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叶的疑问脱口而出:“他去扬州干什么?”
贾琏没回答,只是看着她,说:“你觉得呢?而且,二叔这一去,是背着人去的,我后来回府私下里打听了一番,下人们都不知道,还说老爷公干去了。”
夏叶倒吸一口凉气,说:“哪一趟公干能赚到几百万两银子啊?这一趟公干真是搞肥了!”
贾琏慢慢地说:“更可笑的是,他要去接手林家的家产,大可以正大光明地去,也省得我跑着一趟腿子了,可是,他却是打着公干的牌子去的,若不是那一日偏巧看见,我们还全被蒙在鼓里呢。哼,他背后弄的这些板眼儿,无非就是防着我们大房的人知道要分一杯羹了。不过,老太太肯定知道,只是心偏到咯吱窝里不说罢了。我琢磨着,多半是二叔拿了老太太的意思去给林姑爷说,老太太已经应下了,林姑娘将来是要嫁入贾府的,林家没人了,便代替保管林姑娘的嫁妆吧,别叫林家族人浑水摸鱼浑了去。林姑爷当时人已经不行了拿不出更多的办法,就依了老太太和二叔的意思,只说亲外祖母亲舅舅呢,以后还要亲上加亲做亲事的,好歹总比落到林家族人的手里好。我开始还没明白过来,只想着二叔来要扬州就来,干什么偷偷摸摸地,后来娘娘省亲时,我又纳闷上了,咱们府里虽然奢靡,也不至于如此啊,别说修那省亲别墅了,光是备着她回来这一天道姑念经和看戏的排场,采办小戏子就是几万两银子,弄一批道姑来建的那什么铁阑寺又是几万两,真是叫人心惊肉跳。不过是为了娘娘省亲一日,一两百万两银子就跟打水漂玩儿似地花下去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皇帝的赏赐林林总总加起来不过万余两银子,还不够一个零头呢,二房这么豪气,怎么总是给我们叫穷?这钱究竟打哪里来的?后来我想起二叔特为跑的那一趟腿子,就明白过来了。”
夏叶点着头,说:“多半都是如此!可惜林姑爷一世聪明,最后却被个小人蒙骗了去!我上次去林姑娘屋里,正赶上薛姑娘给林姑娘拿燕窝,林姑娘千恩万谢的,说在这府里别人送什么就用什么,不敢随意去要去张口的,她一个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怎敢多事?现在想来,真真好笑,人家几百万两银子的家产都献于了那帮子黑心肠的家伙,倒是还要小心谨慎地看人家的脸色!别说一天一两燕窝熬粥喝,就是一天几斤燕窝熬了洗脚洗澡的钱都足够了!”
贾琏听得闷笑,说:“凤儿你这话说得尽兴!不过,这件事不与我们相干,吵闹出来也没甚好处,宫里的娘娘如今就是不行了,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只有护着她自己的爹娘的……”
夏叶鄙夷地说:“怕什么!娘娘又怎么样?公道自在人心,她爹娘本身做了亏心事,被人翻出来是迟早的事儿!再说,她也不过是过时的黄花菜,现在不光是不能给贾府带来什么荣耀面子,反而会招来祸事!倒是宁可和二房那帮子人撇清了干系,倒是分了家的好!”
贾琏急忙掩住她的口,说:“我的姑奶奶,这话千万说不得的!”
夏叶拉开他的手,吐了吐舌头,说:“我不就是给你说说嘛,怕什么!难道你要去告发我?”
贾琏看着她有些淘气的模样,只觉得心里的喜爱又深了一层。之前同床异梦的时候找了不少女人,不过,都是直接脱裤子办事,只求泄|欲,完事了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而现在,相伴了十年的发妻重新成为心爱的女人,即便是什么都不做,就这样一起躺在床上,开开玩笑,说说话也是惬意开怀的。
贾琏亲了亲她,说:“我告发你做什么?你倒霉了,我敢自不心疼呢?”
夏叶笑着,一会儿却端正了脸色,说:“二爷,你信不信我?我跟你说,二房那帮子人迟早要因为那贤德妃娘娘吃瓜落倒大霉的,到时候没准要落个抄家流放的下场,咱们要居安思危,趁早和二房脱了开去才行!”
贾琏猛然一惊,道:“凤儿,你这话是从何而来?”贾琏开始觉得媳妇有点不对劲啊,之前她对二太太唯命是从的,现在变得冷漠有敌视,哎,说起来,变化的地方还不止这一处,太多了,仔细一想,还真有些蹊跷呢。
夏叶看着他疑惑的眼,说:“你信不信我有仙缘,得了仙人的点化,所以有了些以前没有的预知,还会些旁门左道,譬如上次给你缝伤,就是如此,你只别告诉别人去。”
贾琏不太相信,握着她的手,问:“真的?你可不许骗我。”
夏叶一笑,道:“仙人说我可是有旺夫运的,二爷你以后有福了。不说当大官,我知道你志不在此,起码的话,发大财是有指望的。但是,咱们要是没分家就发了财,岂不是便宜了二房那帮人,越发要我们拿钱出来补窟窿了?凭什么呀?而且,等他们倒霉的时候,我们要还没分家,岂不是要被带累得一起倒霉?所以,二爷,咱们一定要设法甩掉他们。”
贾琏听了这番话,倒是深合心意,不管发不发财,只要能不依附着二房那帮子人,光是凭着大房分得的家业就足够他和凤儿过得滋润了,何况现在和凤儿心心相印,身为男人,自然也要设法打拼一下,让媳妇女儿过得好,以后生了儿子,也给儿子留一份产业,给女儿风光厚实的嫁妆。
贾琏轻轻摸了摸夏叶的脸,说:“你固然是为了我好,只是,分家的话,我贾琏不过是个孙儿,祖辈父辈都在,哪里容得我一个小辈说分家不分家的话呢?真要那么愣头青地说出来,还不得被扣上“不肖子孙不遵孝道”的大帽子?跪祠堂挨板子都是轻的了,说不得要被撵出去!”
夏叶往他怀里缩了缩,说:“我也想到了这一层,你去说是行不通的,恐怕还要靠老爷。光是老爷一个人不行,得老爷、太太、二爷你、还要我,我们四个人劲儿拧成一股,才能斗得过他们,顺利分家!”
贾琏笑了笑,将怀里的女人揽得更紧,调侃的语气里却满是激赏:“对,娘子好比诸葛亮,先定下大计,然后徐徐图之,调兵遣将,一定拿下敌兵首领,凯旋归朝!”
整整一个晚上,夏叶都是窝在他怀里睡的,因为痛经而微微抽痛的小腹被他的大手环绕着炙烤着,像贴了两片暖宝宝一样,从身到心都是暖洋洋的。
第二天一早用早饭的时候,平儿就主动来汇报那边的情况了:“……昨儿夜里二太太在祠堂那边跪了大约半个时辰,宝二爷去求老太太,老太太没依,二太太后来晕在祠堂,最后抬回去的,不知道今儿还会不会再去跪了。”
贾琏撇了撇嘴,说:“一哭二闹三晕倒,都是拿手好戏,看情形,多半就不了了之了。”
夏叶也在心里磨牙,这么一点惩罚,也叫那狡猾多端的老王赖掉了不成?
贾琏沉吟了一会儿,说:“凤儿,你赶紧吃,一会儿咱们先去给老爷太太请安,然后我送你回娘家看看。”
夏叶不太情愿地说:“知道我今儿身子不爽利,还赶那么远的车去娘家做什么!改天去……”话没说完,夏叶便明白了贾琏的用心,二太太和自己都是王家嫁出的女儿,二太太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肯定是要回娘家告状的,偏她辈分还高了一辈,恶人先告状的功力也是多年练习的,不要脸皮张嘴胡说的技能也是满点,去晚了落了下风的话以后再去解释就要费劲儿多了。
偏巧今儿二太太装晕倒躲避去跪祠堂,这也就意味着,她不能出门去王府告状了,总不能她晕倒了还要爬去娘家走亲戚吧。这就方便了夏叶先行一步好棋。
夏叶急忙将手里的碗一推,说:“我吃好了。咱们这就走吧。”
贾琏沈着脸看了一眼她碗里还剩的半盏蜂蜜红枣燕窝羹,说:“吃完再走。”
呵,还管起我来了!夏叶瞪了他一眼,到底还是乖乖地把碗里的燕窝羹吃完了。
到了贾赦邢夫人处,自然是感谢老爷太太的相助之类的话,邢夫人昨日除了当了猪队友之外寸功全无,偏还得意洋洋地夸嘴说道:“现在知道了吧,关键时候,还是爹最亲最疼你们了,你们呢,却是麻雀捡着旺枝儿飞去了,全不把我们当回事!”
夏叶虽然在心里吐槽,倒是一点也不驳她的话,反而恭恭敬敬地说:“是啊,昨儿晚上要不亏了老爷来救场,二爷儿媳都要吃大亏了。儿媳谢过老爷太太了。”说完,夏叶还规规矩矩福了一福,看得贾赦邢夫人有点傻眼,心想这凤辣子今儿这么乖起来了?虽然纳罕贾赦和邢夫人倒是也高兴有了脸面,邢夫人笑着扶起她来,贾赦则说:“嗯,懂事就好。哎,你把我昨儿去翠玉楼给你打的那一套金玉首饰拿来,给儿媳妇挑两件合心意的。”后面这句话是对邢夫人说的。
贾赦这人倒是也不糊涂,知道“花花轿子人抬人”,别人敬你一尺,你得敬人一丈,儿媳既然乖觉,就得赏赐,这样,大家都有脸面,皆大欢喜。而邢夫人显然没这个眼力见儿,虽然脸上还是挂着笑,那笑却带了一点不由衷的意味。
贾琏呢,则一直唇角噙笑地看着自己媳妇,心里很是舒心惬意,所谓“夫唱妇随”,不过如此了。
要是夏叶能感知到他的心里活动,肯定会不屑地回说:“丈夫嘛,当然是当着人的面,我给你面子,给你往脸上贴金,背着人的时候,你可得全听我的,唯妻命是从!”
☆、第52章
夏叶随着邢夫人进了内屋挑首饰,邢夫人令丫鬟拿钥匙开了箱子,取出一个绿地粉彩开光菊石青玉梳妆盒,当着夏叶的面打开。
夏叶顿时眼前一亮,里面都是各色翠玉制成的头面、发钗、簪子、项链、宝结子、手串、手镯、坠子等,碧光莹莹,色泽温润。
邢夫人的嘴不自觉地骨朵着,对夏叶说:“这是前儿老爷才去翠玉楼订来的一整套首饰,说是给我庆生辰的。一件都还没有戴过呢,今儿倒是便宜你这精乖了!”
夏叶听了这小气吧啦的话,哪里还会去挑里面的首饰,再者,现在是要大房统一人心一致对外的时候,就连这愚顽的邢夫人也要好好地拉拢才行,便忙笑着说:“既然是老爷特为给太太订制的,儿媳岂敢拿呢?再者,我这一向生病,倒是懒得戴这些沉甸甸的东西,太太只管自己留着吧。”
邢夫人听她推辞,倒是还识趣守规矩,便缓了脸色,说:“老爷都说了要你挑两件,你就挑两件,不然倒是招得老爷说我小气。再说,这首饰都是翠玉的,颜色素淡了点,也适合你们年轻媳妇,你选几根簪子吧,不重,不会压得头疼。”
既然这样说了,夏叶忙从善如流地选了两根翠玉簪子,估摸着价值在十两银子左右,想来不至于招得邢夫人肉疼,也不至于叫人家这一整套首饰给拆了单,方才笑道:“那就谢谢老爷太太的美意了,我这会儿就出去给老爷他们看看,再让平儿帮我戴上,一会儿二爷要陪着我走娘家去,叫我爹娘看见,知道公婆如此疼我,也好高兴高兴。”
这话说得邢夫人又是体面又是惭愧,便一咬牙索性从匣子里又取了一支翠玉挂珠钗来,自己亲自给夏叶簪在鬓发上,露出一副慈爱的面孔,说:“既然要去亲家那边看你爹娘,就再多加一样,这个最适合你们年轻媳妇戴了,又好看又不张扬,还有这个……”邢夫人取了一只金镶翠玉手镯出来,塞进夏叶手里,说:“这个也一并戴着,好的玉养人着呢!”
夏叶谢了邢夫人,又出去谢了贾赦,贾赦眯着眼看着儿媳妇一派乖巧顺从的模样,高兴地撸着胡子直笑,说:“去吧去吧,你们小两口要去走娘家就赶紧去。说起来,我还要一支上好的老山参和两坛子惠泉好酒,带去给老亲家吃。”
因为贾琏身上的剑伤并未全好,便不骑马,而是和夏叶合坐一辆马车,另外,平儿,奶娘抱着巧姐儿和另外几个丫鬟婆子们则坐了另一辆大车,一行人乘坐着两辆看似寻常的黑油绸面大马车,林之孝管家代替贾琏骑着马,带着家丁下人们一路护送而去。
两口子坐在马车里,贾琏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夏叶头上新换上的翠玉簪和珠钗等,笑着说:“这个倒是衬你,越发显出我娘子乌油油的头发,白生生的脸了。比金的好看,又不俗气。赶明儿我去翠玉楼,索性给你一整套配齐了。”
夏叶推他一把,说:“就这几件戴着才好看,人家知道是公婆赏我的,比自己配的体面呢。不过,你倒是去翠玉楼一趟也好,方才我听太太说这一整套首饰是老爷特为给她庆生辰的,既然是太太的生辰,我们少不得也要随个礼,表表孝心才是。我才听太太的口气不见得多喜欢这翠玉的,嫌素净了,你给整一件金镶红宝石的头面,约莫要花个五六百两银子,钱的话我来设法。”
贾琏讶然地说:“不是钱的事儿,只是,如何要送那么贵重的礼?你知道的,她原不是你的正经婆婆……”
夏叶说:“她不是正经婆婆,总是老爷的正经太太,这东西面儿上送她,实则是看在老爷的面上。花个五六百两银子,实则讨好了两个人,不吃亏的。”
贾琏低声说:“还是为了分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