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先冷笑道:“谁知道一旦治水有成,会将我如何呢?是我大意了,这些年,他待我算不得差,只是……他有亲子,有他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与你同去!”不等姜先开口,卫希夷便主动开口。
“这个,还是向风师请教一下吧。”姜先自己反而犹豫了,他想邀卫希夷北上的时候,还不知道有这样的棘手的事情。知道了,便不想卫希夷再劳累了。才拿下荆国,安抚百姓、治理水患都要时间和精力,卫希夷现在得劈成八瓣儿来使。姜先甚至有一种不如将女杼与卫应接到南方来的想法。
卫希夷道:“是该与老师说一下的。”说便叹气,她手上的人不多不少,紧紧巴巴刚好够用,她要北上了,哪怕只带很少的人走,也会对越国造成压力。再者,她离开了,缺了一个拿主意的人,压力更大。如何安排,是需要与风昊商议的。
卫希夷不想风昊与屠维一把年纪了,再踏入北方的纠纷,则二人便可代她坐镇南方。她想亲自北上,将母亲和弟弟接到南方来。越地治水有成,比起正泡在水中的中土可安乐多了。祁叔玉若离不开,将他的两个儿子祁昌、祁茂接过来,也是避灾的一个方案。
这样一个方案,首先遭到了屠维的反对。屠维与妻儿分离得太久了,之前是遇到了女儿,缓解了他的焦虑,女儿又需要他留在这里,且妻儿在北方无恙,他才留了下来。现在女儿也要走?岂非又将他一个人剩在这里了?那是不行的。
“我也去!”屠维没商量地道,“与你同行,还是我自己去,你自己挑吧。”
卫希夷一口老血,依稀觉得这话有些耳熟。风昊却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终于知道你这脾气像谁啦!你也有今天!”
是了,这话是她自己用来威胁别人的!
亲父女,不须再争执了,卫希夷将脑袋转向了风昊。
风昊大方地道:“我留下,先说好了,暂代。”
卫希夷长出了一口气:“知道了。”
于是,风昊代掌南方,卫希夷与屠维带兵北上,就这么决定了。
姜先:……这也太迅速了!我反对的话还没说呢!
卫希夷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先道:“一起,还是分头北上,你选吧。”
风昊笑得更大声了:“妙妙妙!”
姜先张张口,到了嘴边的话换了一个方向:“风师,不知有风师可有教我?”
风昊道:“王后。”
“哎?”
“申王的事情,多问问王后吧。”
姜先犹豫着开口:“家母对国事,知之不深。”
风昊不甚客气地道:“她已与申王离心。”
姜先表情一沉,郑重地道:“我明白了。”
风昊再没有什么嘱咐了,自己的学生,自己放心:“那个使者,别让他溜了。”
使者便是来召姜先回去的,自然不会溜走,风昊的提醒意在让姜先注意,不要让他往外传递了消息。也是提醒卫希夷,不要顾忌使者的意见,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使者不召,就不北上了?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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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卫希夷便奉屠维北上,同往的除了姜先,除了五年前南下的军士,又带了两千士卒,俨然一支大军。她总能为自己做的事情找到合适的理由——这些都是治过水的,用起来顺手。
虽然扣下了使者同行,踏出荆国之后,消息还是被送到了申王的案头。尤其步入王畿,快马更是源源不断地飞奔向天邑,申王的眉头,皱了起来。
同样得到消息的还有太叔玉等人,若非情势不妥,女杼早便动身南下了。太叔玉得到消息,急与女杼商议。女杼默想了一下,道:“你去接她吧。”
“咦?”
“恐怕,不能善了了。”
“这——”
女杼口气严厉地道:“事到如今,你觉得还能有什么样更好的结局吗?当年,你的父亲……哼!你以为他不想吗?每到这个时候,总是要死很多人的。不要心存侥幸。阿昌阿茂,送到安全的地方,你那个侄子,不放心的话,也可以送到南面去。此时做事,都要留一线根苗。”
太叔玉严肃了起来:“是。”
女杼缓了一口气,轻声道:“这一次,但愿不要闹得太大呀。你过来。”
太叔玉略有不明,女杼亲手将一只香囊挂在他的腰间:“带着这个去见他,他不会对你不好的。”
“哎……”
作者有话要说: 嗯,申王有自己的立场呢。
☆、第115章 有情况
摸摸头发,再摸摸头发,越近天邑,屠维摸头发的频率便越高。数年不见妻儿,屠维的心情十分紧张激动!原本以为可能不在人世的亲人还活着,有什么比这个更能令人惊喜的呢?这种心情早在见到卫希夷的时候便得到了一次释放,数年之后,又从心灵深处再次翻腾了出来。
见面之后第一句话要说什么?阿杼变成什么样子了呢?阿应该长成个大小伙子了吧?哎呀,我都变老了,会不会让他们觉得失望呢?我的腰杆还挺直,对吧?头发还没有白得太多,对吧?
屠维想一个问题,就摸一下头发,偶尔还挺一挺腰。
卫希夷观察她爹很久了。凡风昊门下,都有一个特点,不爱钻牛角尖过多思考风花雪月,也不大爱去管人心里的阴暗之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懂。屠维一路表现得这么明显,不留心观察也能发现了。卫希夷自己,也小有激动,五年不见,也不知道母亲和弟弟怎么样了。
心情轻松愉快的也就是姜先了。明知回到天邑,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复杂难缠的局面,其困难程度比起童年时回天邑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姜先却一身轻松,他再也不是昔年那个总是惴惴不安,唯恐有人要暗害自己的孩子了。身体随着马蹄声有节奏地摇摆着,姜先心里盘算着一件美事——什么时候成亲呢?
陈后与女杼达成共识之事,早便传到了越地,其后,姜先传讯唐地,偃槐与容濯便着手准备此事了。尤其是容濯,他早有此心,之前受困于姜先总是办不成这件事情,他跟着干着急也没办法。如今一朝得偿所愿,容濯干劲十足,前番传信来,已是与偃槐分工,容濯在唐、偃槐率众往天邑,就等姜先与卫希夷归来,将此事办妥了。
大地一片泥泞,较之童年时期的潮湿,又更甚。间或有晴日,炽热的阳光将地表一层土皮烤得龟裂,龟裂的土皮之下,又是黏乎乎的湿土。偶尔可见瘦骨伶仃的人在旷野中觅食,四下一片令人不安的景象。
姜先看在眼里,却无法让他的心情变得不好。他的心里充满了干劲,既然回来是要治水的,则这样的灾景便不会持续很久了……
一路上,率队的三人各有心事,他们携带来的士卒却有条不紊地做着该做的事情。宿营、造饭、逢山开路、遇水搭船,没有人掉队,也没有人抱怨。走得高兴了,便开始唱起歌儿来。中山来者见家乡越来越见,唱起故乡的歌谣,唐人离家更近,吼得更大声。越人离乡渐远,却不担心,自从追随越君,他们还没倒过霉呢,带着对美好未来的向往,也用与前二者截然不同的语言唱起了风味迥异的小调。
水患之中,人人不安,出现这么一支兴高采烈的队伍,人数众多,步伐有力,整齐划一,是件招人眼的事情。
歌声远远地飘散开来,落入了行人的耳中,一路飘荡进了王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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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里带着饱满的斗志,传入耳中,祁叔玉一阵紧张:“这是来了么?”
老执事第八次回答:“是,斥侯来报,就在不远了。”
一骑飞来,地上只腾起极薄的一层尘土:“越君在三里外了。”
此时,以祁叔玉等人的目力,已经能够远远地看到一条黑线缓缓地逼近。线条渐渐变宽,越来越宽,又从一抹宽线,扩出点点楞角突出来,楞角与突出随着距离的变短,显出人、马、车、旗等等诸般模样!
祁叔玉催促御者:“快!迎上去!”
御者知道他心急,一抖缰绳,趋车往前,口中取笑道:“几年都等得,还在乎这片刻吗?”祁叔玉御下虽严,待人却又关切周到,御者也为他又添了不闹心的亲人而高兴。口中呼喝着驷马,调子的尾音高高地往上扬,直扬得祁叔玉的情绪也更高了。
屠维又摸了一回头发,问女儿:“爹这样子,还能看吧?”
有人比自己紧张,自己便会不那么紧张,卫希夷笑了:“是,我爹是最好的。”
“别在这个时候淘气!”屠维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这可要紧!”可不能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呢。
殊不知,另一面祁叔玉也是紧张的,他对自己的外貌一贯有着清晰的认识。但是,光有样子好看,又或者再加上有些本事、有些地位,又有什么用呢?女杼才见他的时候,不是也……并不喜欢的么?讨不讨人喜欢,还是要看命的。
再摸了一下女杼给的香囊,祁叔玉有些犹豫的——这个,会不会显得像示威呢?可是又是母亲吩咐过的,祁叔玉心中委实难决。
就这么犹豫一下的功夫,两边一齐策马,三里的距离,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屠维看到太叔玉的座驾,驷马神骏,毛色都是一样的,华盖大张,太叔玉稳立其上,颀长秀美,顿时安静了下来。任谁看到太叔玉,都想安安静静地欣赏这样的美人,唯恐声音太大惊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