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惹着我们最宝贝的韵儿了?”皇后爱怜的摸摸她的头发。
“母后?”南宫清韵见到自家母亲来了,更是腹中委屈难言,趴在皇后的怀里嘤嘤哭诉道:“年后我就见过一次父皇,今日我又去求见父皇,父皇又让人传话说有要事要忙,没空见我,都是那个容槿,自从他住进父皇的寝宫,父皇都不见我们了。母后,你去和父皇说把容槿赶出去,他好不要脸,迷惑了静深哥哥,现在又来迷惑父皇,母后,你去把他撵出宫了,你和父皇夫妻情深,父皇一定会听你的了。”
柳皇后解下随身的手帕给女儿擦擦小脸上的泪水。
皇后暗下苦笑两声,韵儿以为她没去吗?在皇上把容槿抱进泰和宫没几天,他就去了,不过最开始的那几次都被拦在外面根本就没进去,上次去倒是见着了。
那天是个暖阳的天气,泰和宫的小花园茶花怒放,树下摆了一张暖榻,容槿似乎睡着了,面色红润宁静,裹在一件纯白的狐裘里,被皇上拥在怀里,皇上在他耳边念着书,不时捻去落在容槿发间的茶花瓣,美丽和谐场面都可以直接入画。看到她进来,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附在容槿耳边说了什么,打横抱起容槿,头也不回的进屋去了。
她常想,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命运吗?当年她用尽手段赶走了容熙,现在轮到他的儿子又来报复她吗?
她年轻时也是名噪京城的美人,父亲又是权倾朝野的丞相,自她及笈,上门提亲的不知凡几,偏偏那时候她进宫遇见当时还是四皇子的南宫秋湖,那个清冷美貌的少年。
父亲本想与五皇子,南宫江诚也是当时皇后所出的嫡子结亲,可耐不住她的请求,选择支持了莹妃所出的四皇子南宫秋湖,她也顺理成章的成了四皇子的正妃,大婚之后,两人相敬入宾,虽然没有一般新婚夫妻间的甜蜜亲热,但是他也没纳过侧妃,后来两人之间有了经年,更是羡煞旁人。
她本以为他的性子天生寡淡,既然是她自己的选择,那么两人这样过一辈子也无不可,直到有一日,她在书房里见到了那一幕,她一直以为性子清冷的夫君却在另一个男人的身子底下热情辗转相迎,她还是安慰自己,夫君志在皇位,容熙又手握重兵,也许只是曲意逢迎,争取容熙的支持。
及至他登基,她则是理所应当的皇后,可是他的年号是什么?是同熙。与容熙平起平坐共享这天下吗?日日冷落后宫,为容熙守身吗?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世人就不会知道当年的那个孽种,也许世人是不知道,可是她知道,那个孽种是他的夫君,大宁的皇上雌伏男人身下,亲身孕育的,他待那个孩子视若眼珠,她偏要那个孩子不得好死,她命人给那个三个月大的婴儿服食散魂,一手将南宫溪岚插入两人中间,将两人一步步隔离,当然若不是两人同样骄傲如斯,不屑解释,她也不会成功不是。
虽然后来两人又有了清韵,可是他却绝少踏足他的凤宁宫,反而开始流连后宫,她给每一个他宠信过的妃子加了堕胎药,从此后宫再无所出。
后宫仅有的两个孩子都是正宫所出的儿女,可是他对经年不闻不问,对清韵又宠溺无度,反倒是南宫静深自小带在身边悉心栽培,当今的皇太后又是南宫静深的亲皇祖母,疼他至深,又素来在南宫宗族中威望甚重,经年鲁莽有余,智谋不足,不堪与南宫静深相搏,清韵又心思单纯,娇蛮无状,这两个孩子都让她时刻忧心。
第一次见到容槿,她就讨厌他,她厌恶容槿与容熙几分相似的那张脸。能有机会同时除去容槿和南宫静深,她当然不会放过。
可是现在,两人不仅是一个没除去,反倒是让南宫静深掌握了北疆兵权。又让容槿入住了泰和殿。
皇上啊,皇上,您到底在想什么?
容熙死了,仅仅是一张脸有几分相似的儿子,也足以令您神魂颠倒吗?
“母后,母后,您在想什么啊?”母后刚才的脸好吓人啊,吓得她都不敢哭了。
皇后闻言转而展颜一笑道:“容槿的事情你就不要去管了。安心做你的新娘子,其他的事情母后会处理好的。”
“可是母后……”南宫清韵还想撒娇几句,可见到母后有些冷下来的脸色,很识相的住口了。
“这件嫁衣不喜欢,就从以前的那些里面选一件吧,再做肯定来不及了。”皇后缓了脸色劝解道。她自己的女儿她也明白,根本不是嫁衣的问题,是和她父皇怄气呢。
“那我还是选第一件吧,我挺喜欢那件的。”
此事暂停,至于南宫清韵出嫁那天,因皇上未来送行,反而留在泰和殿陪着容槿,而大闹婚礼的那次就是后话了。
*
泰和殿里。
北地寒冷,即使入了春,还是下了两场雪,泰和殿的地龙还热着。
宽大的龙床上躺着一个少年,一身白色精细缎子的内衫,面容精致,神态安然,似乎正酣然沉睡,只是身上内衫遮不住的地方,隐见棉布包扎的痕迹,放在被子外面的双手,也是十指裹着棉布。
南宫秋湖在床边置了一张书案。批几份奏折,再回头看看还是昏迷不醒的孩子,半个多月了,自他抱着回来就一直昏睡着,刚开始发着高烧,后来一直喊疼,他唯一的孩子,自他三个月大被容熙抱走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都已经这么大了,还生得这般的好相貌。纤长的手指拂开他额间的发。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早已经是天人相隔,可是他却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这几个月甚至就在的他的身边,他却一无所知,还让这个孩子忍受这种苦。他本可以应该有这世上最尊贵的地位啊,安然度过他的一生,如果他想要,甚至这个皇位也会是他的。毕竟他的生身之人是这个王朝皇帝,他的父亲是大宁位高权重的王爷。可是现在却只能在这里了无声息的沉睡。
他早该想到的,当时这个孩子他的肚子里说过,容熙就曾经说过,将来这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将以槿为名,可是当年他以为他的孩子已经去世,容熙带回了他和玉萱萱的孩子,竟然连他的孩子最后的名字也夺去了,他怎么能甘心,他当时只觉得他和孩子都是被容熙抛弃的,所以他才会这么多年里无法原谅容熙的背叛。
如果知道这个孩子还在,还有什么不能去谅解?
“小槿,原谅爹爹还不好?哪怕你还怨我,也醒来告诉我,小槿。”
“皇上,小殿下该换药了。”吴果端着棉布和药瓶进来内室,自从小殿下回来,皇上就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内室,除了太医徐放和吴果,违者立斩不饶。而皇上自己除了上朝和去御书房处理一些紧急的事情以外,都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小殿下的身边。奈何半个多月了,小殿下却一点回转的迹象也没有。
太医诊定说水牢阴寒,本就伤人精元,又加上小殿下被人用刑过重,特别是最后被截断经脉,导致终生不得研习任何武功,也做不得重活了。即使醒来了,也终究是折了寿数了。
并且说小殿下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孩子倒是勉强保住了,可小殿下也因为身子耗损过大,还怀着孩子,醒来的机会也日渐渺茫了。
这些日子也只是用些珍贵药材吊着。
南宫秋湖解开他的衣服,轻手轻脚的拆下旧的棉布,涂上药,再仔细缠上新的棉布条,这些日子做惯了,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每换一次药,看到触目惊心的这些伤痕,都在告诉他,他曾经对自己的孩子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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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外面的天气很好,爹爹抱着小槿出去晒晒太阳吧,小槿怎么还不醒呢。”南宫秋湖低头亲亲他的额头,冰冰凉凉的。
“皇上,今天是长公主殿下出嫁的日子,您要过去吗?”吴果小心请示道。
“不过去了,朕陪着小槿去暖亭坐会,他进宫的第一次我就是在那里见到他的。那时候朕就想,这么俊秀的孩子怎么不是朕的孩子呢?”南宫秋湖笑道,裹好了皮裘,小心的搂进怀里。
吴果心下一酸,皇上,你何必自欺欺人呢,一个月已经过去,太医说,除非出现奇迹,否则小殿下是永远都不会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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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槿出生的那天,天气也很好,也像今天这样,不哭也不闹,只是静静的睡在我的怀里。”南宫秋湖探进手里,感觉到怀里孩子的身子越来越冷,心也跟着凉了下去。
“小槿,这些年我都没有好好的陪过你,等你走了,爹爹就陪着一起走,爹爹怕你一个人走,那条路太黑了,会害怕。”
“从今以后我会一直陪着小槿。”
“皇上!”吴果闻言,再也顾不得规矩,跪在地上请求道:“皇上,小殿下不会想见您这样的,就算是为了小殿下也要撑下去啊。”
“朕的这个皇帝已经做了二十年,这些年来大宁也算海晏河清,吏治清明,朕也算对得起这个国家,朕这些年一直却对不住这个孩子,生了他,却没尽到养育之责,老吴,这些年你一直在我的身边,你应该明白的,容熙走了,现在小槿也要走了,朕在这个世间还有什么牵挂呢?事到如今,朕不想管其他的了。等朕和小槿都走后,你就带着云正到御书房龙椅后的第三个格子里取出圣旨,让静深登基吧,这个皇位当年本来就是江诚的。这些年来静深也足以独当一面了,剩下的事情就让他想办法解决吧。”如果当年他没有争这个皇位,而是跟着容熙回了临央,现在的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现在他可以一直陪着他失而复得的孩子还有什么奢望的呢?
南宫秋湖满足的笑笑,抱紧了怀里的孩子,满园的日光,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好。
小槿,爹爹这次不会放开你手的,会一直牵着你。
原本昏迷中的容槿眼角有泪水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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