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海棠苑的时候,徐竟已经过来了,屋子里灯火通明,有三四个人进进出出忙碌着,见皇上亲自过来了,赶忙过来行礼。
“都起来吧。”福顺提着灯笼前面引路,南宫静深怀里抱着容槿,大步进屋。
“冷不冷?”进屋后,南宫静深仍然没将人放下,就揽在自己腿上,身边的人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都没看到。
容槿靠在他肩上,摇摇头:“还行,阙九湛怎么样了?”
听容槿这么问,南宫静深看向底下跪着的一个小太监,这是当初派来伺候阙九湛的其中一个人,名唤常安的,“启禀皇上,王爷,徐太医说阙公子这是头一胎,又是双生子,生产着实有些困难。”他原先是泰和宫里伺候的,认识容槿,但不知道阙九湛的身份,他们暗地里都猜测这位阙公子是皇上在外面纳的侍君,肚子里是皇上的种,心里还感叹过真是同人不同命,瞧这位阙公子,从怀孕到生孩子,皇上正眼都没瞧过,哪里像容亲王,皇上捧在手心里都怕攥太紧了热着。
不过话说回来,皇上喜欢容亲王也不是没道理的,容亲王不光相貌好,更难得的是心性居然也不错,待人温温和和,从来没见发过什么脾气,就说这会,阙公子都要生下皇上的孩子了,容亲王都没看出点生气的样子来,这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阙公子就不行了,一开始入宫的时候,仗着肚子有龙种,天天摔摔打打的,生怕人家不知道宫里来了这么一位主儿,后来见皇上不搭理,才慢慢消停下来,但换成了天天坐在那里,冷冰冰的,一点笑模样没有,让谁谁也喜欢不起来啊,别说是皇上了,哪有空伺候他,当然这都是主子们的事情,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就这么一想,谁也不敢当面说什么。
阙九湛身怀双子的事情,徐竟早先就诊出来了,南宫静深和容槿都是知情的,所以此时听常安这么说,并不觉得惊奇。
“下去伺候吧。”南宫静深说道,这院子里可用的人本就不多。
常安退下去,容槿感叹一声:“希望他可以顺顺利利地生下孩子。”他和阙九湛有过几面之缘,太深的交情算不上,而且那人对他防备极深,想更进一步也难,双方的立场摆在那里,他理解,刨去和西陵的利害关系,同为月遗族男子面对着这生子的命运,他也不希望阙九湛出事。
“徐太医是宫里的老太医了,听说当年你都是他接生的,有他在,阙九湛会好一些的。”
“但愿如此吧。”容槿面上还有些疲色,这也个难怪,昨晚根本就没睡多久。
南宫静深喂着喝了些温水,说道:“这生孩子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你先睡会吧,有事情我叫醒你。”
容槿笑道:“说的好像你生过一样。”
南宫静深揽紧些,手掌盖上他的眼睛,说道:“总是听过的,快睡。”
容槿听话的闭上眼睛,抱着南宫静深的腰准备眯一会儿,就听隔壁屋里传来一声惨叫,他吓了一跳,倏地睁开眼睛,问道:“怎么了?”
南宫静深拍拍他的背,说道:“福顺在外面守着,很快就知道了。”
果然福顺很快躬身进来,禀报道:“皇上,王爷,徐太医说孩子太大,阙公子难产。”
容槿大惊,南宫静深面色也开始有些不好,他留下阙九湛可不是想让他死在这里的,他不像小槿对这人抱有什么同情之心,他只知道,如果这人死在大宁,消息一旦传扬开来,后患无穷,“里面现在怎么样了?”
“徐太医正在里面想办法,听说阵痛有段时间了,那位阙公子已经昏过去一次了,看情形是不太好。”
“再去打听。”
容槿很明白生孩子的那种痛,简直是人能忍受的极限,现在想想自己当时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挨过来的。
阙九湛应该醒过来了,揪人心肺的叫喊声一声接着一声,让那么一个冷静理智的男人叫成这样,没经历过的人也知道一定是疼到了极点,南宫静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抱着容槿的手臂收紧一些。容槿安静地窝在他怀里,柔软的唇印上他的脸颊,这个屋里只有一盏小灯,两人静静地靠坐着,这样过了好一会,那屋突然没了声响,容槿开口道:“放我下来,我们过去看看,在这里干等也不是个事。”
他们的身份要进去不合适,就止步在阙九湛的门外,夏日凌晨的露水重,风也凉,南宫静深重新帮容槿理了衣襟,福顺看到他们,小跑着出来,“皇上,王爷。”
“徐太医怎么说?”容槿紧着问了一句。
福顺咽咽口水,回道:“阙公子好像有些扛不住了,徐太医各种方法都用尽了,孩子就是生不下来,徐太医说再这样下去,最好也就是大人和孩子保住一方。”他也是第一次见男人生孩子的,那场景太惨烈了,流了那么多血,被褥就浸湿了,孩子就是出不来,希望王爷到时候不要受这罪。
旁边又有人端着一盆子血水出来,看到南宫静深两人,远远地行了一礼,飞快离开了。
“阙公子怎么说?”容槿问,如果徐太医说只能保一方的话,这个选择肯定要问阙九湛的。
这就是福顺佩服阙九湛的地方,果然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心就是比较狠,“阙公子说了,如果只能活一个,他舍弃孩子。”
南宫静深没有异议,阙九湛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有孩子最好,没有他也不在意,容槿眉头微皱,他明白人都有求生的本能,但还没到最后一刻,阙九湛就这样轻易选择放弃自己的骨肉,他想不通,阙九湛是不想要孩子还是痛恨让他怀孕的那个人,或者两者都不是,另有内情?
“你留在这里,我进去看看他。”相较于南宫静深,他进去还方便些,再说他也不想让南宫静深留下什么阴影。
南宫静深点头,“不要勉强。”交代福顺:“好生照看王爷。”
福顺答应着,领容槿进了内室,点了太多蜡烛,生孩子也见不得风,门窗紧闭,里面又闷又热,夹杂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容槿伏在门框上干呕。
徐竟正在给阙九湛揉肚子,一转头看到他,眉头紧锁:“王爷,你怎么来这里了?快出去,你现在的身子怎么能来见这个?”
容槿没仔细听他的话,擦擦嘴,随口敷衍道:“我就进来看一下。”他的目光落在阙九湛身上,那人犹在剧烈抽搐,但嘴巴开开合合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脸色蜡白如纸,双手被布条缠住,绑在床柱上,身上仅有的一件小衫早已经汗透,高高耸起的肚子清晰可见,双腿张开,被常安死死压住,股间撕裂,被褥上鲜血淋漓,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少爷,少爷,你别睡过去,少爷……”侍女明然跪在床下握住阙九湛的手臂痛哭失声。
阙九湛眼角的泪水落下来,浸到枕头里,眼中的神采慢慢黯淡,力气耗尽的前兆,旁边的人说话,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容槿见他嘴唇翕动,以为他有话要说,俯身下去,听他不停在念着一个名字,凌简。
西陵元帝阙凌简,果然是他吗?
“徐太医,你前些日子你不是还说,他身子将养的不错,生产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吗?”
徐竟也是满头大汗,拔了阙九湛肚子上的针,示意容槿同他去旁边,他洗掉手上粘腻的血迹,小声道:“这人太逞强,早告诉过他是双胎,要生下来不容易,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不在身边,必须每日用玉势扩张产道,可你看他这个样子,哪里像是用过的,那种地方我又不能随时查看。”他说完又摇摇头叹气,不想活了也不用这样折腾自己。
“王爷,王爷……”明然一见太医摇头,心知不好,跪行过来,伸手去拉容槿的袍角。
“放肆,不懂规矩的丫头。”福顺挡在她前面,怕她拉扯伤到容槿。
明然被呵斥地一愣,她不知道容槿的身份,但见有人喊他王爷,又见他可以自由进出宫闱,想着必然来头不小,是个说得上话的人,她跪在地上,一下下地磕下去,“王爷,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家少爷吧。”
“明然是吧?”见她答应,容槿继续说道:“你先起来,帮你家少爷找件干净的衫子。”
“常安,你去御膳房端些清淡的热粥饭,忙了大半晚上,大家都吃一点,常乐,再提些热水进来,帮阙公子抹抹身子,换了被褥。”
“徐太医,还是麻烦你再想想办法吧,时间拖长了,大人和孩子都不好。”
徐竟一指阙九湛,说道:“我就是有千万个办法,他用不上力气,都是白搭,说到底,这孩子能否生下来还要靠他做父亲的。”
容槿想了一下,说道:“这个我来想办法。”
“那好,我再给他看看。”
容槿有条不紊地下了命令,众人有了主心骨,各行其事,不再像方才一样急三火四,乱忙一气,结果还没什么都做成。
徐竟按着穴位,又下了几针,阙九湛悠悠醒转过来,勉强用了些热粥饭,精神稍微好点,起码可以认出人了,“容槿?”他看向屋里多出来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