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陆珩倏地揪紧了他的衣襟。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谢邈挥开了他的手,本不欲解释,却在往回走的路上被他拦住了。
“你今天不说清楚别想走!”
闻言,谢邈终于爆发,狠狠一拳砸上了陆珩的脸,陆珩被打得栽倒在地,掀起无数尘土,耳鸣目眩间听到谢邈愤怒的低吼声。
“当年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不清楚?尚未成亲便诱得她将清白之身交给了你,怀孕了而不自知,恰逢你父亲来谢府商议婚事,她根本不知道那杯茶里有毒,傻乎乎奉了上去,却因害死你父亲而受惊,最后导致流产!当时她大出血,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她就要随着那孩子去了……”
说到最后谢邈的喉咙都哽住了,几乎不能成言,再看陆珩,嘴角还滴着血,却因太过震惊而变得木然,仿佛无法消化他方才说的话。
“后来她疯癫了好一阵子,每天都不说话,就缩在床的角落里,也不认识人,我拿着你送她的玉佩才能近她的身,每天与她聊你们从前的事,直到半年后她才恢复神智。之后这些年她就一直等着你,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了你却将她视作仇人,要她为你父亲偿命……呵,陆珩,你当真是没有心的,我真后悔当初将芸儿交给你!”
说完,谢邈不再理会陆珩,转身就要回房,不料陆珩忽然爬起来抓住了他的手臂,道:“是谁……是谁让她去送那杯茶的?”
“还能有谁?”谢邈面上浮起些许痛色,还未吐出那两个字,刚才那名丫鬟急急忙忙地从房里跑了出来。
“大少爷,不好了!小姐刚刚把药全吐出来了!”
两个男人皆是面色一变,前后脚冲进了卧房,只见地上一片狼藉,雪帐之内有个人歪歪斜斜地趴在床头,一动不动,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芸儿!”
谢邈火急火燎地跑了过去,陆珩却停在了原地,平时为人刮骨割肉都不带眨眼的他如今却因为谢芸背上那一片纵横交错的伤痕而颤抖,更可怕的是,他居然不敢上前去摸她的脉搏。
她怎会伤得这么重?
刹那间,往事都化作一片虚无,他的心里空荡荡的,似有凉风漏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周盒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08 23:58:22
☆、第76章 筹谋
那天陆珩在秋枫院待了一下午,傍晚时分才回来,夜怀央听到他说谢芸的病情有所反复,立刻让人从山下购买了许多灵药给她送过去,又过了几天,她亲自去了秋枫院一趟。
谢邈见到她还是十分客气的,毕竟楚惊澜救他在先,夜怀央送药在后,比起人情淡薄的谢家不知好了多少,他心里非常感激他们。
夜怀央与他寒暄了几句就进房去看谢芸了,来得凑巧,她刚好醒着,身上披了件黛蓝色的宽松丝衣,半躺半坐地倚在床头,人虽然看起来瘦弱无力些但气色还不错,于是两人就隔着纱帐聊了一会儿。
“你的伤都好了吗?”
夜怀央忍不住同她打趣:“多亏了陆珩的药,已经不碍事了,说来我之前还小看他了,当年京中盛传的妙手医君果然并非浪得虚名啊。”
提到陆珩,谢芸那双翦水秋瞳不知不觉染上了一抹亮色,连带着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他向来是这般厉害的,先皇还健在时都是由他开方子调理身体的。”
“那你呢?”夜怀央挑了挑眉梢,颇有些揶揄的味道,“这些天你身上用的嘴里吃的可都是他亲自调配的,你就没觉得倍感舒适?”
闻言,谢芸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欣喜。
“话虽如此,可你知道么,他每天过来送了药就走,我连他一面都没见着……其实我也明白,能像现在这样我应该满足了,可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她垂下螓首,双手紧绞着丝帕,似乎含着难以诉说的哀伤,夜怀央安静地看着她,眸中闪过一缕精光,尔后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你不该满足,今日的局面并非你造成的,为何要你来承担这一切?你须明白,陆珩心中那把锁不是你上的,你要解开就必须去找那个拿着钥匙的人,在这自怨自艾是没有用的!”
谢芸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只是扯了扯干涩的唇,语调凄凉:“他是我叔父,我能把他怎么样?”
夜怀央蓦然站起身来,容色凌厉,眸底窜着火苗,似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做那些事的时候又何曾顾及过你这个侄女?让你去给陆太傅奉茶,成为杀他的刽子手,正好又借此除去了你腹中的骨肉,让你和陆珩彻底一了百了!你们走到今天全是他一手造成的,你难道不恨他?”
“我是恨他,可又能如何?”谢芸闭了闭眼,两行清泪滑下脸庞,“他的所作所为号称全都是为了谢家,也确实因此受皇上重用,长老宗亲都看在眼里,赞扬他尚且来不及,谁还会记得我这颗被牺牲的棋子?”
“为了谢家?”夜怀央冷冷一笑,风轻云淡地扔出一句话,“杀掉你父亲谢潜也是为了谢家么?”
“你说什么?”谢芸猛然抬头,圆眸睁得极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说,你父亲不是因为突发心疾去世的,而是谢渊设计害死的。”
“不可能!我叔父不可能这么做的!”
谢芸绷直了身体,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向夜怀央喊出这句话的,仿佛这样就能证明她说的是假的,可不知为什么,她忍不住剧烈颤抖,就连背后的伤口崩裂了都没有察觉,血很快就浸透了丝衣,团团濡湿洇开,犹如暗色烈焰般灼烧着人的神智,夜怀央眸光一转便看见了,终是不忍心再说下去,伸出双手沉沉地按住了她的肩膀,让她平静下来。
“妹妹,你在骗我对不对……”
听着她虚弱的哭声,夜怀央低低地叹了口气,扯出帕子为她拭去眼泪,沉声道:“芸姐,我不会拿这种事来骗你,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让陆珩来亲口告诉你。”
谢芸微怔,又一颗豆大的泪珠溢出眼眶,无声地落在了衣襟上。
“你是说……阿珩也知道这件事?”
“我们都是刚知道不久。”夜怀央微微垂下凤眸,神色无端沉重,就像被水打湿的纸船一样,“本来是想等你伤好了再跟你说的……”
“你们是如何得知的?”谢芸捂着唇,语不成调地挤出一句话。
“你还记得陆太傅临死前说的那句话么?陆珩觉得可疑就去查了查,种种迹象都令人觉得是陆太傅知晓其中内情才被谢渊杀掉的,可惜苦无证据,后来他在陆太傅的遗物中找到了一本册子,上面写着诸多疑点和几个人名,我们顺着线索查下去,发现原来是谢渊偷偷换掉了你父亲的药又设法引他病发,才导致他不治身亡的。”
谢芸狠狠一震,葱甲戳进了掌心,一片鲜血淋漓。
“有人……能够证明吗?”
夜怀央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道:“当年为谢渊制药的那个大夫暴毙了,但他的妻女逃走了,我已经派人将其找到,就安置在天栖楼。”
谢芸倏地颓倒在床,眼前一片晕眩,恍恍惚惚中她攥住了夜怀央的胳膊,骨节都泛了白,可见用力之大。
“我要见她。”
夜怀央微微颔首,清晰而果断地吐出一句话:“好,等回到王都就让你见。”
之后便再也听不到房间里的声音了,夜怀央出来的时候面色平静无波,却是闷了一身汗,被清凉的山风一吹顿觉舒畅不少,她把微湿的发丝掖到耳后,又回头看了看那座死寂的屋子,轻轻翘起唇角,然后带着月牙回了毓兰殿。
傍晚来临,白天的喧嚣都渐渐沉进了山野之中,殿宇楼阁被薄雾所笼罩,显得格外宁静祥和。
月牙跟着夜怀央走在蜿蜒的小径上,见着人烟稀少她胆子便大了起来,忍不住悄声问道:“小姐,您为什么把那些事都扣在陆大夫头上啊?”
“不这样说,谢芸岂会这么快就相信我?”
“可就算她相信了也不一定能说服谢大少爷,到时该怎么办?”
夜怀央淡淡道:“那就还得让陆珩出场,他与谢邈是从小到大的玩伴,闹成这样本就非两人所愿,如今有了共同的敌人自当联手对付,解开心结。”
“您这不是把陆大夫也算计进去了……”月牙嘀咕道。
“我又没让他去杀人放火。”夜怀央剜了她一眼,她顿时不作声了。
事实上在楚惊澜的计划里是把这件事交给了陆珩去办的,但她觉得陆珩情绪不稳定容易搞砸,所以瞒着他们亲自跑了这一趟,这才安了心,至于算计陆珩在她眼里根本算不上事——连夜怀礼她都敢哄着骗着灌**汤,何况区区一个陆珩!
只不过夜怀央怎么都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就在她踏进毓兰殿的一刹那,远远就看见了端坐在大厅里的夜怀礼,微冷的目光瞥来,她不由得一凛。
完蛋,被抓个正着。
她挽着裙摆佯装轻松地走了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尊坐在太师椅上的大佛又撞进了视线里,同样也在盯着她,眼底寒气儿嗖嗖地往外冒,她心里顿时大呼不好。
真要命,这两个男人单拎出来已经不好对付了,加一起能把她训死!她这会儿是不是直接跪下求饶会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