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个话,对谁也不能说,也不敢说,这府里的人啊,谁不是人精,逮着机会就恨不能剐对方的一层皮下来,身为人子的贾琏万万不能露出因为不能袭爵的怨愤之心,只好做个纨绔,多少也是因为有些心底寒凉而泄愤的情绪在里面。
现在,熙凤说了,挑明了,而且目光殷殷地看着他,叫贾琏心生一股子孤勇之意,以前可以混一天是一天,而现在呢,府里一日不如一日,不尽快做打算的话,以后穷了败了,他就算能吃得苦,难道还要拖累得媳妇和女儿也吃苦劳碌喝西北风吗?
夏叶看着贾琏渐渐刚毅起来的眼神,知道说动了他的心,忙趁火加柴,说:“老太太找我们,是想叫咱们出力,可是,咱们不能白出力没好处啊。我已经给鸳鸯露了个话头儿,看她回去告诉老太太,再看老太太的决断吧。”
贾琏听了这话,简直忍不住要赞许地拍拍媳妇儿的肩膀,赞一声“贤妻”了,奈何因为胸口上的大伤,移动起来比较费劲,只好放弃这个高难度动作,转而含情脉脉地看着夏叶,妄图用形体语言来表白自己的心声。
夏叶一见他这水汪汪的桃花眼攻势,就浑身不得劲,赶紧说:“你肚子饿了没?要到饭点儿了吧,我出去看看厨房送了什么好吃的来,一会儿叫丫鬟们端来与你吃。”夏叶丢下这话,就回身跑了。
呃……怎么这么柔情蜜意的时候,媳妇儿总是惦记着厨房里送什么吃食啊?二爷我饿,我当然很饿,饿得两眼放绿光,饿得恨不能吃人!可是,喂,媳妇儿,你要不要跑那么快啊!真是,欺负我一个身上有伤的人撵不上吗?贾琏看着夏叶落荒而逃的秀丽身影,无奈地苦笑,心想,女人不是越做越豪放的嘛?还有说法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媳妇儿如今二十五正是半条狼的年纪,怎么倒是越来越像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一点也禁不起逗弄调笑呢?
☆、第41章
夏叶出去堂屋那边,平儿笑盈盈地迎上前来,说:“二奶奶,鸳鸯姐姐送来这羊羔肉还不少,二爷一个人吃不了,奶奶要不要也尝尝,说这东西是温补的,也适宜奶奶吃,我去悄悄地撕下一个腿子来给您留着。”
夏叶连忙摆手,说:“我吃不来那些东西,听着就怪恶心的。”这古代人的怪癖啊,鸳鸯送来的这什么羊羔肉是还没出世的胎羊做的,叫夏叶听着就像以前听人说吃胎盘似的,别说亲口去尝了,光是想想都有呕吐的冲动。还有老太太老是喜欢夸耀的一件皮毛衣服,说是林姑娘死去的妈送给她的,名贵得不得了,叫什么“一斗珠”,就是外域的罗刹国,也就是后世的俄罗斯那边的特色,几十上百头胎羊头上上那一撮小卷毛积攒起一件皮毛大衣,价值百金。夏叶再心里吐槽,尽管她不是保护动物协会的,但是,穿那么一件皮毛衣服招摇过市,说不定会有一百头小羊一齐在身上怒吼的错觉,太惊悚了。
夏叶本想自己安安生生吃顿饭的,结果贾琏这厮非要和她一起进餐,对端了汤盅进去的丫鬟说:“二奶奶的菜呢?索性端过来一起吃着热闹些。”丫鬟出去告诉了夏叶,夏叶哭笑不得地说:“我和他吃的东西都不一样,要一起做什么?”
拗不过也只好一起了,夏叶心里只是纳闷:搞什么搞啊,贾琏这厮现在对我简直是一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样子,难道爱上我了?哦呵呵呵,难不成花心大萝卜被那一剑削成了纯白大萝卜?艾玛,尤三姐还算做了一件好事嘛。
不对,不对,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厮哪会那么容易就改邪归正了,除非真的不举了!我知道了,那厮一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技巧娴熟,而他因为这段时间养伤来着,也见不着别的什么女人,曲不离口拳不离手,这个勾搭女人的技巧也要常练常新,故而拿着我来消遣,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我可千万不能上了他的贼当!夏叶这么一想,顿时胸脯一挺,把脑瓜子里的旖思都甩甩脑袋去掉,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被敌人的糖衣炮弹还有美男计迷惑了,贾府是几年后就会沉没的泰坦尼克,要在大祸临头之前及时脱身才是最高。
这么一想,夏叶便转头吩咐丫鬟说:“也行,把我的份例菜端过去,告诉二爷我一会儿就过去。哦,对了,把大姐儿带过来,索性我们三个人一起吃,也省得你们要伺候三处,大伙儿都早些吃上热饭热菜。”丫鬟们都高兴地答应,赞道:“二奶奶越发宽柔肯疼惜下人了。”
其实,夏叶的真心是防着和贾琏单独在一起不自在,又怕这厮趁着没人动手动脚或是出言调戏,索性将大姐儿也带着,他一个当爹的总不好意思当着天真无邪的女儿的面做出什么孟浪的举动,而且,要是有些尴尬不好处的时候,还可以逗逗孩子转移一下。
贾琏见自家媳妇是抱着大姐儿一起进来的,虽然讶异了一下,倒是眼睛一亮,高兴地朝着可爱的小小妞儿招手,说:“大姐儿乖,别一直猴你娘亲身上,看把她的衣服滚皱了,手也抱酸了,到爹爹这里来,叫爹爹看看,我的大姐儿可长高了一些个?”
大姐儿高兴地拍了拍手,说:“爹爹,爹爹,娘娘不抱,大姐儿自己走。”
夏叶没法,只好弯腰放了大姐儿在地上。大户人家的小孩一天被丫鬟奶娘抱来抱去,还喜欢自己走,故而落了地的大姐儿十分欢喜,她张开一对小胳膊,迈着小腿儿朝着爹爹靠坐着的大床走去,虽然走得有些摇摇晃晃,歪歪斜斜地,还是一点没磕着碰着,准确地走到了贾琏的床边,仰起小脸冲着爹爹笑眯了一对弯眼睛,喊:“爹爹,大姐儿自己走,不要抱——”
“真能干!大姐儿真乖!”贾琏一边赞,一边低下头,正看见小女儿一张雪白粉嫩的脸,咧着小嘴露出幼龄孩童特有的甜蜜而对人全无戒心的笑,不禁开怀一笑。只恨自己伤在胸口处,不然,贾琏真想将这可爱的小宝贝抱在怀里好好疼惜怜爱。
当然,也包括这个给他生了小宝贝的女人,更要疼惜怜爱。贾琏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夏叶,带着一线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情。
夏叶被他这目光搞得身上毛孔都立起来了,尼玛啊,这厮什么眼神啊,柔情款款地跟情深深雨蒙蒙里的男猪脚似地!还真以为他是纯白大萝卜呢!他都跟那么多女人不清不楚过了,现在再怎么洗白顶多算个灰萝卜,还是叫我瞧不上,哼!
可是,桃花眼不要乱瞟好不好?瞟得我简直不能淡定了,简直就想着……呸,不许胡思乱想!夏叶在心里命令自己,扭头看往丫鬟们摆好了碗筷菜肴的炕桌,说:“哟,这是什么,烧的笋子?平儿呢,怎么没跟来伺候?”
这一向以来夏叶吃饭,都习惯了有平儿伺候和布菜了。真是不穿越不知道这贾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有多奢侈啊,筷子都是乌银包金的,死沉死沉,难怪被书里的刘姥姥笑骂庄家人种地的叉耙子还重,哪里犟得过它?,当然也叫之前用惯了竹筷木筷的夏叶老不习惯,而且菜又多,举着这么一双筷子去夹菜还真有点累人,就由着平儿伺候了,渐渐地越发有了主子奶奶的威仪,“养移气,居移体”那句话果真是杠杠滴真理。
贾琏那乌溜溜的眼睛含着笑意瞟了夏叶一眼,说:“是我叫平儿出去的。我们一家三口吃饭,何必要她在旁边杠着,怪不自在的。”
呃……贾琏这一口一个理所当然的“一家三口”,还要把平儿撇开的架势,叫夏叶真有点无语了,偏他还尤嫌不够一般,凑过去对着夏叶的菜肴指指点点,说:“这个是鸡髓笋,倒是鲜嫩,也给我吃点。“说完,竟然张开嘴巴,嗷嗷待哺似地等着夏叶夹菜来喂他。
夏叶在心里无声地呐喊:琏二爷,其实咱们真没那么熟。
倒是大姐儿见爹爹这样,咧开小嘴笑了起来,说:“爹爹羞羞脸,大人还要人喂饭。”一边说,还一边用白白嫩嫩的小指头在脸上一下一下地划着,模样十分娇憨。
贾琏厚着脸皮理所当然地说:“爹爹受伤了需要人照顾嘛。”
大姐儿“哦”了一声,爬过去用小手拈起一根笋,往贾琏的嘴里放,说:“大姐儿也可以帮爹爹。”
夏叶被解了围很高兴,只是轻描淡写地对大姐儿说:“大姐儿真能干,会照顾人了!不过,不要用手抓菜啊,因为你的手是才在床上爬了的,看把被子都弄脏了。”
大姐儿乖乖地点头,学着大人的样子拿筷子夹菜,可是,她人小掌握不好技巧,筷子又沉重,好容易夹起来又落下去,夹起来又落下去,把碗碟里的汤水都溅到桌面上了才总算搞定了一根,颤颤巍巍地伸向贾琏,说:“爹爹快张口。”
贾琏忙张口不迭,大姐儿看着那乌银筷子上挑着的一根笋子要落要落的险情,忙一个使劲,直插向贾琏的面门。
贾琏这叫一个无奈啊,躲又不能躲,生生地看着大姐儿使出一包子的劲儿将那笋子捅进了自己的鼻孔。
夏叶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叫你丫调戏我!活该了吧!
☆、第42章 二更来了
夏叶也夹了一根笋子放进口中细细地嚼着,话说穿越到了这里尽管她的内心还是很彪悍,但是,身为一个内宅女人却不得不注重仪表礼仪。大口大口咀嚼肉类、吸溜吸溜地吃面条、还有那什么拿着烤串大快朵颐啥的不拘小节的行为是早就挥手说再见了。如今的夏叶吃饭虽然不比林妹妹小雀儿啄米一般,却也必须吃相斯文,含了食物在嘴里细嚼慢咽,咀嚼声要接近于无,面部肌肉的活动也要尽量控制,吃完并且咽下了才可以说一两句话。倒是贾琏比较随意,又因为他吃的炖得非常软烂的羊羔肉的汤盅,便口称肉汤太腻,也要了一双筷子来夹菜吃,还给夏叶夹菜,笑着说:“没人伺候布菜,咱们就互相帮忙呗,我面前的我顺手夹给你,你面前的也顺手给我夹几筷子嘛。”
夏叶撇嘴,说:“不劳烦你了,离得远的我宁可不吃。你就安生吃你自个儿的吧,当着大姐儿的面,像什么样子!”
贾琏觉得自己大男人不应该和女人一般见识,所以,尽管夏叶不给他夹菜,他还是一样殷勤地给夏叶夹这个那个的,还问“好吃吗?”,夏叶只装作没听见,惹得大姐儿眨巴着一对又黑又亮宛如黑色玻璃珠的眼睛,歪着头问:“受伤的是爹爹,爹爹痛痛!娘娘快帮爹爹夹菜!”
夏叶无奈地给贾琏夹了一筷子鸡汁鲨皮,说:“得了,快吃吧你。”贾琏吃了,还勾了勾唇,露出浅浅的笑,道:“这回就好吃了。”
因为上面沾了筷子上的口水吗?夏叶觉得这厮还真是不脱花花公子的本色,吃个饭都要调戏人,简直是……却听见贾琏施施然地念了两句诗:“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随即又惋惜地叹了口气,说:“凤儿你这么个聪明的人,要是也能读书断字就好了,可惜你们王家的女儿都被教导得以操持家务为上,就是少了几分风雅,不然的话,能得你红袖添香,我……”
夏叶嗤笑道:“我要是识得几个字,给你红袖添香,你就能考上秀才了?这个容易,我赶明儿就去拜林姑娘为师,叫她教我识几个字,再学着写几句歪诗,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难事。哼,就是你刚才念的那诗,我也琢磨出意思来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你的意思无非就是你给我夹了几筷子菜,现在我也回你一筷子,投桃报李嘛。”
贾琏讶然地看了夏叶一眼,又掩饰地笑了笑,说:“凤儿你真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这都叫你猜出来了!”
夏叶说:“少整那些酸文假醋的,搞得宝玉一样,百无一用,只会自命不凡,你有这掉书袋的功夫,怎么不给女儿取个好名字,这都两岁了,还成天大姐儿大姐儿地叫!”
贾琏说:“这不小名儿嘛,大名我还在想,总要取一个既婉转好听又寓意美好的名字才符合咱们大姐儿的贵重身份。”
夏叶讥讽地说:“取个名儿而已,就一两个字的事儿,难为你想了两年都没想出来。”
贾琏被抢白了也没生气,好脾气地笑,说:“今儿晚上我不睡了,翻一晚上字典总归给大姐儿翻几个好名字出来,明天请夫人定夺,可好?”最后一句话是用京剧的唱腔说的,开玩笑的意味。
这家伙哄起女人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夏叶在心里抵抗,唇角却不自禁地上翘,说:“算了吧,你一个还在养伤的人还熬什么夜?要是因此叫伤口裂开了,倒是要连累我了!说起来,我倒是有个想法。”
贾琏便催促着夏叶,继续学着戏文的唱腔,道:“娘子既然早有主意了,何必为难相公?速速说来!”
夏叶说:“大姐儿这生期不甚好,恰逢是乞巧节,她又娇贵多病,不若就取名叫巧姐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