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父子俩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赵闯的话音刚落,院子里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太阳已经落山了,空气中弥漫着冷气。赵睿光着脑袋,穿着白色的小袄,远远看着,就像一个小白团子。小娃娃迈着小短腿缓缓走来,走得近了,就看见那张鲜嫩的小脸,细细的眉,大大的眼,鼻子小巧而挺立,小嘴是鲜艳的红。唇红齿白,可爱至极。
赵闯三步作两步走了过去,便将小娃娃给提了起来,然后抱到了怀里。这一大一小便这么对视着,怀里的小娃娃波澜不惊。
“爹爹。”小娃娃叫了一声,然后伸出手摸了摸赵闯的脸,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瘦了。”
赵闯也伸出手捏了捏小娃娃的脸,一捏便是一团软软的肉:“睿宝儿又胖了。”
“爹爹,外面那些人是做什么的?”赵睿扭着小身子,似乎有些不安。
赵闯坐直了身体,中气十足道:“那端王看你老子厉害,想请我去京都走走,顺便指点一下他如何治军守城。”
赵睿狐疑地看着他。
赵闯的目光扫过诸葛泷,诸葛泷连忙道:“小殿下,的确如此,端王被闯王的英明神武所折服,所以想请主上帮忙。”
“那爹爹答应了吗?”赵睿继续问道。
赵闯脸上僵了一下,然后掩饰性的哼了两声:“那端王求得紧,爹爹倒是想不答应!”边说边摸着赵睿的光溜溜的脑袋,“我去了又怕,睿宝儿想爹爹了,晚上躲在被子里哭,白天哭闹着不吃饭,把这漂亮的大眼睛哭成鱼泡眼。”
赵睿嫌弃地看了赵闯一眼:“爹爹,我记得,上一次我随二叔去麒麟山,是谁躲在被窝里哭的?”
“谁告诉你的?”赵闯突然顿住,连忙改口道,“胡说!睿宝儿千万不要听别人胡说八道!”
赵睿扭过了小脑袋:“爹爹真的要去京都吗?去多久?何时回来?”
赵闯一脸无奈:“没办法呀,爹再不去,那端王都要哭着求我了。人家好歹也是王爷,这点面子总要给的嘛。至于去多久,那就看老子的心情了。睿宝儿要乖啊。”
这土匪何曾给过人面子?
只是此时,谁都没有心情去拆穿他的话。诸葛泷坐在一边,清俊的脸上带着一丝郁郁。小娃娃则坐在赵闯的怀里,把玩着他的手指。赵闯的手很粗,上面布满了硬硬的茧,但是其实他的指骨很细。这土匪虎背熊腰,身上的骨骼都很大,唯有这双手,有些差别。
诸葛泷看着小娃娃那样子,心中更是堵了一口气。
“主上,您到了京都,定当万事小心,这谭云三州的事,您都不用担心。”诸葛泷道。
赵闯哼了一声,还是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扔给了诸葛泷。当年清风寨上,他与其余八人结为兄弟,每个人手中都有信物。他的是匕首。那些粗鲁的土匪哪里看得上诸葛泷这样的文弱书生,只是有了这匕首,便不一样了。土匪就是以暴制暴,只臣服于强者。赵闯很厉害,这匕首便代表着赵闯,诸葛泷拿着这匕首,那些土匪就该听他的。
拿着那匕首,诸葛泷突然觉得有千斤重。书生先是错愕,然后是一股暖意。他跟在他身边六年了,看着他的蜕变,一直不曾想要离开。他心思跳脱,没心没肺,诸葛泷此时才知道,他其实是念着他的。
诸葛泷紧紧盯着那匕首,然后道:“他日闯王回归之日,谭云三州定当鸣鞭相迎。”
“嘿嘿,记得铺上红绸,让老子好好威风一把。”赵闯笑着道。
“再敲锣鼓如何?”赵睿问道。
赵闯用力地揉了揉小娃娃的脑袋:“还是儿子疼老子!”
诸葛泷没有接话,而是问道:“主上,我想提醒您一件事。您要记得常修内力,不可荒废,也要谨防别人偷袭,若是内力没了,您……”
赵闯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老子知道了,老子会天天练功的,诸葛泷你不要跟个老妈子一样。”
诸葛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赵闯举着儿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然后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睿宝儿的脑袋都要冻成糖葫芦的,老子去找一顶帽子来。”
赵睿进了隔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帽子,圆顶帽子,上面还连着两个毛球。赵闯将帽子戴上,然后围好围巾,小家伙彻底被裹成了一个嫩白的小团子,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
天色有些暗了,大门也在这时被推了开来。壮汉带着几个士兵从外面走了进来,走到了赵闯的面前,沉声问道:“闯王,我们该出发了。”
赵闯这才将团子从身上恋恋不舍地抱了下去。
“诸葛泷,带睿宝儿回院子吧。”赵闯道。
诸葛泷点头,站起身,牵起了赵睿的小手,朝外走去,跨过了门槛,走下了台阶,穿过了走廊,完全消失在赵闯的视野中。
暮色四合,那一大一小的身影,笼罩在黄昏的光芒中,有种寂寥与阴郁。
赵睿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脑袋,看了一眼。赵睿伸出小手,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帽子。
“爹爹真笨。”小娃娃低声道。
“你爹爹其实一点也不傻。”诸葛泷道。
“……嗯。”小娃娃的声音有些闷,“爹爹什么时候会回来?我想跟着爹爹去,但是我知道他不想让我去。但是等得久了,我怕我会忍不住。我会想爹爹……”
赵睿的话一直很少,小小的娃娃,性格便有些阴沉。诸葛泷很少听他说这么多话。
“他很快会回来的。”诸葛泷道。
‘很快’是个十分模糊的概念,一日是很快,两日是很快,而之于一辈子而言,一年两年,甚至八年十年,都算很快。
小娃娃的脑袋再聪明,也想不出这个词暗含的意思。
☆、第二十章 危难之际
从幽州往京都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来,扬起一阵又一阵的风尘。那马车外表看似普通,实则都是由玄铁打造而成,坚固无比。马车外,有几百青衣骑,将马车围在中间,形成一个环护的姿态。
若是稍有见识的人,便可认出这些着青衣之人是青衣骑。
端王座下青衣骑,横扫天下,无人能当。青衣骑一出,无所不胜。秦王叛变后,便有了一个说法。北有铁甲,南有青衣,皆是精锐之师,锐不可当。
天渐渐黑了下来,这一支极速前进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停在了驿站前。
驿站守官甚至连衣裳都来不及整理,便匆忙跑了出来。那一众青衣骑已经站在两边,中间形成一条宽阔的过道。
马车的帘子掀开,一人走了出来。男人穿着黑色衣袍,白色袖口上绣着精致的花纹,淡色腰带束腰,身材高大而挺拔,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贵气。男子头戴纹龙冠帽,细眉凤目,脸侧棱角分明,极其英俊,脸上那道疤痕也添了几分男性魅力。
男人往外走了两步,眉毛突然皱了起来。守官的目光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就见了抓住男人衣袍的那只粗糙的手。半晌后,一个面容恐怖的男人从马车上爬了下来,然后将手搭在了前面男人的肩膀上,粗喘着气。这一俊一丑,对比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