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与田家相处下来虽然是磕磕碰碰不断,但也只是小纠纷,莫南槿也没有太当回事。毕竟这里的民风使然,杀人放火这种事情田家还是做不出来的。又加上当时云家是说过话的,田家也不会太拂了云家的面子。他不主动去招惹,田家要主动寻衅,那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至于田程,一走五年也没有准确的消息,有人说信誓旦旦的说他在赶考的路上遇到劫匪,被杀了,有人说没有考中,流落他乡里,也有人说在京城见到过田程,说他过的不错,已经当官了,种种说法不一而足。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五年了,田程没有回过南山镇。
活不是很多,不是中午就做完了,但过程中不停的弯腰,抬头,莫南槿也觉得腰颈酸痛。他伸伸懒腰,捏捏脖子后面。
“少爷,我来吧。”明庭从后面搭过手,用了手劲,在肩颈周围揉按着、
“唔……”一股酸酸疼疼的感觉袭来,莫南槿情不自禁的低吟出声。
“少爷,明哥,手劲大了吗?要不换我来吧。”
“没事,挺好。”莫南槿摆摆手阻止小莫伸过来的手。
这个时节,天气已经渐渐的回暖了,临到中午,干完活出了汗,站在大太阳下,甚至都感觉身上很热,莫南槿三人坐在地头的树荫下,打算休息一会,就准备回家吃午饭,明庭坐在莫南槿后面给他揉捏着肩膀,小莫坐在旁边,随意说着最近些镇上发生的趣事,时不时得给莫南槿敲敲腿。其实他们都知道,五年前少爷虽然最终逃过一劫,但身体也在那次大劫,以及后来带着那样的身体的逃亡生活中,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莫家少爷倒是好兴致,好享受,到农田里还要带着两个下人伺候着。”莫南槿不用抬头也知道来人是谁,田家的大少爷—田方。每次见面,有事没事的都要刺两句,如果有哪天不说,他们才会觉得反常的。
“讨厌什么,来什么,惹人烦的田圆。”小莫在莫南槿耳边小声嘀咕。
“调皮鬼!”莫南槿心里暗笑,脸上却没动声色。这个田家少爷二十出头,年纪倒是不大,可是已经腆着球大的肚子,圆头圆脸,整个人都圆滚滚的,小莫就背地里说,这个田家少爷不应该叫田方,应该叫田圆才对。
“田少爷,有事?”莫南槿抬头,望向他,不期然望进田方后面一双聊有兴味的眸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眼睛里的东西让莫南槿莫名的不舒服。
“没事就不能过来叨扰莫少爷,街坊邻居的见面怎么能不来打声招呼呢?”田方暗笑一声,摇着扇子一步三摇的踱过来,这田家少爷一年四季身边带一把折扇,据田家少爷说,求的就是这世家公子的风度翩翩。走路也要慢慢地踱,要的就是这四平八稳的官家做派。
“那自然是可以的,承蒙田少爷看得起。”看起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
“莫南槿,本少爷决定也要在这里挖个池塘,也要养鱼,你觉得怎么样?”田方一脸的不怀好意的问道。
“自然是,好的。”莫南槿前些年的时候,请人在地里挖了鱼塘,种了藕。后来收益还不错,倒让田家惦记了很久,今天才出手,他还觉得田家人这耐性倒是极好的。
“噗……”田方后面的年轻人突然忍不住笑出声,让田方因为莫南槿的话已经黑下来的脸立刻又有转绿的趋势。
他身后的年轻人上前一步,莫家三人这才看清他的全貌,清晰的轮廓,眼窝略深,显得眼睛极其有神,嘴角含笑,蓝色暗花团丝长衫,体态风流。小莫打眼一看,想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个人身上穿的是湖锦,看来这个人的来头倒是不小。
“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嘴里虽然这样说,但脸上倒一点没有不好意思的迹象,看一眼田方显然没有介绍他的心情,“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田方的表哥,沈子楚。”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觉得这个沈子楚有些奇怪,但莫南槿还是站起身,说“在下莫南槿,这两位是我的家人。”
“原来是莫兄,常听小方说起。莫兄的才干实在让人仰慕。”
“哼……”莫南槿还没说什么,田方已经不屑的哼了一声。
“愧不敢当,但求养家糊口而已。”莫南槿见田方闻言眼睛圆瞪,脸色涨红,像只炸了毛的肥猫咪。忍不住想逗逗他,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仰慕,这沈子楚用的什么词?他暗下皱了下眉头。
“莫南槿,你别得意,就你那几条草鱼,鲤鱼的,本少爷还看不上,少爷我做就做好的,做大的,还不怕告诉你了,少爷这次准备养鳜鱼,鳜鱼听说过吗,古人说:船头一束书,船后一壶酒,新钓紫鳜鱼,旋洗白莲藕。说的就是这鳜鱼。”
莫南槿心想,我不仅听过你那句,我还听过那传颂千古的名句: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呢。
小莫心想,我家少爷饭桌上,顿顿有鳜鱼的时候,你还不知道这鳜鱼是什么呢。
明庭心想,几日不见,这田家的胖子倒是越发罗嗦了。
沈子楚想,几年不见,这表弟的脑子越发不知道长到什么地方去了。
田方自然不知道众人心中所想,继续道:“现在外面的诗人墨客,达官显贵,就爱这口,这一条鳜鱼的价钱就可以买你一筐的鲤鱼,草鱼了。”
“那就在这里先恭祝田少爷财源广进,生意兴隆了。”莫南槿随意对他拱拱手,转头道:“小莫,去割点韭菜,摘点蒜苗,我们回家。”这个时节,正是韭菜和蒜苗新芽鲜嫩的时候,不论烧菜还是包饺子都是滋补又爽口。说不定晚上,可以包点韭菜猪肉的饺子,再拍上两瓣蒜,或者加酸菜和辣椒油弄个辣碟都行,莫南槿心想。
“哎,是,少爷。”小莫欢快的答应一声,偷偷掩住口,转身往菜地里去了。
这下,田方的脸是彻底绿了。
莫南槿装作没看见,对着两人又拱拱手,道“田少爷,沈少爷,后会有期。”说完不待两人反应,抬脚就走,明庭随之跟上。这礼数也不用讲了,反正这田家不待见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会因为他一次讲礼数就大方到和平相处,至于这个沈子楚,来历不明,和田家沾亲带故,而且这人话里话外总觉得有什么别的含义,无论哪一条都让他不待见,何况三条都占齐全的,最好就不要再见了。
“被讨厌了。”沈子楚摸摸鼻子,魅力下降了?
“我说,方表弟啊,没想到你们这个小地方也藏着这样绝色人物。”沈子楚看着莫南槿一身普通青色棉布衣衫,却让他穿出来清标出尘的气度。放佛感觉到了什么,穿玄色短打的沉默男子回头包含警告意味的看了他一眼。
沈子楚当下笑弯了眼:“有意思!莫南槿吗,我记住了。”
“表哥,你刚才说自言自语什么。”
“没什么。”
“这个莫南槿,不要落到我手里,早晚有一天让他不好过,看看云家能罩着你多久。”
“我说,方表弟,这样的人物你也舍得下手。”
“表哥,你说什么呢,我有什么舍不得的,莫南槿长得再好看也是个男人,我又不是镇上的大姑娘小媳妇,看到他就拔不动脚,不过他的娘子倒是个极标致的美人,便宜他了。”
“呆子,有的人是让男人和女人都舍不得的。”沈子楚怜悯的看着这个口是心非的表弟。
话分两头说,花各一枝表,这边莫南槿三人回家的路上,正好遇到了前面说的叶青,叶青也正好从铺子里回来,莫南槿把割来的蒜苗和韭菜分了一些给他。
他知道叶青家的地少,都用来种粮食了,只是在房前屋后开了几块小菜地,一年到头也产不出多少。平时家里多半靠咸菜度日。
叶青也没有多客气,收下菜,但一定要把带回来的云片糕给他们。
叶青做伙计的一品斋是云家的产业,这云家产业大,但胜在做事不张扬,对下人和工人也还不错,就拿这一品斋的老板来说,是云家的家生奴才,本来是府里的管事,因做事爽利周全,这两年就外派到外面做掌柜了,而且主家还给他脱了奴籍,娶了娘子。虽然已经不是云家的奴才却对主家更是忠心耿耿。这就是云家的高明之处了。
这云片糕是一品斋早上的糕点,都是定量做。有时候买的人多了,后面的人买不到,那也只好明天起早,毕竟也没人敢在云家铺子里闹事,不张扬并不代表没本事,相反云家的几个少爷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人物。买的人少了,有时候剩下些,掌柜的就送给店里勤劳伶俐些的伙计,一则鼓励店里的伙计好好干,二则让众人知道一品斋从来不卖昨日的点心,三则宣扬了云家对下人的仁厚。一举三得,这个掌柜不可谓不聪明。
前面说过叶青也是个极伶俐的孩子,点心之类的东西虽不是经常,但是得的次数也不少,感念莫家不时的接济,经常带过来给景止他们三个,莫南槿每次其实都不想收的,毕竟采青也还小,叶青的母亲也年纪大了,他给他们东西也只是觉得街坊邻里的,相互走动,相互帮忙是很平常的事情,也没想让他们感激什么,他刚来南山的时候,叶青家也是帮了不少忙的,再说景止他们三个也不缺这些,虽然不经常出去买,但他在家也会给孩子们做些小糕点吃的。
叶青家前些年过的还是不错的,叶青甚至还上了几年私塾,但自从叶青爹生病买药,田地也卖了几亩,可病总也不见好,家里的境况倒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最终叶青的爹也没能熬过前年的冬天。
每次看到叶青送这些糕点过来的时候,眼神恳切,他知道这是叶青家仅有的能拿出来的东西了。俗话说:人情债最难还,莫南槿也就收下了,毕竟谁也不想背着这人情债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