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书言方才一时冲动,来追高璟,及见到高璟,莫名地紧张,她上前几步,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道:“世子爷,你羞辱我,够了吧!我对那晚的事已经道歉了,世子爷百般看不上我,我自问没得罪世子爷,世子爷何必赶尽杀绝,来戏弄我,让我难堪。”
高璟的脸彻底冷下来,目光寒咧,“我诚心诚意求娶姑娘,姑娘竟然认为我娶你,令你难堪吗?我高璟那么不堪,令姑娘产生这样的想法?”
傅书言真急了,有点口不择言,直白地道:“我知道世子轻视我,我没入世子的青眼,书言认为夫妻要两情相悦,也许世子认为婚姻可以为别的开道,求世子放过我,千万别拉我下水,我不能帮世子爷,只能拖世子爷后腿。”
高璟深眸中滑过一抹刺痛,她慌乱中说的话,太过直白,她就这么不情愿嫁给他,她肯跟高昀,甚至卫廷昶都可以,独他就不行,高璟的脸降下寒霜,冷冷地道;“说完了吗?”
傅书言看他神情有些害怕,她一着急,语无伦次,得罪了这个惹不起的主,磕磕巴巴地解释,“我,我没别的意思,我配不上世子爷,世子爷对我也没有……。”
她说不出口后面的话,顿了下,接着道;“我得罪世子爷,傅书言给世子爷赔罪。”
高璟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自嘲道“傅姑娘是这么看我的?”
欺身上前,傅书言惊慌后退,退了几步,傅书言站住,鼓起勇气说道:
“世子爷,我是说,夫妻相看两相厌,大家都别扭。”
“夫妻相看两相厌,你很讨厌我是吗?”
高璟的眼神如两把利刃,傅书言手足无措,她惹不起这个大爷,膝一软,跪了下去,“傅书言不会说话,求世子爷宽恕。”
眼前的少女惶恐地跪在冰冷的雪地里,高璟的心一软,不由地跨前两步,有心扶起她,又想起她刚才说的话,停住动作,冷哼一声,“好,既然姑娘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不逼你。”说完,回身大步走了。
傅书言一时没回过神来,还呆呆地跪着。
这时,知儿从后来追了上前,惊叫道;“姑娘,大冷天,跪在这里做什么?”
傅书言被知儿扶着站起来,道;“我不小心滑倒了。”
知儿扶着姑娘往回走,傅书言心想,他或许有那么丁点喜欢她,但没喜欢到非娶她不可,或许,是她对他疏离,刺激了他,她越拒绝,他越
偏执,娶自己是为赌这口气,婚姻大事,夫妻相处,一辈子太长,她可不想面对他,那会是什么样的日子,她想都不敢想。
正月初三,大姑娘傅书韫夫妻回娘家,傅书韫领着福宝,往娘家送了不少东西,丫鬟小厮捧的,抬的,堆满了傅老太太堂屋半个屋子,傅书韫指着一件和田青白玉坐莲观音像,道:“这是我婆婆送给祖母的。”
傅老太太笑道:“让你婆婆费心了,还惦记我。”
傅书韫给府里的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傅书言得了一个白玉蜻蜓莲藕,傅书言拿着瞧,这件玉器玉质洁白雅润,细腻通透,底部雕琢为莲藕,上匍匐一只蜻蜓,形态生动逼真,蜻蜓翅上纹理也清晰可见,傅书言作势福了一福,道:“大姐姐出手大方,妹妹这厢谢过。”
傅书韫笑道:“小玩意,送妹妹随便玩吧!”
姑娘们都得了新奇的物件,就连杜家两个姑娘都有一份,大姑娘傅书韫手上散漫,并不看重钱财,傅书韫有一份丰厚的嫁妆,许国公夫人就这一个儿媳,有好东西不给她给谁?傅书韫嫁到许国公府,除却子嗣上艰难,不遂意,丈夫沾花惹草,对她敬重有余,恩爱不足,傅书韫的日子还过得去。
英亲王高恪陪着王妃回娘家,大轿后面,跟了一辆马车,载了满满一车东西,全是过年孝敬长辈和给嫂子,姐姐妹妹们的年礼。”
傅府嫁出去的两位姑娘长脸,回娘家也风光。
傅家出嫁的三个姑奶奶,回娘家两个,就剩三姑娘傅书岚没有登门,四姑娘傅书宁婚期定在正月十五,杜家过了正月十五,阖家回北了,傅书宁当然要跟了去,姐妹们要分别,都舍不得,聚在二房傅书岚屋里。
傅书琴看了一圈,道:“怎么过年也不见三姐姐回来?”
傅书宁道:“三姐姐跟咱们府上断了关系,上次大伯母丧事,她来过一次,大闹一场,走后,再也没回来过,看来是跟娘家结了仇。”
傅书锦从不说三道四,嚼舌根,这次却道:“一个女子嫁到婆家,连娘家都断了关系,让婆家人看轻,没有娘家做靠山,婆家人怎么能待见?”
傅书言没说话,心道,三姐姐傅书岚可真是个冷清的性子,从前当姑娘时,有点自私,没想到不止自私,还无情无义。
傅书琴道:“听说三姐的婆母殁了,她又搬回伯府,当家少奶奶。风光了,就忘了根本。”
二奶奶吕嫱回了娘家,大奶奶江氏从娘家回来不久,道远,不能回去,跟小姑子们混。
大奶奶江氏屋里的丫鬟走来,趴在她耳边嘀咕几句,只见江氏脸色瞬时就不好看,小声说了句,“有本事把心尖上的人扶了正。”
坐在近旁的傅书言听见,听说大堂兄傅明华和大嫂江氏两夫妻不合,这个玉秀来了后,两人关系更紧张了。
江氏坐在那里嗑瓜子,心不在焉,跟前桌子上已一堆瓜子皮,傅明华带小妾玉秀出去玩,江氏着实气得不轻,如果是别的男人即便喜欢一个女人尚能顾忌脸面,傅明华人自私,丝毫不顾妻子的感受,外人的眼光。
当初留下这个女人她迫于无奈,这个女人已经跟了傅明华,如果不让她留下,跟傅明华夫妻反目,当场决裂,留下这个玉秀,纯粹是给自己添堵,两人在她眼皮子底下,黏黏糊糊,真是一物降一物,傅明华这样一个冷心冷情之人,玉秀撒娇撒痴,缠住傅明华,傅明华偏就吃这一套,高傲自尊得到满足,两人在家里恶心她不说,还丢人丢到外面,傅明华一介书生,翰林院庶吉士,带着一个小妾出门玩,至她正妻于不顾,招呼不打一个,两人把她当成不存在。
傅书言看江氏嗑瓜子飞快,似乎发泄心里郁闷情绪,家务事别人最是没法劝,大堂兄傅明华从小被大太太偏心疼宠,养成自私自利的性子,对家里兄弟姊妹都不亲近,江氏跟他过日子,诸多不顺心,江氏碍于脸面,不说,大家都能看出她日子过得不开心。
傅书言摸摸茶窠子里的茶壶,时候长了,有点冷了,对丫鬟道;“给大奶奶沏热茶。”
丫鬟提了壶下去,一会,沏了新茶,斟茶给大奶奶江氏,江氏接过,呷了一口茶水,热茶留到胃口,江氏方舒服些。
堂屋里,傅老太太和杜氏的嫂子闵氏说话,老太太屋里的丫鬟倚红沏茶,斟茶递给闵氏,“舅太太请用茶。”
闵氏接过官窑烧的纯净的细白瓷盖碗,打开盖子,看茶汤色黄绿明亮,香气鲜嫩,笑道:“这丫头怎么知道我喜欢喝雀舌,可见真是个有心的。”
啜了一口茶水,香气栗香高长,赞道:“不错,雀舌沏茶最有讲究的,
水温愈低,茶叶愈嫩绿,水温过高,容易烫熟茶叶,茶汤会变黄变苦;水温过低,茶的香味变得低淡,所以沏茶的人要有一定的功夫。”
舅太太夸赞丫头,傅老太太面上有光,笑道;“这个倚红丫头,心最细,照顾人最是周到。”
对倚红道;“你去服侍你大老爷如何?”
傅大老爷一妻一妾死了,傅大老爷孤身一人,衣食起居没人照顾,傅老太太着实惦记儿子,自己身边这个倚红丫头,傅老太太一早就看好的。
倚红跪倒叩头,“奴婢愿意一辈子服侍老太太。”
傅老太太道:“你跟着我,我知道你对我忠心,女孩大了早晚是要嫁人的,不是我夸口,咱们家就是个好人家,你大爷的脾气秉性你也清楚,跟着你大爷,不会吃亏的,日后你要是个有造化的,生下一男半女的,也有了靠。”
倚红丫头不言声不言语的,心里是个有数的,对傅大爷一向很有好感,跟着这么老实厚道的一个人,衣食无忧,总比配家下小厮强,便叩头谢恩。
傅老太太道;“你大老爷说媳妇刚死,暂时不想续弦,你去侍候大老爷,照纳妾的礼办,今就是个好日子,开脸收在屋里,今晚摆几桌酒,阖府都告诉一声,名分定了,日后好称呼。”
侍红心里欢喜,丫鬟给了爷,只能做侍妾通房,老太太正式摆酒席,纳为妾,当真好运,傅老太太自有打算,给这个丫鬟个名分,好尽心侍候大老爷,傅老太太事先给大儿子透过话,想把自己屋里的丫鬟侍红给他,大老爷为人正派,从来不在女人身上用心,顺从老太太的安排,只是说妻子死了,三年内不续弦,老太太应下。
老太太屋里的侍红抬了姨娘,一干小姊妹都来恭喜她,到晚间,二太太宁氏张罗在大房院子里摆了几桌酒席,侍红由丫鬟搀扶着出来,一一见礼。
傅书锦跟傅书言坐在一起,傅书锦在傅书言耳边道;“平常看这个侍红丫头不显山露水,这个场面,一点不露怯。”
傅书言笑道;“祖母挑的人能错吗?侍红丫头是祖母一手□□,品格有点像小四婶。”
傅书言说完,四处看看,道:“今晚怎么没看见小四婶?”
傅书锦顿时心情低落,“梅氏病了,想女儿,落下病根,晚上睡不着,七姐姐,自从你上次劝了我,我才把担心安哥的心放下了,你说的对,我跟安哥是双胞胎姊弟,安哥要是有危险,我能感知得到,后来,我问了女医,女医跟七姐姐说的一样,不管在哪里,我知道安哥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傅书言暗想,四叔命也不好,头几年,四婶跟四叔闹,这几年刚不闹了,人又都散了,四房现在就剩下八姑娘,安哥、诚哥和婉姐一起失踪,四叔这半年来好像一下老了不少。
隔着傅书宁坐着的就是大奶奶江氏,大奶奶江氏对身旁的丫鬟说了几句话,那丫鬟匆匆去了。
傅书言看大奶奶江氏闷闷不乐的,想起没看见大堂兄傅明华,也没看见玉秀姑娘。
傅书锦说什么她也没听见,就见方才江氏的那个丫鬟走回来,趴在江氏耳边说着什么,江氏立时变了脸。
江氏低声道;“贱人太没规矩,跟爷们在外面过夜,你说大爷去了城外哪家的庄子?”
那个丫鬟小声道;“好像是冷二爷的庄子,说是建了一个诗社,听大爷的小厮说,一群文人都带着小妾,想好的,叫了唱曲的风尘女子,无非吃花酒。”
江氏冷笑,“一群浪荡公子,自诩风流,无耻下流。有辱斯文。”大奶奶恨恨地骂道。
大过年的,丈夫带着小妾出门,彻夜不归,家里人看着,心里明镜似的,即便不问,她面上不好看,这不是打她的脸。
这个玉秀姑娘刚来时,还算守本分,对江氏也算恭敬,渐渐持宠而娇,不把她这个正室放在眼里,当时是国丧,玉秀的名分一直拖下来,现在国丧过了,傅明华想给这个玉秀正名分,抬做妾室,她偏不答应,两夫妻为此闹红脸。
江氏越发看透丈夫,薄情寡义,心底恨意上来,暗道,贱人别怪我心狠,是你们逼我成为恶人。
傅书言和傅书锦看江氏面色不善,佯作没看出来,不问,傅书宁吃了几口菜,便撂下筷子,成婚后,她就要离开京城,以后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二哥在山东任上,自己又走了,母亲孤独,顿觉感伤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