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打扮整齐进门,傅老太太问;“现在就走吗?”
“是,表姨母。”
“庵中清净所在,修行对你有好处。”傅老太太淡然地道。
乔氏拜别,带着一个小丫鬟走了。
傅书言下学,回三房,今日朝廷休沐,傅鸿正跟杜氏在屋里说话,傅书言走到东间门口,丫鬟打起帘子,“七姑娘回来了。”
“给父母亲请安。”傅书言蹲身。
“在老太太屋里睡觉可安生?”傅鸿问。
“很好。”
“老太太常年茹素,能镇得住。”杜氏欢喜地道。
傅鸿看着杜氏,“表妹住在老太太屋里,言儿又住在哪里,人多吵到老太太。”
杜氏还没说话,傅书言顺势说道:“乔表姑母住到庵中去了。”
傅鸿一愣神,杜氏道;“乔表妹死去的夫君托梦给她,乔表妹还愿住在庵中,为夫君超度。”
杜氏口口声声说乔氏的夫君,傅鸿听着刺耳,舍不得乔氏,傅书言看父亲晃神,对乔氏没有忘情,乔氏只带了一个孔府的小丫鬟去,孔府的小丫鬟是乔氏心腹,乔氏在国公府处处受制,离开国公府,好比出了牢笼,尼姑庵的女尼也有败类,行为不捡,专门为苟且之事提供便利。
傅书言回老太太上院,一路想对策,刚要转弯,听墙壁另一侧夹道上传来两个媳妇的说话声,“给蔡妈妈的年礼预备下了吗?”
另一个媳妇的声音道;“提前送去了,府里的规矩都懂,不用打点三太太,蔡妈妈的孝敬是断断少不了的,我今年多拿了些,听说内宅厨房缺个人……..”
两个人从前面夹道走过去,也没看见傅书言,犹自说着私房话,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听说蔡妈妈的儿子不争气……..”
傅书言看着两个远去的背影,母亲杜氏成了傀儡,府里下人只知道有蔡妈妈,不知道有三太太,蔡妈妈留不得,傅书言进了上院,刚上台阶,就有丫鬟一叠连声喊:“七姑娘回来了,传饭。”
傅书言一进门,傅老太太道:“今儿怎么晚了?”
丫鬟打水,傅书言洗手,道:“去母亲房中。”
“冬季,天黑早,你去东府多跟几个人。”老太太不放心嘱咐道。
傅书言灵光一闪,像是无心地道;“我母亲惦记表姑母,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庵中,若有不轨之人,表姑母岂不是吃亏。”傅书言是借母亲的口,暗提点老太太。
傅老太太陷入沉思,孙女一句话提醒了自己,万一不争气的儿子去找乔氏,离了傅家,没有约束,住在外面胡来…….
傅书言擦干净手,把帛布递给檀香,道;“祖母也惦记表姑母?我母亲跟前的蔡嬷嬷,主意最多,最是心细,她要是跟着表姑母去了,表姑母一定不背人欺负。”
傅老太太心念一动,这倒是个主意,三儿媳的陪房蔡妈妈仗着主子管家,在府里作威作福,老太太早有不满,碍着三太太的面子,不方便出面管,把这个蔡妈妈派去,变相给她个警告,另外有杜氏的心腹在乔氏跟前,傅鸿哪里也有的忌讳,不敢越雷池一步。
傅老太太嗯了声,“我孙女的主意不错,待我跟你母亲说派了那个妈妈去照应。”
傅书言跟老太太吃过晚膳,天凉了,不能出屋,坐在炕上,看老太太的大丫鬟绿云打络子,满炕五颜六色的珠线、鼠线、金线,挑、钩、拢、合,绿云手指灵活,老太太屋里的丫鬟就数绿云手巧。
杜氏吃过晚膳,来给老太太请安,蔡妈妈跟在身后。
东间屋的门帘挂起,傅书言听母亲杜氏道:“言儿在老太太这儿,吵到老太太了。”
“我自己的孙女,我还能嫌吗?七丫头住在我这里,你就放心吧!屋里多个人,热闹些,不然我镇日吃了睡,睡了吃,有人作伴,我能多吃点饭。”
杜氏笑道:“如此说来,媳妇省心了,媳妇听说乔表妹住到庵里?”
傅老太太肩膀缝酸,大丫鬟翠螺给她捶背,傅老太太的声音,“你不提这个茬,我还正要找你,你表妹一个住庵里,我不放心。”
傅老太太手指着杜氏身后站着的蔡妈妈,“我看你身边这位妈妈干练,不如让这位妈妈去庵中照顾你表妹,左不过三个月。”
蔡妈妈一听,有点慌神,老太太这是何意,看自己不顺眼,想把自己撵出府,自己在杜氏跟前得脸,就有那一干人眼红,想拉自己下马,三个月回来,自己的位置早有人取而代之。
三太太杜氏离不了这个蔡妈妈,杜氏没什么决断,府里大事小情,依仗着这个妈妈拿主意,杜氏才有主心骨,蔡妈妈一走,杜氏顿失膀臂。
杜氏心里不愿意,老太太开口,她不敢驳回,蔡妈妈站在一旁干着急,她怎么舍得离开经营许久的地盘,蔡妈妈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转眼要到年下了,家下人等对她多有孝敬,不少是走了蔡妈妈的门路,干上的差事,他们可以不用讨好杜氏,却不能不打点蔡妈妈,杜氏哪里一半的家是蔡妈妈当着。
杜氏正不知什么理由留着蔡妈,蔡婆子低头小声道;“太太,奴婢府里事忙,换了别人替奴婢不行吗?”
杜氏也想马上到节下了,蔡婆子一走,自己抓挠,硬着头皮道:“母亲,乔表妹哪里,换一个人去行吗?蔡妈妈有不少差事没办完。”
傅老太太看二人嘀咕,杜氏受这老婆子辖制,心里有气,道:“这个妈妈的差事不就是侍候你,你身边的人手不少,不差她一个侍候的人,你若不够,把我屋里的给你拨过去一个,我知道你家务事忙,实在忙不过来,让你大嫂和二嫂帮忙,大媳妇忙大丫头的婚事,这样,让二媳妇替你分担,就这么定了。”
杜氏面色绯红,羞愧说不出一句话,老太太心明眼亮,离了这个婆子她没能力打理傅府内务,把权利交给二媳妇宁氏一部分,老太太明显有让二太太宁氏取而代之的意思,傅老太太实在是恨铁不成钢,如果嫡亲的媳妇能胜任,何必要一个庶子媳妇分权,两个嫡亲的媳妇不成器,尤其这三媳妇,名分上是正经的国公夫人,还要顾念儿子的脸面,给她留面子,自己屋里的事听个妈妈的,她也懒得管,府里的人事都听这妈妈的,傅老太太不能袖手旁观。
傅书言在东屋,听见老太太的话,老太太的安排还是很妥当的,二太太宁氏为人良善,帮助母亲管内宅庶务,也比一个权利落在一个妈妈手上强,没的让人笑话国公府没人了。
傅老太太对三太太杜氏早就不满,一直装聋作哑,不肯下了她脸面,到如今杜氏离不开这个妈妈,实在超出傅老太太容忍底线。
傅书言这次是站在祖母一边的,为了傅家,向理不向亲。
杜氏咬唇,任蔡妈妈使眼色,不发一言,老太太夺了她一半的权利,管家权若整个归二嫂宁氏,她这个国公夫人的脸往那放。
蔡婆子无端就被指派去侍候乔氏,心堵,又赶上儿子赌输了钱,来找她要钱,蔡婆子的儿子是跟三爷傅明轩出门的小厮,叫旺财,没旺财,败家,吃酒赌钱,蔡婆子就这一个儿子,成日价让他气得倒仰,蔡婆子被老太太支去庵中,儿子又跟她闹了一通,蔡婆子气没出撒,打狗骂鸡,骂小丫鬟们,“小蹄子们,一个个翻了天,等我有一日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三房的丫鬟们烦透了这个蔡妈妈,狗仗人势,杜氏跟前当红的人,都不敢得罪,盼着她一走,永远别回来。
蔡妈妈到杜氏跟前,淌眼抹泪的,“总求太太看在老奴这些年,办事用心的份上,顾念老奴,三月后把老奴要回来,别让老奴流落在外。”
杜氏也心堵,得用的人走了,二嫂宁氏分了权,苦着脸道;“妈妈放心,过三月我一准跟老太太提,乔家表妹走时也说了庵里住三个月便回,到时你自然就跟着回来了,乔表妹跟前尽心侍候,像对我一样。”
傅书言回三房,一进院,就听蔡妈妈站在院子里骂人,挨骂的是个小丫鬟,“小蹄子,连你也敢小看我,打量我不回来了…….”
说着,气上来,动手打了那个小丫鬟两下,小丫鬟边躲边哭,“老太太把妈妈发到庵里,妈妈拿我们出气。”
蔡婆子气的还要打,只听一声娇喝,“住手。”蔡妈妈抬头看是七姑娘,举着的手没落下。
解释道;“这小蹄子懒,支使不动,前儿把碗打了,我说两句,跟我犟嘴。”
傅书言早就想开发了这老婆子,怎奈这蔡妈妈是母亲的心腹,终于找到机会打发她离了傅府,看这老婆子嚣张,傅书言不得不震斥她几句,“妈妈跟小丫鬟生什么气,主子在上房,妈妈打狗骂鸡,给谁听的?难道有什么不满?这次离了国公府,妈妈另有打算?从此不回来了?”
几句话,桶到蔡婆子心窝,她就怕别人提这话,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蔫了,“我的姑娘,奴婢怎么能不愿意回来,奴婢哪敢生主子的气,奴婢走了,惦记太太,奴婢跟着太太来国公府,一日未离开过太太,姑娘也是老奴看着长大的………”
这老婆子是倚老卖老,傅书言截住她话头,“老太太既然已经发话,说不得妈妈委屈些,赶紧收拾东西去拢月庵,小心侍候表姑太太,三月后,表姑太太无事,妈妈随着表姑太太回国公府,表姑太太哪里要是传出什么不好的话,老太太面前,可没人能保得了妈妈,就算母亲也没办法替妈妈说话。”
傅书言吓唬这老婆子,好让她看紧乔氏,等这老婆子回来,也许三房又是另一番情景,杜氏不是离不开她。
蔡婆子无法,骂骂咧咧到住处,收拾东西出府,赶奔拢月庵去了。
二太太宁氏被老太太委了协理国公府内宅庶务,晚间,二老爷傅哲回房,跟傅哲念叨,“母亲委我帮三弟妹掌家,我思来想去,不妥,现在老爷在外管理傅家的生意田庄,我应了管家的事,让外人说,我夫妻二人一内一外,把持傅家的家产,别人先不说,大嫂能没意见?还有三弟妹,落了脸,把人都得罪了,总之,我不想揽下这个差事,可老太太已经说出口,这可怎么办?”
傅哲的生母在产下他后就死了,傅哲是傅老太太养大的,跟傅老太太的感情深厚,把傅老太太当亲生母亲孝敬,闻言便道;“你要是不接下管家的差事,难道要母亲操心?你只是帮着三弟妹打理家事,凡事以三弟妹为主。”
宁氏听了,以后每日过三房来,同杜氏一起理事,凡事以杜氏为主,杜氏委决不下的,她帮着拿个主意,妯娌俩倒也和气。
蔡婆子一走,杜氏的另一个陪房余坤家没人拦路,在杜氏跟前得脸,余坤家的经过蔡婆子的事,学精了,不似蔡婆子在傅府仗势欺人,作威作福,谨小慎微,不讨人厌。
三房自此消停不少。
立冬,皇帝出郊迎冬之礼,赐群臣冬衣、矜恤孤寡,百姓家,摆酒席吃饺子。
雪从早起飘飘扬扬地下,瑞雪兆丰年。
转眼到了年根底,傅府开始忙碌,预备过年,傅书言的学里放假了,在家温书,一口气把从傅明轩处借来的三本书啃下来,吃透。
节前,宫里的闫太妃赏赐下来,阖府主子每人一份,今年,惠妃娘娘也有赏赐,是赏赐给大姑娘傅书韫的,她未来的弟媳。
附带修宁公主稍信,让傅书言进宫,宫里太妃赏赐要进宫谢恩,惠妃娘娘的赏赐也要进宫谢恩,傅府的诰命夫人只有三太太杜氏可以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