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书言和傅书锦及那个副将三个人小心翼翼,轻得不能再轻,把高珩胸前绷布一圈圈拿下来。
绷布打到最后一层,傅书言心脏骤然停跳两拍,高珩胸前一条很深的刀伤,傅书言仔细看伤口,差一个韭菜叶宽碰到心脏,傅书言心惊,伤口处理得很粗糙,前方战场每日死伤无数,有的伤重将士来不及救治身亡,高珩如果留在前方,这种情况下,活不了几日。
傅书言手足冰凉,高珩的伤口太深了,高珩刚及冠,得亏年轻身体健壮,加上她炮制的伤药,止血消炎抗菌,高昀的伤口没有感染化脓,傅书言轻颤的心,得以平静,看似凶险,庆幸刀刃偏离那一点点,否则,高珩回不来了。
旁边的副将忧心忡忡,“世子妃,公子的伤势能有办法救治吗?”
傅书言眉头轻蹙,仔细看伤口四周,血迹都干涸了,伤口翻着肉,轻吁了一口气,“刀伤太深了,不能自行痊愈,创伤面太大,只有缝合。”
副将把嘴张了张,吃惊地看着她,“世子妃,伤口缝合,末将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倒是看见过一次,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为受了重伤的将军缝合伤口,最后没几日那个将军身亡了。”
古代中医缝合技术早已有,不普遍,中医高手方可施行,一般江湖郎中,没有这个把握,最主要的是术后感染的问题。
事不宜迟,傅书言当即道;“必须缝合伤口,否则刀伤不能愈合。”
“儿媳,你救救珩儿,我对不住你,我给你叩头赔罪,珩儿他没做错什么,老天为何这样对他。”傅书言回头,罗氏已经苏醒,丫鬟扶着进屋,傅书言恨她间接害了自己腹中胎儿,自上次的事以后,婆媳没见过面,傅书言现在没心思跟她计较,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尽力。”
罗氏扑倒炕沿边,呼唤,“珩儿。”
傅书言忙阻止,“王妃请到外面等,他伤重不能激动。”
罗氏犹自不放心,央求,“儿媳,你一定治好珩儿,只要你把珩儿治好,我给你叩响头,凭你怎样处置我都行。”
罗氏被丫鬟搀扶出去,罗氏心狠手辣,终究是个母亲。
为了防止感染,屋里的人都出去,只留下八姑娘傅书锦。
傅书言接下来做缝合准备工作,命知儿回房取药箱,药箱里有消毒钳、镊子、剪刀、纱布、棉垫、绷带、胶布、酒精等。
古代,中医用桑皮线缝合伤口,桑皮线,取桑树的根皮,去其表层黄皮,留取洁白柔软的长纤维层,经锤制加工而成为纤维细线。桑皮线不易断折,药性和平,清热解毒,有促进伤口愈合等好处。
知儿取回药箱,傅书言净手,动手清创,古时候,外科手术极少,使用的是一种以洋金花为主的中药麻醉,麻醉药成分含,洋金花,生草乌、川芎、当归。药效比现在的麻醉药差得多,傅书言只能将就,她早有准备。
傅书言把麻醉药冲泡水,端着喂给高珩,高珩张嘴,喝下去,傅书言温柔声在耳边,“等一下你昏睡几个时辰,可能感觉疼痛。”
高珩望着她,唇角扯出一抹笑,微弱吃力声道:“没事,你放心动手。”
麻醉药起作用,傅书言跟八姑娘傅书锦在屋里,傅书锦在旁帮忙递东西,傅书言脸上没表露出来,但心里很紧张,傅书言缝合手法娴熟,很快缝合结束,上药包扎。
一切处置好,高珩由于麻醉作用熟睡,傅书锦收拾了东西,罗氏在外等着焦急,看八姑娘出来,拉着问:“里面怎么样?”
“没事了,王妃。”傅书锦道。
夜里,傅书言打发傅书锦歇息,自己守着高珩,古代这种中药麻醉,麻醉效果差,药效侍候长,四五个时辰方能苏醒。
当天边第一缕晨曦照入屋里,高珩徐徐睁开眼,朦胧视线慢慢清晰,倏忽看见傅书言靠坐在炕梢板壁上,两排长睫垂下,安安静静浅眠,晨曦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干净得不染纤尘,高珩胸中一股暖意,原来受伤倒是一件幸事。
☆、第170章
一道微光照在傅书言脸上,傅书言卷长的睫毛似蝉翼微微动了动,高珩正盯着她看,赶紧闭上眼。
傅书言坐直身子,靠着板壁坐了一晚,脊背僵硬,脖子发酸,她动了动脖子,活动一下身体,下地,走到高珩身边。
高珩阖眼,像沉睡,没有动静,高珩的五官跟高璟有七八分相似,都是一样深邃的眉眼,唇紧抿着,唇线清晰分明,给人一种冷清之感,傅书言倏忽想起高璟,时时令她牵挂和思念。
傅书言站了片刻,生出疑惑,麻药劲应该早过了,这种麻药药效长,一般要五个时辰,看一下窗外天际泛亮,高珩早该醒了,傅书言试探一下他的鼻息。
当一只手放到高珩鼻端,出奇的温柔,高珩直觉一个温暖的身体离他很近,他鼻端索饶一股淡淡药香,他麻药过了,身体伤口的疼痛被他忽略,他感觉到她细微的气息,在他头顶,他心一紧,突然咳嗽一声,震得伤口疼痛,装不下去,只好睁开眼。
傅书言听他咳嗽,不由紧张,问;“小叔,你喉咙痒?”缝合后剧烈咳嗽容易把伤口震开。
他看见她脸上的关切,心中一暖,“没事了,大嫂不用担心。”
罗氏早起跑来,进屋看见儿子醒了,抽出绣帕抹眼泪,感激地看傅书言,“辛苦你了。”
“一家人应该的。”傅书言淡淡的,一句话,令罗氏羞愧得无地自容。
高珩重伤,缝合后,还要内服和外敷捣烂中草药消炎以防感染,傅书言怕丫鬟毛手毛脚,自己端药碗,拿小勺一勺勺喂高珩喝,高珩一个大男人,偶尔有病吃汤药,端碗一口气喝下,他老实地任由她喂药,余光扫见那双修长细白的手,急忙移开目光,不敢再看。直到一碗药喝完,他松口气,又有些失落,
还是那双温柔的手,为他伤口敷药,她清凉的指尖触碰到他肌肤,轻柔细腻,高珩莫名依恋。
高珩没有脱离危险期,傅书言不敢离开,叔嫂名分,傅书言多有不便,夜里在对面东屋里歇着,高珩的两个贴身丫鬟守在床前,有风吹草动的,及时叫世子妃。
夜深,傅书言带着丫鬟知儿在东间屋歇下了,高珩的丫鬟在对面床边脚踏上铺上被褥,看公子阖眼似乎睡着了,也打个哈气,睡了。
高珩瞪着眼,这几日白日睡多了,半夜不困,他听对面屋里没有动静,竖耳仔细听,似乎想听见哪怕细微的呼吸声,隔着堂屋,东屋隔扇门关着,隔着几道门,感受她跟他在一个空间,他的心在无人夜里悄悄愉悦。
傅府
傅家第四代曾孙女满月,战乱时期,不能大办,傅家摆了几桌满月酒,傅家的亲友前来喝满月酒,添盆。
傅家这位小姑娘粉白的小脸,小眼睛像黑葡萄,亮晶晶的,吕嫱抱着,傅书言逗着小侄女,把一对金镯子套在她小胖手上,吕嫱生产时见是个女儿,颇为遗憾和内疚,看老太太和婆母没因为她生下女孩不高兴,心里负担没了,握着女儿两只小手合十,“谢谢姑姑。”
傅书言送了一对金镯子,一个金项圈。来的亲朋都有礼物。
吕嫱的兄嫂特意赶来,满月酒由舅舅主持,吕嫱的哥嫂不能接妹妹去小住,吕嫱的娘家在京城,傅家的这位小姑娘不能去外家,象征性地挪了个屋子。
傅老太太和杜氏惦记珩二公子的伤势,问傅书言,“七丫头,你小叔的伤势怎么样了?”
“痊愈了,祖母放心吧!”这一次有惊无险,杜氏放下手里的活计,忧心,“姑爷在前方打仗,真叫人担心,这个仗要打到什么时候,你夫妻不得见面,姑爷有家不能回。”
宁氏一旁做针线,缝制一件婴儿小衣裳,接话茬道;“听说姑爷连两打几场胜仗,官军节节败退,接下来攻打京城,这仗又拖到过年,天道冷了,对我大军不利。”
傅书言看眼窗外,入眼萧瑟,心想,不能像上次无功而返,这一次如果不能直捣皇城,战事棘手,她真想去两军阵前看看高璟,两军阵前军营里有女人多麻烦,她还是忍住,留在后方等前方消息。
腊月,青州城里家家户户舂米,王府里的人得到消息,前方战事吃紧,以为今年过年不能回京城过了,提早打扫房屋,除尘,月桂和春喜知儿几个打扫上房屋里,月桂清除架子上摆设灰尘,手里拿着掸子掸红釉色梅瓶瓶身的浮灰,跟春喜说话,“你看那屋的这阵子真消停。”
春喜弯腰在铜盆里拧抹布,“世子爷不在家,她也不来上房请安了。”
傅书言站在桌案前画一幅墨梅图,添上一朵梅花,搁笔。
桌上工整地摆着王府账房送来的日常进出账目,傅书言随意翻看了几言,前方打仗需要钱,年下压缩支出,能省的地方都省了。
知儿从外面进来,“少夫人,快到年下了,少夫人不去街上逛逛,买些年货。”
春喜性格活泼,也是愿意玩的,撺掇主子,“少夫人,有日子没出门,年前街上热闹,何不趁着今日有空,散散心,主子总闷在屋里,今气候比往日暖和。”
傅书言被二人说动了心,横了二人一眼,“还不是你们心野,想出去,还不快给我找衣裳。”
“是,主子。”二人欢欢喜喜,给主子拿棉衣,月桂抱怨,“你们这两个小蹄子,年下忙,躲着不干活。”
春喜嬉笑,“月桂姐,活给我们留着回来干。”
傅书言带着知儿和春喜上街,青州府街道人比平常多,熙熙攘攘,卖货郎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卖油苕、扫帚、针线、木梳瓜、茄、菜蔬等应有尽有。
傅书言随意闲逛,自己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她掂量回娘家的礼,一条长街,两旁铺子生意兴隆,三个人正沿街走,侍卫都远远跟着,突然,前面街上乱了,人流骚动。
听见有人高喊,“荣亲王大军胜了,荣亲王大军已攻入京城。”
这喜讯来得太突然了,春喜和知儿欢喜地叫着,“少夫人,我们胜了。”
巨大的喜悦,傅书言眼前视线模糊了,战事终于结束了。
傅书言急忙带着二人乘轿回府,轿子到王府大门,高珩正巧骑马从外回来,下马,来到傅书言轿前,傅书言在轿子里听见高珩高昂的声音,“大嫂知道了,我大军胜了。”
傅书言挑起轿门帘,喜上眉梢,“父王进驻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