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臻站在原地,直到莫儒的马车消失在街角,方回了锦绣坊。
“姑爷。”周长生正一筹莫展,乍见夏臻走进来,立刻有了主心骨,“这位客人想要买这匹藏青色布料为家中老父缝制新衣以做寿礼。可大小姐已经把价钱压得一低再低,仍是......”
周长生是厚道人。不曾露出半分鄙视和不屑,只是尽可能的斟酌着措辞,为那位囊中羞涩的客人留足了颜面。
夏臻走向后院的脚步顿住,望了过来。
夏臻的眼神太具震慑力,登时就把那位面色窘迫的少年看得越发不自在。
“要不,我还是不......”少年涨红了脸,冲着周长生摇摇头,便打算放弃了。
“送与他吧!”夏臻的突然出口,惊得周长生和少年都愣了一下,同时望了过来。
“以锦绣坊和大小姐的名义,为这位客人的父亲送去寿礼。”迎上周长生和少年略带惊骇的眼神,夏臻补充道。
“不,不用。我有银钱,只是不够。”少年连忙摇头,手忙脚乱的从腰间把并不多的银钱拿了出来,尽数塞到周长生手中,生怕周长生不肯收。
周长生也有些恍惚。不过既然姑爷说送,那就肯定是要送的。此般想着,周长生又打算将银钱还给少年。
莫如妍是出来找夏臻的。
因着夏臻一直没有回后院,想着莫儒可能在背后为难夏臻,莫如妍特来一探究竟。随即,就听到了方才的事情经过。
不可否认,莫如妍很欣赏这位少年的孝心以及那份坦诚。也是以,她很赞同莫儒的决定。
见到莫如妍突然走出来,少年的脸瞬间红如火烧云,将头低了下去。
☆、第37章
来锦绣坊买布匹的这位少年姓凌名越,现年十三。少年心性,脸皮甚薄。若非意外听闻近日青山县锦绣坊的种种传言,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走进来的。
然而真正站在这里,凌越还是觉得意外的手足无措,只恨不得当场离去。
“这位小哥可识字?”莫如妍走到近前,问凌越道。
“识字的。”凌越兀自用力点头,却是不肯抬头看莫如妍。
“既如此,我锦绣坊缺一位账房,小哥可愿意拿一月工期做抵,换这布匹?”莫如妍话音尚未落地,就见凌越少年“蹭”的一下抬起头,亮晶晶的双眼满是期待的看向了莫如妍。
“可以吗?”一月工期,凌越自是愿意的。他自幼识字,也精通算术。为锦绣坊算账盘账,必然毫无问题。
莫如妍从周长生手中接过那匹藏青色布料,双手呈递到凌越面前:“只要小哥愿意,当是可以。”
凌越的脸色越发红了。不再是羞愧难言,而是异常激动。忙不迭的收下那匹布料,抱得紧紧的。
至此,锦绣坊多了一位账房。虽然年纪小,却甚是负责的少年账房。
凌越为其父赶制的新衣,最终还是交给了周大娘来做。
凌越不是青山县人,而是随其父初来青山县不过月余。除了锦绣坊几人,就再不认识其他可以帮的上忙的人了。
“既不是青山县人,那住处当如何解决?”跟凌越聊的最好的人,当属周长生了。
“我和爹爹暂时住在行香楼......”彼时凌越只是觉得行香楼一看就是青山县最好的酒楼,这才选定的那里。没成想行香楼那般贵,而他和爹爹身上的银钱早已在一路颠簸中花的七七八八。是以,才会捉襟见肘,处境堪忧。
“行香楼?那可使不得。”周长生立刻摇头,语气诚恳,“行香楼太贵了。凌越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带你爹爹去我家暂住。我家虽然破旧了点,但至少不用乱花钱。”
跟周长生几日相处下来,凌越也知晓周长生此言并无嘲讽之意。固然心生感激,却还是婉言拒绝了。
他不是不识好歹之人。莫如妍愿意让他留在这里当一个月的账房,已然是有心伸出援手。若是继续接受大家的善意,他岂不是更加还不清了?
“若是在行香楼住的不习惯,就搬来锦绣坊吧!至少这一个月,你是锦绣坊的账房,锦绣坊理当为你安排住处。”行香楼是何等开销,莫如妍比凌越还要清楚。以凌越连买布匹都要讨价还价的处境,怕是很快就会无处落脚。
“这怎可以?大小姐对我已经仁至义尽,我万万不能......”凌越话还没说完,就见莫如妍转过身,不再看向他了。
无视凌越的抗议,莫如妍转而跟夏臻道:“待会无事,就去行香楼帮凌越和他爹爹把行李搬回来?”
莫如妍用的是询问语气,显然是在征求夏臻的意思。
夏臻轻轻颌首,对此事并无不可。
凌越的反抗就这样被莫如妍我行我素的举动压制了下去。
看着莫如妍和夏臻,凌越张张嘴,又闭上。这两人,对他是真的有大恩。他,记下了。
见莫如妍和夏臻坚持,凌越便也没再拒绝。并非就此答应了此事,而是想着等见到他爹爹,夏臻自会无功而返的。
然而,出乎凌越意料之外的是,夏臻居然真的把他爹凌峰接来了锦绣坊。
“爹爹?”诧异的看着站在锦绣坊门口的凌峰,凌越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您怎么......”
初始看到凌峰的第一眼,莫如妍有些惊艳。不是说凌峰长得如何俊朗,而是凌峰浑身上下的气质,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出身。哪怕是淮水镇岳府那些人,见到凌峰,怕也必须避让几分。
不过对于凌峰的过往和来历,莫如妍并不是很感兴趣。她不过是收留了凌越这个小小少年而已,并无旁的居心。
不管凌越如何惊讶,凌峰确实搬来锦绣坊住了下来。而且这一住,便再没提离开的打算。
凌越虽然有些心惊,但还是带着满满的不解,随同一起留在了锦绣坊。爹爹行事,总归是有缘由的。他,一直这般坚信。
自从王大夫那日去莲花村帮忙夏家人诊脉,莫如妍就定下了王大夫所开出的所有药材。不论价钱,尽数买下,送去了莲花村。
“如妍啊......”趁着没人注意,刘氏将莫如妍拉到了一旁的角落里。从怀里摸出事先准备好的钱袋,悄悄塞给了莫如妍,“你看你这老是花银钱,娘实在过意不去。咱家也就这么多银钱,娘拿不出多的,你多担待。”
“不必。”强行将钱袋又送了回去,莫如妍神色甚是坚定,“我和夏臻不缺银钱,娘只管留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这可不行。娘就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些银钱都是夏臻两年前给娘的。娘没想过动用,本也是留着给你们的。反正现下也分了家,你和夏臻在青山县住着,哪里不花钱?收着收着,只是娘的一丁点心意罢了,如妍别嫌少才好。”刘氏预谋已久,自然容不得莫如妍推脱回来。飞快塞给莫如妍,就迅速扭身走人了。
接下来的大半日里,刘氏一直避着跟莫如妍独处,以防莫如妍又把那些银钱还给她。
顾忌着周芸和蒋春香都在,莫如妍确实没能将银钱还给刘氏。否则以周芸和蒋春香的性子,还不定能闹出什么事来。
最终,莫如妍只好将钱袋收了起来。在回青山县的路上,顺手交给了夏臻:“娘给你的。”
夏臻静默的看着那个钱袋,视线转回莫如妍的脸上,丝毫没有接过来的意思。
莫如妍忍不住就勾起了嘴角:“两位弟妹整日眼巴巴盯着这点银钱,结果娘不愿要、我不愿收、你更是接都不肯接。若是被周芸和蒋春香看见,怕是会气的变脸?”
“你近日为家里花了不少银钱。”夏臻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目视正前方,开始赶车。
“看病花钱,天经地义。我倒是情愿现下多花点,免得日后拿再多的银钱,也无济于事。”莫如妍看得出来,夏臻很在意他的家人。既如此,莫如妍也会将夏家人放在心上。在能及早预防和挽救的时候,不吝惜钱财,务必确保夏家人都能身健体康。
夏臻沉默许久,最终轻轻“嗯”了一声。
莫如妍近日的刺绣大有长进,虽然还不到可以摆在锦绣坊内挂卖的程度,可也瞧着煞是喜人。
便是在这个时候,莫如妍接到知县府衙的传话:莫儒生辰,请她和夏臻过府参宴。
往年莫儒生辰,莫家人都只是一起吃顿饭了事,不曾如此次这般,居然还设宴邀客。莫如妍不用想也能猜到,必然是苏灵的主意。
既然邀请了她和夏臻,那么不管是不是看戏,他们都得回去。是以,莫如妍这次总算没再推拒,给了确定的回复。
“知县老爷生辰,大小姐打算准备什么样的寿礼?”说起来,周大娘还是头回帮忙出主意。见莫如妍似乎并不是很上心,便提议道,“不如大小姐就亲自刺绣一副,送与知县老爷?”
“嗯。”身为青山县的父母官,莫儒不说多么富贵,可也确实什么都不缺。至于寿礼,莫如妍本是打算随意买点礼品。此刻听周大娘此般一说,她蓦地心下一动,点了点头。
“那敢情好。大小姐想要绣什么送给知县老爷?是贺寿图,还是山水画?”周大娘这些日子跟在莫如妍身边耳濡目染,竟也想到了文人最爱的山水画,想必莫儒是会心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