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张氏心里不愿,不敢驳回,转念,乔氏是老太太的娘家亲戚,住在大房,烦自己几日,老太太背地里不会亏待她,老太太可有不少压箱底的好东西。
这样一想,大太太痛快地答应,捡那好听的话奉承,“老太太放心,老太太的外甥女,就是媳妇的亲妹妹,保证不让表妹受丁点委屈。”
这后一句话,踩着三太太杜氏,孔家表外甥女在她三房受了委屈,三房不给老太太做脸,她这个大媳妇可是孝顺老太太的。
傅书言看她大伯母挤兑她母亲,心说,有你哭的时候。
这里正说着话,一个丫鬟撞进来,慌乱中差点被门槛绊倒,带着哭腔嚷着,“老太太,不好了,四太太生……..“
大太太斥道;“生了是喜事,生男生女?”
那丫鬟急切中,语无伦次,“生男、生女,四太太流了许多血,稳婆让回主子,说四太太不中用了。”
一句话,傅老太太脸色大变。
一行人赶往四房,四房紧邻三房地界,大太太和二太太扶着老太太,出了后门,大太太张氏劝慰道;“老太太别着急,女人生孩子,哪里就出了人命,定是房中的下人不懂,邪乎。”
老太太等赶到四房,四老爷傅瑞焦急地在堂屋里来回踱步,看见傅老太太,上前撩袍跪倒,哭道:“母亲,您儿媳情况不妙,您老拿个主意,说怎么办?”
四太太伶俐,素日最会做人,阖府上下没有不夸赞的,对傅老太太极孝顺,傅老太太眼里庶子媳妇比嫡亲的两个媳妇强上百倍。
老太太扶起四老爷,拍着他的手,安慰道;“别怕,四媳妇多好的人,不会有事的,我替你看看去。”
老太太进里屋,余下的人都等在外面。
大太太妯娌几个平常各怀心思,嫉妒四太太夺了宠,现在人之将死,念起平素的好来。
众人焦急地等待,都捏着一把汗。
四老爷傅瑞听见产房里乱了,急得恨不得冲进去,被大太太拦着,“四弟不能进去,产房污秽,血光冲撞了,大不吉。”
傅家大老爷傅祥带着御医进了院子,大老爷傅祥焦急,深一脚浅一脚,大老爷跛脚,平常没事,慢条斯理的走路,不细瞧,看不出端倪,今儿人命关天,傅家大老爷顾不上许多。
御医身后跟着一个医女,妇人生产,男人诸多不便。
“御医来了。”院子里的下人们一叠连声喊。
有外男进来,唬得里面妇人赶紧躲避。
傅四老爷看见御医到了,迎进门,顾不得客套,御医进里屋,稳婆是民间寻来的,接生经验丰富,正常顺产,不出问题,都能应付,一旦出现难产等,稳婆束手无策。
御医进去后,好一会里间没动静,突然,听见里面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众人的心落地。
听见里面忙乱,似乎产妇情况很不好,一会儿,骤然传来老太太的一声嚎哭,“四媳妇。”
傅三老爷在外院惊闻噩耗,傅鸿赶到四房时,没进院子就听见哭声,四房乱成一片,傅鸿提着袍子,一路小跑往上房来,跨步进门,一眼看见众女眷中,乔氏哭得跟泪人似的,惦记着老太太,自己打帘子进去。
乔氏这回来,夫婿病重,心中哀戚,人前强颜欢笑,借着四太太的事,大哭一场。
☆、第10章
傅府搭灵堂,亲朋旧交,四老爷衙门里的同仁,皆来吊丧。
傅四老爷夫妻恩爱,哭得昏天黑地,看着两个刚出生就没了娘的孩子,幼小失持,心如刀绞。
四老爷傅瑞一手托着一个娇儿,跪在杜氏面前,涕泪交流,“求三嫂可怜两个没娘的孩子,代为照管一阵子,弟不能照顾周全,求三嫂看在走了的人情分上,好歹疼我。”
杜氏看儿女双全的小叔跪在自己面前,哭得像个泪人似的,抹着泪,接过两个刚出生的龙凤胎,“四叔,侄男女交给嫂子,你就放心吧!”
杜氏当家主事,又要照管两个未满月的婴儿,忙的不可开交,说不得辛苦。
白日在抱厦里理事,丧事一应执事陈设,着人现赶置办,杜氏忙的连口水都喝不上。
府里几个执事的人,支银子领牌的刚走,这功夫人走净了,碧螺端上新沏的茶,“早起到现在太太连口水顾不上喝,这会子没人,喘口气。”
杜氏嫁过来后,经过老庆国公的丧事,其中习俗知晓,她上头有婆母,中间有叔嫂,不敢擅专,按部就班,凡一应排场使费皆请老太太示下。
杜氏接过茶碗,呷了一口茶水,站起身,往后院去,边走对身旁的的蔡妈道:“八姑娘和小爷的奶娘是四太太在时定下的,看着洁净,不用另外找人了。”
杜氏一进西暖阁,便看见女儿傅书言趴在八姑娘的脸上看,杜氏唬了一跳,嗔怪奶娘孙氏道:“别让七姑娘靠近,看伤到弟弟妹妹。”
杜氏紧张,大概想起闺女把娴姐脸抓破了的事,以为自家闺女没轻没重。
奶娘孙氏笑着说,“太太放心,七姑娘对弟弟妹妹喜欢得紧。”
两个新来的奶娘,听太太怪罪,急忙抱起炕上的八姑娘和小爷,躲开七姑娘。
傅书言噘嘴,她好奇新出生的婴儿一脸皱纹像老妪,被人误解,挺委屈。
三房自从妹妹弟弟来了,杜氏的目光多数停留在弟弟妹妹身上,傅书言失宠了。
“国公爷回来了。”门口丫鬟一声,帘子一揭,傅鸿走了进来,杜氏迎上前,“老爷怎么回来了。”傅鸿外头的事正忙。
傅鸿对杜氏道:“你手头上有没有现银,我等着急用?外头账上倒不开手。”
杜氏吩咐贴身丫鬟碧螺,“把那日东府里送的一千两银子拿来给老爷。”
傅鸿问:“东府送来银两?”
杜氏看丈夫忙的脸上尽是潮汗,抽出绣帕体贴地为丈夫擦汗,闻言道;“昨儿婶母让大嫂送来的。”
傅鸿没说什么。
傅家父辈嫡出兄弟二人,傅鸿的父亲是长兄,承袭爵位,兄弟二人各自娶妻生子,分家另过,二房得了一大半家财,傅家二老太爷读书不行,极有经商头脑,拿出部分本钱经商,银子像滚雪球一样进账,傅家二老太爷如今健在,已是皇商,专伺宫里贵人们穿戴的绫罗绸缎的江南买办。
傅鸿拿了银票刚走,就见一小丫鬟跑来,“三太太,孔家来人了。”
孔家说的是乔氏的夫家,杜氏诧异,“乔家表妹刚来,夫家的人就追来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忙忙地换上衣裳,出去见外客。
正午,几个丫鬟在廊下闲话,飘到傅书言耳朵里,“孔家表姨太太的男人病重,孔家派人来接她回去,说是人不中用了,表姨太太哭得什么似的,正在老太太屋里道别。”
“这位表姨太太,纸糊的灯笼似的美人,可惜命不好,女婿病了有一二年,年轻轻守活寡。”
傅书言听见,撇撇嘴,乔氏要算贞洁烈妇,世上女人都安分守己了。
上房,乔氏急三火四要赶回去,傅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不舍,叮嘱,“到家,来个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用客气,你表哥们也算有些能耐,别见外。”
“我亲娘死得早,表姨母像我亲娘一样,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乔氏哭泣着拜别傅老太太,
这时,傅鸿打外面进来,看眼乔氏,乔氏哭得梨花带雨,悲切不胜,柔弱的双肩抖动,傅鸿不忍瞧,掉过脸,对老太太道;“车马已备好,孔家来了两个家人,儿子看人少,怕路上有事,照应不过来,另派了府里几个妥当的老家人跟着,孔家妹妹及早赶路,天黑前赶上船。”
乔氏止住哭声,柔柔弱弱拜了几拜,“谢表哥。”
府里的几位太太得信,赶来送行,乔氏一一道别,三太太杜氏心软,听闻乔氏家里出了事,拉着乔氏的手,“妹妹别太难过,有事来个信,省得老太太和我们惦记着。”
娴姐已由奶娘抱着,穿戴整齐,乔氏接过女儿,同一个小丫鬟和奶娘上车,离开。
庆国公傅鸿带着家人护送出城,看着乔氏的马车消失在大路尽头,回府路上,傅鸿骑在马上,眼前总闪过乔氏微蹙峨眉,娇怯不胜的模样。
进了府门,傅鸿把马交给小厮,朝内宅走,刚进了二门,看见杜氏房中一个丫鬟等在哪里,看见他,跑过来,“太太问老爷回上房用饭吗?太太说这阵子府里事多,老爷吃不香睡不甜,吩咐大厨房特意做了老爷爱吃的菜。”
傅鸿闻言,愧疚,杜氏虽说不是发妻,温柔贤淑,对自己体贴入微,管家辛苦,还要照顾孩子,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乔氏有妇之夫,竟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夫妻忙,有日子没在一块吃饭,遂道;“告诉你太太,我去老太太屋里,晚膳回上房吃。”
小丫头跑了,傅鸿又愣愣地站了一会,拔腿往老太太院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