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桑淮被囚禁在自己的寝宫内已经整整十天了,除了负责看守的影卫他再没见过其他任何人,吃穿用度照旧,只是没有自由。
这对他是种极大的折磨。
他已经过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现在突然从云端跌落,奴才对他置之不理,影卫把他当犯人看管,而那个本该来向他炫耀或把他千刀万剐的人竟然连面都不露,仿佛他是一只随手即可捏死的蚂蚁,根本无须放在心上,这样的认知让他愤怒无比。
“楚惊澜!你给我出来!你赢了这场仗又如何?你在乎的人全都被我杀光了,尤其是那个老不死的!你即便登上皇位也只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我才是赢家,我才是!”
楚桑淮狂躁地挥舞着手臂,将所有能看见的东西扫落在地,发泄之后失力地撑于桌前,眼里血红一片,还喘着粗气,犹如发狂的野兽。
外面的影卫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神色微冷。
这样的情形每天都要发生几次,反正屋子里锋利的东西都已经被收走了,任他砸个精光也伤不到分毫,可是他今天忽然开始谩骂先帝和楚惊澜,这就非同小可了,影卫立刻把情况上报给唐擎风,这才有了澜王府那一幕。
牵扯到先帝,楚惊澜自然火冒三丈。
他之所以将楚桑淮囚禁在宫中就是想慢慢摧毁他的意志,让他在这种充满了耻辱的环境下活着,直到崩溃,这样才算是为夜怀央出了口恶气,可既然他如此不识趣,提前送他上路又有何妨?
思及此,楚惊澜寒声道:“去把他带到太庙来。”
今日他便要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处置这个不忠不孝之徒!
庙堂深深,白烛长燃,檀烟缭绕的高台上几十个牌位如山丘般耸立,楚惊澜梭巡片刻,目光定在右下方的一串烫金小楷上,那个名字他曾经无数次在明黄卷轴上见过,小时候,那人还抓着他的手亲自盖印过。
他捻了炷香插在九转金龙鼎炉里,然后掀起下摆跪于案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不大不小的动静。
“哼,让我来这里,你莫不是想让我给列祖列宗磕头谢罪吧?”
楚桑淮冷笑着走近,却不防被人一脚踹在膝盖窝里,整个人霎时扑倒在金黄色的蒲团上。
“时至今日你废话还这么多。”楚峥河冷哼一声,转过身恭恭敬敬地冲牌位鞠了个躬,“皇伯父,父王,儿臣来了。”
“你们二人还是像以前那样能装。”楚桑淮挑着眼角嗤道。
楚惊澜看都没看他一眼,偏过头朝侧后方道:“拿酒来。”
唐擎风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只银白色的螭纹杯,杯中水液通透,浮荡生波,隐约还有酒香渗出,但只是一转眼的工夫影卫就钳住了楚桑淮的下巴,唐擎风跟着把酒倒进了他嘴里,动作干净利落,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怪的是楚桑淮竟完全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反而仰头狂笑。
“我还以为皇弟的心胸有多宽阔,搞半天还是老一套,怎么,终于忍不住要杀我了?”
“向父皇认错罢。”
楚惊澜淡淡地扔下这句话,唐擎风等人立刻把楚桑淮按在香案前,强迫他叩首谢罪,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吼道:“我没错!要怪就怪他听信了楚容那一套立贤不立长的说辞,非要将皇位传与你,否则我也不会对他动手!”
楚峥河一拳砸在他脸上,把他打得趴倒在地。
“你这个混蛋!如此混账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呵呵……”楚桑淮偏头吐出一口血沫,阴沉地笑了,“这不过是个开头罢了,你们这就承受不了了?我还有很多话没说呢,比如我是如何勾结西狄,在灵霄关那一战中弄死楚容的……”
“果然是你!”
楚峥河目眦欲裂,愤怒和怨恨齐齐涌上心头,手中力道再难控制,当即就要扭断楚桑淮的脖子,唐擎风连忙和影卫一起隔开了二人,使力将楚峥河拦到一边,看着他暴跳如雷的样子,楚桑淮笑得越发肆意。
“到今时今日你还不明白,若是父皇真的一意孤行,你哪有机会等到那个时候来害他?”楚惊澜冷眼看向他,目光如一泓古井水,掀不起任何波澜。
“……你什么意思?”楚桑淮终于察觉不对,捂着绞痛的腹部勉强抬起了头。
“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父皇一直没有立我为储君,无形中给了你足够的时间去谋划这些肮脏之事?”楚惊澜薄唇微张,吐出几个极轻的字眼,“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要继位。”
“不可能!”楚桑淮倏地呕出一口血,面如金纸,神情狂乱。
“虽然父皇表达过他的意愿,但我几次都婉拒了,正因为没有这个念头我才会毫不设防地去了边关,这才让你有了可趁之机。如今我回来两年了,你一直都没弄明白,我夺位不是因为贪慕权力,而是为了解决你以告慰父皇的在天之灵,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过了今日一切都结束了。”
楚桑淮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神智逐渐涣散,眼前的一切也开始变得模糊。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一定是的……怎么可能有人不爱皇位?
看着他如此癫狂错乱的样子楚峥河只觉得痛快淋漓,忍不住又狠狠地补上一刀:“没想到吧?你汲汲营营这么多年才抢来的东西竟是别人不要的,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可笑?”
“不……不……”
“你应该感谢堂兄让你死得如此体面,若是我定会将你凌迟处死于闹市,让天下百姓来唾弃你、羞辱你!”楚峥河说完尤不解气,噙着一抹冷笑在他面前蹲下,“哦对了,你开始不是在说堂兄孤家寡人吗?忘了告诉你,堂嫂还活得好好的,她腹中的孩子也快出世了,可没给你那横死的妻儿陪葬!”
“你!”
楚桑淮双目圆睁,似惊讶又似震怒,然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蜷在地上不停地抽搐,七窍都流出了黑血,在光滑如镜的玉砖上无限蔓延。
楚惊澜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淡淡凝声:“你造的孽也该到此为止了,去向那些被你害死的人谢罪罢。”
“噗——”
又一抹猩红喷洒在楚惊澜脚下,随着那个人影的重重跌落,最后一丝生命迹象也消失了,等候多时的御医进来诊脉,确认死了之后影卫用绸布裹住了楚桑淮的尸体,然后立在原地等待着楚惊澜的命令。
“送去濯鹿台下面的深谷埋了罢。”
“是,卑职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知道王叔为什么要把他埋在那吗
有人喜欢粗暴的小峥峥吗
有人喜欢欺软怕硬的澜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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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金屋
楚桑淮死后数日,被关在王都大牢的王颍及王坚也相继被处决,剩下的王姓官员都被判以流放,家眷充作官奴,曾经盛极一时的第一世家就这样树倒猢狲散了。
世人皆言夜家押对了宝,而做出这个英明决策的夜怀央更是被人传为会预知的神女,一时之间,王都的大小世家都开始跟夜家攀关系,每天上门拜访的人都排到了几条街外,夜怀礼的处理方式非常简单——大门一闭,谢客不见。
众人撞得灰头土脸,一时都悻悻而归,不过御前新贵也不止这一家,很快就有人调转目标朝孟府而去。
孟家久居北地,原来在宸妃得宠的时候就有迁来王都的意思,但因为种种缘故未能成行,如今楚惊澜重新执掌朝政,正是大好良机,所以在这段时间内孟家的嫡系已经陆续来到了王都,孟齐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这位老先生倒是低调得很,进京之后一直不曾露面,内外事务也都是长子孟轩次子孟乾在处理,很难见到他本人。
或许是因为初来乍到,要与本地世家贵族搞好关系,孟家对待来拜访的人倒不像夜家这样一概拒之门外,态度非常友好,但凡有人邀约大多都会出席,无论是品茶论道还是打猎游园总是很快就能融入其中,令人称道不已,只是有一点,无论孟家的人在什么地方,涉及政事之类的话题都避开不谈。
那些趋炎附势之人又碰了个软钉子。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能够结交就是好的,所以孟府大门前一直都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成为了王都的一道奇景。渐渐的,与孟家打过交道的人群之中开始流传起一件事,说孟家有意与皇室联姻,巩固亲族关系,而女方人选自然就是孟齐尚未出阁的幼女孟忱了。
众所周知,当今皇室适龄婚配的男子无非就那么几个,楚律泽这样的歪瓜裂枣孟家肯定是看不上的,楚峥河又是万花丛中过的浪子,最后只剩下楚惊澜,所以说白了就是想送孟忱进宫为妃。
这么一来夜家和孟家的关系就很微妙了,尽管孟轩极力否认了此事,夜怀礼也没什么反应,但两家之间的气氛就是莫名紧张了起来。
就在众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这些逸闻时,澜王府的两位主子已经悄然搬进了皇宫。
虽说太极殿里里外外都是崭新的,底下的人也多半是澜王府带来的,可夜怀央还是有点不习惯,只不过眼下也没工夫去管了,因为登基大典即将到来。
楚惊澜不怎么重视这件事,只道一切从简,她却看得很重,从内务到外仪事必躬亲,力求完美,到了大典那天才松懈下来,一觉睡到日上杆头,起来之后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又让月牙伺候着用了些粥食,也没打听那边进行得怎么样,只想着大典完了楚惊澜还要召见内阁议事,一时半会儿怕是不得空。
到了下午,司礼监的女官前来觐见,还带着一本薄薄的名册,她翻看一看,原来是各个正宫的概览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