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来天时其实不算好,仗着国库充盈,也为了体恤小民,三年前朝廷下旨洪江两岸连免赋税三年,又大把地掏银子出来令漕运衙门整治河务,无奈所托非人,这位漕运总督竟是极不成器,贪墨渎职被京里微服出巡的御史弹劾不说,还胆大包天地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竟派人伪作沿江清剿水匪,暗地里截杀回京的御史。然而这件事虽然证据确凿,但内里却牵连甚广,鸾仪司与内阁对如何查办也有些争议,因皇帝近年来渐有主张,颇有些决断,索性将两份意见都拟票上承御览,果然皇帝当日即招了人御前议事,待众人将一应来龙去脉都解说清楚,便道:“如此张狂行事,实属罕见,朕看也不必等到八月,如今便狠狠地下力气查!起先朕也觉得先不兴师动众,秋汛后再动手不迟,可如今看来,漕运衙门并水营竟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了!这样如虎似狼,想来小民的死活他们也未必放在心上,倘若立刻换了人去清查河务,说不定还能亡羊补牢挽回一二。”
皇帝素来谨言慎行,又未亲政,平日极少对臣子长篇大论,今日这样显是震怒之极,鸾仪司和御史台主张即刻严查,都甚是欣慰,左都御史秦享道:“御史台已令各州巡按御史会同沿江县令即刻清查各处堤岸,如今郑廷机下狱,去了一层掣肘,只怕更好查了些。”
“此案涉连甚广,各样差使要先分开。”鸾仪司掌印郑葭道,“查漕务贪墨,整顿水营,巡查河务堤防,各专门指派数人,所查情实最后一并会总到三台,免得秋汛误农。”
“还有一样,”刑部尚书吴江道,“历来大比都有应试秀才举子搭漕船入京,也有些本身便是漕民出身,说不定便有些牵连在里面,便是不涉情弊,举证呈堂也要费许多时日,这些人是否按例一应传讯皆免?”
“不免。”皇帝冷然道,“朕知道如今举子的毛病,许多人早早入京,不是来静心读书,而是来打点钻营,听说也有为了省几两税银,假借官船运私礼入京的,恐怕有些搭乘漕船的人,不是为了省钱,也是起了这样的心思。这样的人,便是才华再高,于朝廷日后又有何用?今科应考者若有牵连在内的,只要查实情弊,一概不饶——早些揪出来,只怕朝廷还能少费些俸禄呢!”
“世风确然如此,”左都御史秦享掀髯一笑,“倘若如陛下所言,臣与下属日后也能少忙碌些。”
“还有一件事。”众人行礼欲退,皇帝忽然又止住,“朕知道此案里还有一等忌讳,你们不好说出口,今日内阁各部便传谕众臣:倘若有宗亲涉案,皆罪加一等——就是国法饶他们,祖宗家法也饶不了他们!”
这句话实在一针见血。皇帝本是恭王嫡女,自出生后便被先帝收养在宫中,五岁立为嗣皇孙,恭王上书请旨出巡,合家迁去了云州隐居,官员们寻常皆不得见,只留了个庶长子在京里逢年过节朝廷行礼,等闲也不出王府一步。没有正经主人,便有小人猖狂。恭王妃郑氏是郑廷机的长姐,往日太后与皇帝对郑家颇多优容,皇帝又即将亲政,一念至此,颇有些臣子有了些心障,如今皇帝将话头挑明,众人都放下心来,安心回去分派人办事。
臣子们安心了,皇帝却有些郁郁起来,回了寝宫也迟迟不得入睡,索性又起身读书。眼见五更将尽,皇帝一夜不曾合眼,崔成秀出殿往御膳房走了一趟,回来便领着侍膳太监送了安神汤呈到书案前:“老娘娘有懿旨,早上要礼佛,小爷不必去伺候了。今儿个沐休,大人们也必不来的,小爷熬了一夜,且喝了安神汤安歇了罢。”
皇帝心头正烦闷,放下书冷冷看他一眼:“你去母后那里多嘴?”
“奴婢怎么敢?”崔成秀急忙跪下辩白,“奴婢去御膳房督办安神汤,正碰见仁寿宫里的崔喜取老娘娘的参汤,后头老娘娘就传来旨意——小爷明鉴!”他见皇帝点了点头,又拿起书来,情急之下想出个不是主意的主意,先示意随侍太监宫女都退下去,上前低声道:“奴婢自孙得秀那里听来一件事,遂王殿下和裕王殿下似乎有些不对付了。”
“裕王又闹事了?”裕王是宗室里有名的纨绔,虽然大事不惹,但总是小事不断,皇帝素来不喜,果然闻言就蹙了蹙眉,“这次是因为什么?”
“倒不是直接对上,”崔成秀道,“裕王殿下最近听冲云观里的道士讲风水讲得好,要建处别院供奉,在京里四处买院子,原本看中了一处人家,也谈好了价钱,偏生那家人把房子租给了来应试的外州秀才,贪图裕王府的人价钱给得高,毁了约硬要那几位搬出去,说也凑巧,正是顾小娘子她们几个,孙得秀奉了遂王殿下的令去投帖,正巧碰上,彼此争执了几句。后头遂王殿下和裕王殿下提起,随口规劝了几句,陛下知道裕王殿下的脾气,最是护短不讲理的,当场就闹得不欢而散。”
“只要不是强买强卖的害民,就由他去。”皇帝道,“是哪里风水那么好?先是她们几个住在那里,裕王后面又看中了?”
“奴婢听孙得秀说,地方倒不算好,在宣武门外,胜在宽敞便宜,离冲云观也近。裕王殿下手头没数,管家的裕王妃可欺瞒不得,听说裕王府的人也满肚子委屈,说是原本是奉了命找个地方敷衍了事,京里头近便地方一概没找,那么偏的地方,那房主又是个有名的泼皮破落户,哪里想得到还有应试士子落脚呢?”他见皇帝的目光依旧停在书上,却并不斥责自己聒噪,便硬着头皮继续絮叨,“奴婢听孙得秀说,顾小娘子几个才学那么好,住的地方实在是寒酸的紧,屋里头只两张旧床,一张破桌子,一把掉了漆的椅子,多一样家什也没有,行李也单薄,统共不过一个竹书箱,提在手里轻飘飘的。那房东也恶声恶气的很,原本孙得秀想要出头,可后来一想,这样贪财的恶房东,日后若是起心报复,岂不是害了小娘子们?他本想索性请小娘子们住到报国寺,也方便和遂王殿下谈天论文,可几个小娘子客气推辞,最后商定暂住在慈寿庵,等找到下脚地方就搬。如今京里应试举子到处住满了,地方不好找,听说奔波到前几日还无头绪哩。”
皇帝抿紧了唇,忽然放下书,道:“啰嗦这么多,朕读书都被你扰了。”说着一口饮了安神汤,又道,“准备着,午后出宫一趟。”
崔成秀大喜,应声叩了一个头,到殿门口轻轻击掌,几个候在门口的典设女官鱼贯而入,伺候皇帝更衣歇息,过来一柱香功夫,又退出来,向崔成秀比了个“歇下了”的手势。
崔成秀不敢远离,进了内官值房,吩咐了崔三顺几句,在榻上胡乱睡了近两个时辰,起身把自己打理齐整,见司衣女史捧着冠带盒子出来,侍膳太监候在阶下,知道皇帝梳洗已毕,刚传了午膳,又把自己衣冠整理了一会儿,果然皇帝用膳后便令他进殿,向他道:“可准备好了?”
“是。”崔成秀见皇帝已经换了便装,喜滋滋地道,“小爷出去,可要知会遂王殿下一声?或是着人先去慈寿庵安排一下?”
皇帝出人意料地摇头:“不必。招许欢来,随朕一起去报国寺。你和他一起踏勘地方,寺里寺外安置妥当,过几日朕奉母后出宫,务必要让她老人家一应遂意。”
崔成秀先是讶然,出了宫又豁然开朗:慈寿庵与报国寺不过一墙之隔,皇帝办完了正经事,正好去寻顾小娘子嘛!不意皇帝仿佛当真志不在此,进报国寺上了香,又与方丈了闲谈起先帝与哀皇帝旧事,眼见这边皇帝与了闲相谈甚欢,那边许欢催促不迭,崔成秀又略等了等,见皇帝果然没有起身的意思,才怏怏随许欢出门,一头走一头疑惑:难道自己这一注竟然压错了?”
皇帝与方丈又论了一回茶艺,起身出了客房。崔三顺随在皇帝身后,见皇帝脚步不停地向后院走,略一停步,便向西边那堵矮墙走去,吓得筋骨酥软,抢先几步,拦在皇帝前面叩头道:“十一娘子,要去慈寿庵自西角门出去便是,何必这样行险?”
皇帝并不理会他,打量了眼前的矮墙一会儿,解下扇子丢给崔三顺,将袍角掖在腰带里。
“小——十一娘子,”崔三顺惊慌失措,“家里老夫人和师傅知道了,要扒了小的的皮。”
“低声!我和你悄悄过去,与她们坐一坐就回来,不会有人察觉。”皇帝转过脸来瞥了他一眼,“倘若你存心多嘴,不必等人扒你的皮,我先要你的脑袋。”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崔三顺哭丧着脸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低声求饶:“摔了小爷,小的十个脑袋也担当不起。求小爷体恤,西角门那里——”
皇帝微微冷笑:“我从西角门出去,不必你开口,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
他见崔三顺更是惊慌,止住他那些表忠心的陈辞,道:“这也算不得什么罪过,不过是想讨我的欢喜罢了——你是等在这里,还是与我一同过去?”
崔三顺横了横心,仰着脸盯着矮墙估算了一下,自地上爬起来,向着皇帝道:“小的惶恐,先去探探路。”说着自院角搬了块石头,踩着石头向矮墙内望了望,双手撑墙,一长身上了墙头,因那墙不甚高,便一跃而下。,庵里甚是寂静,落地的声音传得甚远,崔三顺四处打量,见无人过来暗道一声侥幸,向着另一边道:“此处无人,小的在这里候着。”
他话音方落,皇帝已长身上了墙头,一样一跃而下,只是还不及站稳,顾沅三人已经一人提着一根竹竿绕过庵堂,出现在两人面前。
“呵呵,几位小娘子安好?这个——”眼见最前面的许汐瞪圆了眼睛惊诧万分,崔三顺干笑数声,还在搜肠刮肚,皇帝已经转过脸来呵斥他,“我那柄扇子可寻到了?这么久不回去,在这里偷懒么!”
“小的怎么敢偷懒?只是小的笨极了,眼睛也不好使,在地上寻了好久,没成想挂在了树边上。”崔三顺恍然大悟地将手里的扇子连套一起呈给皇帝,心里头是一径的佩服,要不师傅平日里总是念叨小爷英明呢,心思就是比常人细三分,就连翻个墙,也能先把借口准备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长得好的人就有这样一等好处:无论什么样的话,漂亮人说出来的,总比旁人显得似乎更入耳些。皇帝生得好,加上自小儿嬷嬷教习教出来的好容止,就是睁眼说瞎话也似乎比旁人多了那么几分理直气壮。
眼见皇帝与崔三顺一唱一和煞有介事,顾沅几人反倒自己莫名凭空生了些尴尬出来,将竹竿顺手倚在墙边:“十一娘子一向可好?如何会来了这里?”
皇帝掸掸衣襟,依旧镇定自若,指了指背后一墙之隔的藏经楼:“我在楼上读经,一时兴起,在窗口拿扇子扑白雀儿,一时失手掉下来,在后院里遍寻不着,竟乘风掉在了这里。几位在这里可住得惯?”
“蒙娘子们古道热肠,仗义援手,我等感恩不尽。”顾沅等人道了谢,又请皇帝入房说话。
几人闻声仓促出来,并没来得及收拾,正房大案上文稿东一处西一处的撂着,许汐见皇帝注目案上微微蹙眉,也有些不好意思,忙上前整理:“我和阿清正在评论昔年旧作,见笑,见笑。”
“不妨事。我和家里先生们读书的时候,案上也经常是这么样。”皇帝自案上拿起一份未抄完的时文集子,向着顾沅道,“以你之才,正该自己拟了题来练手,怎么还学那些人寻章摘句临时抱佛脚?”
“不是习文。”顾沅摇了摇头,“这是替书坊里人抄了卖的。”
皇帝却并不似旁人般说些专心大比莫要因小失大的话头,放下书稿,转身进了东间,打量了一圈房中陈设,立在榻前,又回顾顾沅道:“你就睡在这里?”
三人家境都不甚好,行李也都简薄,顾沅榻上只有一床薄夹被,已经洗得泛白,整整齐齐放在床头,甚是醒目。顾沅见皇帝眉蹙得更紧,以为皇帝见了房内陈设嫌弃,因知道许多富家子弟不识稼墙艰难,也不以为冒犯,只大大方方一笑:“寒家粗陋,十一娘见笑。”
皇帝依旧是不说话,出来到案前坐下,随手拿起一份文稿看,却不再开口。她贸贸然登堂入室,其实是件极失礼的事,又这样一语不发,在旁人看来,厌弃之情简直是溢于言表,着实让人尴尬。一时房内冷了场,许汐咬了咬唇,低声向顾沅道:“我去帮李姐姐备茶。”说着朝皇帝告了一声罪,见皇帝依旧视若无睹,涨红了脸,又看了顾沅一眼,忍着气出了门。
顾沅心里暗自摇头,面上却是丝毫不露,见皇帝似乎并没有叙话的意思,便也微微一笑,归座提笔,重新开始抄书,半晌忽听皇帝道:“我刚刚未请擅入娘子卧房,可是失礼了?”
顾沅哑然,抬头见皇帝注目自己,神色甚是正经,并不似是出言讽刺,便道:“十一娘是我等恩人,也不算冒犯。”
皇帝因崔成秀一番话,早存了先入为主的念头,一进门就觉得几案桌椅破旧得刺眼,进卧房看了顾沅的铺盖更觉得心里莫名的难受,出来方想起自己这样举动,于臣子们府邸探病时是君恩深重关切备至,于常人看来恐怕有些失礼,此刻听出顾沅的言外之意,心里头懊恼之极,脸上却不动声色,又道:“顾娘子抄这样一本集子,要多少银钱?”
顾沅心里叹息更深,面上依旧大大方方道:“三百文。”
皇帝果然又蹙起眉来,想了想道:“家母素来好佛,我想请顾娘子为家母抄经一部供奉佛前,不知顾小娘子何时有空?”
顾沅心底苦笑,低头想了想道:“小娘子与我等有恩,怎么倒说这样见外的话?不知令堂平日里读哪一部经文,须用何等纸墨,要几时供奉?这里是庵堂,经书是极便利的,小娘子尽管吩咐——只有一样,”她看着皇帝微微一笑,“倘若小娘子要给润笔谢礼,顾沅便不敢从命了。”
天子金口玉言,但凡皇帝开口,无论赏赐厚薄,臣工们或诚惶诚恐,或感恩戴德,或故作淡然,千人千相,却也能总归成一句话——没有敢不收的。皇帝头一回被拒绝,懊恼之余更多了几分无措,幸好自幼养成习惯,心底越急,面上越是不动声色,又仔细想了想,劝道:“你这样人才,日后自有飞黄腾达的时候,我不过是想先结个善缘,并无轻视之意,何必这样自苦?”
“十一娘是人中龙凤,又与我等有恩,按理不该推辞。“顾沅依旧摇头,“但我等书生,但求安身立命问心无愧,不饥寒足矣,却不敢受非分之福。”
“非分之福?”皇帝不以为然,“京中官眷不如顾娘子者多矣,日日高枕得卧,厚味得尝,岂不个个都得愧死?”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顾沅道,“我等承十一娘好意,住在这等好地方,已经比家里住得还好些,倘若再惯了被人照拂,一朝落第回乡——”
“你怎么会落第?”皇帝见她冥顽不灵,自己又不能久待,语气也焦躁起来,“这一科必中的!”
“十一娘难道会相面卜卦?”顾沅见她认真之至,显然是真心为自己担忧,只觉得眼前板着脸的少女可爱之极,她做惯了姐姐的人,一时也忘了分寸,伸手在皇帝臂上轻抚两下,道,“圣贤言: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而己。我不敏不慎,但自问前两句却还做得到。十一娘也不是那般以衣食识人之辈,你我以论文相识,何必学那些俗人的花样?”
皇帝垂下睫毛,却不说话。
她与遂王不同,先遂王好文好热闹好编书,府内养了许多饱学之士,遂王家学渊源,自然生成文采风流;皇帝从启蒙起就被先帝有意往军政国务上栽培,即了位日讲翰林们怕养出皇帝玩物丧志的毛病,防微杜渐之下,诗文书画都只泛泛而言,只在国计民生上狠下功夫,皇帝心无旁骛地学习如何打理江山,对奏章头头是道,于文章上却着实有限。
她当日进小茶馆与顾沅等人搭话,起初却是因为在门口听了一耳朵李清对朝中众臣的谈论,觉得甚是新鲜有趣,也想探探这些臣子在民间的口碑,不意竟一眼看见了顾沅。她觉得顾沅是说不出来地好,相貌好举止好文章好,在小事上也肯照顾体贴下人,足见心底也好,让她只见了一面便平生出一股没尝过的愉悦滋味,只急着掏心掏肺地把自己能给她的好处一样样摆出来——天子富有四海,要抬举一个人衣食丰足富贵尊荣,岂不是件极容易的事么?但谁知顾沅却一样都不放在心上,看重的只是她不擅长的文章。
皇帝这一次是真的觉得挫败了,咬着唇欲言又止,半晌方道:“我家里——”她觉得说理由总有推脱诿过之嫌,索性便直截了当,“我其实比不得阿姐,不大会看文章。”
顾沅讶然。齐朝于取士一道甚是看重,除了文举、武试、鸾仪科,对宗室及功臣子弟还有专门的承爵考,一样三年一试,于冬至祭庙前举行,凡未过承爵考者,无爵者不准承爵,有爵者降爵,只有兼了朝廷官位者,与其他官员一般京考,不在此列。林家两位小娘子举止没有丝毫铜臭气,对朝中典故知之甚详,林九娘又对文章评点极是精当,她暗地里以为是哪家勋贵千金,谁想这位十一娘看着灵秀,对时文竟是一知半解?
皇帝见她惊讶,神色愈加狼狈。因担心承平日久,宗亲国戚们被养成酒囊饭袋,历代皇帝在承爵考都甚是严厉,就连她自己这几年也没少下旨敲打,谁承想今日却打了自己的脸呢?她不愿被顾沅看成不成器的纨绔,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道:“我家里先生们教我打理产业,文章却不怎么提起。”
顾沅见皇帝垂头丧气一脸委屈,想起侯门深似海的老话,只以为是那些深宅争斗的隐事,心里头对皇帝更添了一股怜惜,想了想,便柔声道:“十一娘已经十四,明年十月,想来也是要和我们一样应试的,便是临时抱佛脚,也该把文章拾起来了,若不嫌弃,我便拟几个题目,你带回去写了,回头我与你评点评点如何?”
这句话一出,日后两人便有了无数来往亲近的借口,皇帝不假思索,朗声应道:“固所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