一眼,似乎没想到她这样好说话,她本来今日也是打算要将儿子要回去的,为此还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因着方才听这边的丫鬟报信过去,说侧妃娘娘自己说的,自己这辈子不能生养了。就是这句话,又被奶嬷嬷阴谋论了一番,高秀丽生怕儿子就这样被花吟给抢了去。如今丈夫的心已经在花吟这了,若是儿子再被抢去,那她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因此火急火燎的过来,还带了八分的火气。
☆、第275章 出府
花吟姿态摆的低,高秀丽就算是有心想找事也无从下手了,况,她本就不喜女人间的勾心斗角,对花吟只有嫉妒并无恨意。奶嬷嬷原本打算着,这此要狠狠给花吟个下马威,好立一立王府当家主母的威风,不想高秀丽面上怒意皆无,大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奶嬷嬷心内焦急,张口便道:“作何要等到晚上?我们现在就将小世子带回去。”
花吟温言道:“嬷嬷请听我说,一来小世子在此住了半个多月,东西颇多,需得一样一样收叠,二来我还要给他上药。”
“不就是上药嘛,你告诉我怎么做,我们自己就可以,”奶嬷嬷咄咄逼人,继而冷笑一声,“莫不是你舍不得放手,故意拿这些借口来搪塞我们,什么收拾东西,涂药,都不是要紧的借口。”
确实不是什么要紧的原因,花吟也承认带了泽儿这些时日,生了感情,突然就这么让他走了,心里不舍,但她也真心为泽儿着想,上药什么的,她自认要比生手手到擒来,况,泽儿现在黏她,这俩日她也在泽儿耳边念叨要送他回雅苑,泽儿起先很抗拒,后来慢慢也同意了,说好了晚上送他走,往后也可过来再找她,这突然的就要抱他走,小孩子要是闹僵起来了,大人之间难免难堪。
花吟低着头不说话。
奶嬷嬷就指挥着下人收叠起小世子的东西,动作粗暴的就跟抄家一般,反将花吟的一应衣物掀的乱七八糟。
花吟看在眼里,心内叹了句,看了高秀丽一眼,也不管她们,转身整理起了自己的笔墨。
姜清源面上隐着怒容,暗道难怪花吟拜托他将她接走,这当着他这个外男的面,恶奴都敢如此欺凌她,看来她在王府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啊,只是,她如今是王爷的侧妃了啊,人家的家事……家事……姜清源不免又看了花吟一眼,暗道:“到底该不该告诉她呢?”
花吟与姜清源视线对上,淡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她不争,而是不到大是大非都没有争的必要,她们爱闹就由着她们闹,她自不动如山,我行我素。一直生活顺遂的只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争个长短的人又岂能和她这种死过一次,又数度死里逃生的人心境相提并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