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唐擎风虽不敢多言,但心里是松了口气的,先前在宫里看到楚惊澜那般对待白芷萱,差点以为自家主子心里还记挂着那妖精,现在见他是这种反应便知自己想岔了——连她碰过的东西都不愿沾,必然是厌恶到极点了。
可王爷为何装作不知情,故意引导白芷萱去对付夜家?他想了半天没想通,抬头一看人已经不见了,他只好把话咽进了肚子里,摸着鼻头出去了。
另一边,楚惊澜独自来到了阁楼,一身冷意尚未退去,见到伏在矮几上睡得正熟的夜怀央,脸色越发冷至冰点,伸手便将她拎了起来。
“夜怀央!”
她悠悠醒来,先是揉了揉眼睛,尔后迷茫地瞅着他,似未睡够,脑袋直往他肩膀上磕,他不耐烦地抽出一只手抵住了她,对视半晌,她突然打趣道:“别这么冷冰冰地盯着我,冬天已经很冷了。”
楚惊澜眸中星子骤然碎裂,寸寸夺人心魄,“本王说过不许你再从凌云阁过来,你当本王的话是耳边风?”
“不过来又怎知道您大半夜还有闲情逸致与佳人幽会?”夜怀央突然凑到他胸前闻了闻,继而轻笑出声,“不错,没把那女人的味道带回来。”
闻言,楚惊澜的目光彻底没了温度。
究竟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他不再与夜怀央说话,断然拧过她的身子把她推到了栏杆边,然后关门下楼,走之前还听到她略带怨气的嘀咕声:“我还困着呢,怎么爬回去啊,好歹让我从门口走啊……”
楚惊澜脸一黑,重重地摔门而去。
☆、第14章 中箭
岁末将至,家家挂红笼,户户贴楹联,一片喜庆祥和,唯独夜家差了那么点意思,一是因为夜怀礼即将返回关中,二是因为江南茶庄那边出了点问题。
众所周知,江南地势平坦,沃野千里,素有鱼米之乡的称号,尤其盛产茶叶,市面上叫得出名号的上等好茶大多出自于此。夜家早就看准了这条商路,在三州五城购下大片茶田,从夜怀央的曾祖辈一直经营至今,已颇具规模,甚至成了贡茶的首选茶庄。
每年开春是贡期,因为北上路途遥远,所以在过年之前茶庄就要准备好进贡的茶叶,本来今年的那份早已封盒填箱,前几天却突然起了邪火,把整座仓库烧得一干二净,管事心知事情严重,不敢擅自隐瞒,连夜发了加急信送到王都。
夜怀央收到信后立马派人去其他茶庄搜罗同等质地的茶叶,由于价出的高,所以很快就补满了八成,剩下那两成是夜家茶庄独有的珍品,每年就产那么几两,有价无市,所以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可以媲美的替代品,眼看着过完年就要进贡了,一个弄不好就要掉脑袋,所以夜怀央日日盯着,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相对于夜家这边的忙乱,澜王府可谓是风平浪静,楚惊澜镇日待在书房处理要务,陆珩在池塘里养起了鱼,只有唐擎风注意到隔壁好久没有动静,打探之下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夜怀央回本家处理去了,把澜澜也带走了,所以这边就空置了。
之后他向楚惊澜如实禀报了这件事,岂料楚惊澜只是略微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再无其他反应,他踌躇良久,终于忍不住发问:“王爷,夜家茶庄被烧之事会不会是白家做的手脚?”
“多半是。”
听到如此笃定的答案,唐擎风更加犹豫了,“那……用不用属下去跟夜姑娘说一声?”
楚惊澜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本王答应跟夜家合作了么?”
唐擎风一窒,垂首道:“没有。”
“既如此,那何必要通知夜怀央?让他们两大世家斗一斗也好,消磨了彼此的实力,日后更容易对付。”
“……是,属下知道了。”
这件事就这样搁置了,又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不知不觉,夜怀礼启程去关中的时候到了。
俗话说长兄为父,自从夜臻夫妻归隐之后就一直由夜怀礼看顾两个弟妹,虽然有时候严厉了些,但心里是很疼爱他们的,夜怀央何尝不明白,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她更要把家里的一切都安排好,让夜怀礼放心地离开。
眼下最令人头疼的就是茶庄的事,夜怀央怕夜怀礼担心,特意吩咐下面的人三缄其口,没想到临别之际夜怀礼却隐晦地叮嘱了她几句,仿佛早就知晓这件事。
“央儿,为兄知道你聪慧机敏,心智胜过旁人百倍,但凡事不可硬撑,一旦有困难要告知为兄,天塌下来也有为兄扛着,明白吗?”
夜怀央点点头,心口犹如被海浪淹过,分外潮湿,“哥哥,你都知道了……”
眼下即将分别,夜怀礼也懒得花时间追究此事了,只冷哼道:“若是在关中便罢了,我人还在家里,内外诸事你想瞒着我是不是有点太难了?”
“是有点难。”夜怀央忍不住笑了,被他瞪了一眼之后立刻收敛,继而正色道,“不过你放心吧,茶庄的事我会处理妥当的,一定不会误了今年的贡期。”
“这倒是其次。”夜怀礼的声音忽然沉了几分,似乎蕴含着某种深意,“起火的原因派人详细调查了吗?”
“正在查。”
兄妹俩颇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看样子是想到一块了,夜怀礼也就不再多言,只嘱咐道:“小心行事。”
夜怀央淡淡地嗯了声,旋即把头转向了车窗外。
其实她心里一片雪亮,此事定与白家脱不了干系,毕竟是她先动的手,白家的反击也在意料之中,只不过断然不能告诉夜怀礼,若让他知道自己跟楚惊澜有来往定会勃然大怒,到时候事情只会变得更复杂。
好在她还有怀信帮忙,也不是完全孤立无援,想到这,她不禁扬起了嘴角。
蹄声渐缓,马车慢慢停靠在了路边,此刻他们离城门已远,再走一里地就上官道了,夜怀礼不想让夜怀央再往前送,便敦促她回家。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回去吧。”
夜怀央站在两辆马车之间,寒风呼啸而过,吹得浣花长裙泛起了涟漪,身后的月牙和车夫都冻得缩紧了肩膀,她却浑然不觉,伸出白嫩的柔荑抱住了夜怀礼的腰,低声道:“哥哥,我等你回来。”
难得见她露出女儿娇态,夜怀礼那颗刚硬的心霎时化作了绕指柔,他缓缓抚摸着夜怀央的发丝,眼中盈满了愉悦。
“为兄知道了,你要……”
他本想说你要听话,可转念一想整个家都是她在操持,用得着听谁的话?从小到大,最让他挂心的是怀信,而怀央从来都是让人欣慰的那个。
思及此,他哑声道:“家里就托付给你了,央儿。”
“放心吧,哥哥。”
夜怀央冲他粲然一笑,莫名让人心安神定,夜怀礼握住她的双肩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毅然转身登上了马车,墨色衣摆打了个旋儿,伴着颀长的身影滑进了车帘之后,再不复见。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她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见到马车绝尘而去还是难掩不舍,不由自主地站在原地望了好一阵子,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尽头。
月牙走过来为她拢了拢披风,道:“小姐,我们回去吧,天气冷,当心受寒。”
夜怀央黯然转身,玲珑有致的身躯旋即隐入了车厢内。
回去的路上忽然下起了大雪,如羽如絮,漫天飘舞,放眼望去一片苍茫,几乎辨不出路辙,护卫示意车夫放慢车速,以免不小心翻进沟里,月牙则把帷幔四角都扎严实了,不让一丝雪花漏进来。
夜怀央一如既往地闭眼假寐,听着身旁动静也不睁眼,只随口问道:“下雪了?”
“嗯,小姐冷不冷?我拿毯子给您盖上吧?”
“不用了,我不冷。”夜怀央顿了顿,嗓音平添几分惘然,“我只是在想,这个时候岭南怕也已经落雪了吧,不知道信儿在那边怎么样了。”
许是大雪封路的缘故,夜怀信到达岭南之后仅寄了两封信回来,之后再无音讯,虽说有辞渊跟着出不了什么大事,但在白家已经察觉是她搞鬼的情况下,难保白行之不会提高警惕,这样夜怀信的任务就更加难办了。
月牙知道她担心夜怀信,遂出声安慰道:“您就放心吧,八少爷如此机智,身边还有武功高强的辞渊保护着,肯定不会有问题的,说不准此刻已经在回王都的路上了呢!”
夜怀央睨着她说:“若真如此我便封你一个大红包,月半仙,你看如何?”
月牙夸张地作着揖:“那奴婢就先谢过小姐了!”
话刚说完,马儿忽然扬蹄长啸,车厢顿时向后倾斜,夜怀央和月牙猛地撞在后车壁上,发出极大的响声,外头驾马的几名护卫立刻旋身飞落在车旁,齐齐出掌拍向前舆,马车这才保持住平衡。
“小姐,您可安好?”
刚才颠簸了那一下,此刻夜怀央和月牙定是衣容不整,他们不便掀开帘子查看,只能在外焦急地询问着,好在夜怀央很快就答话了。
“无碍,发生了什么事?”
为首的护卫正要开口,耳边忽然传来利器破空的声音,他身体绷紧,骤然举剑回挡,只听铛的一声,一枚手指粗的袖里箭击中了剑身,弹落在路旁的草丛里,见状,他立时扬声大喊:“保护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