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的脸颊一直红到两堂课后,直到散学回家,心里仍然恨得直跳!
怎么会有这种天生的小人渣呢!明明看着是对她好,却总能叫人升起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愤感!这家伙真的不是故意欺负人吗!
第34章
散学回府后,顾笙才发现,府里的下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听石榴一解释,才得知,原来是一大早,见宫里的马车來报赏,顾玄青还以为是圣旨来了,一路狂奔到前院,就给报赏的内侍跪下了。
沈姨娘这辈子也没见识过皇宫里头的气派,作为侧室,她连经筵宴都没资格入席,此番听说皇宫里来了赏赐,立即狗撵般跟着顾老爷,一起奔到前院跪下来。
听完一连串山珍海味的报赏,最终,内侍嗓音清晰嘹亮的一句“特赐顾笙享用”,才叫跪在地上喜不自禁的二人,都傻了眼。
顾玄青自是不敢怠慢,急忙谢赏后,就亲自为提着保鲜冰桶的内侍们领路,将菜肴全部送去了北房。
徒留下沈姨娘,一个人愣了许久,才踉踉跄跄的站起身,难以置信的张望着门外宫里出来的车架,许久没有动弹。
顾笙听完后只是笑笑,垂眸看了看四周,问道:“冰桶呢?”
石榴忙答道:“一听外头传报说姐儿回来了,咱就立刻把菜拖去膳房蒸热了,一会儿就能上桌!”
顾笙点点头,起身道:“我去请娘出来一起享用。”
话音刚落,就听侧厅珠帘一掀,颜氏清亮的嗓音传来:“胡闹,这是赏给你享用的御膳,哪有请别人一起的道理?”
顾笙惊讶的扭头看去,只见颜氏脸上的笑意早藏不住,刚那嗔怒嗓音中,也夹杂着中气十足的骄傲之气。
娘亲在为她得赏而骄傲?
顾笙很少在清高淡漠的颜氏面上,看出这样的情绪,不禁自个儿也跟着欣喜起来。
她几步上前,挽住颜氏的胳膊,撒娇道:“既然都赏给笙儿了,那就是笙儿的东西了,笙儿想赏一半给娘,有什么不可以的?放心吧娘,九殿下可有风度着呢,不会跟笙儿计较的!”
顾笙夸完这句,自个儿都觉得违心了——娘,其实九殿下可小心眼了!
颜氏忙板下脸来,严肃的教导她:“笙儿,你得记好喽,任何时候,都不要任性的寄期望于那些帝王王公们的包容心。
就算是最得宠时,她能容着你,想着你的好,可一旦等到她厌弃了你,过往你的种种任性骄纵,都会在她心里无限放大,甚至于揪住你从前的过失,问罪责罚!”
顾笙见颜氏忽然这般严肃,心里也有些打鼓,她想了想江晗,便认为娘亲的话,并不适用于所有的王公。
江晗怎么可能会厌弃她?
哪怕是那个人渣江沉月,前世也从不曾处罚过任何一位后宅的君贵。
花心归花心,人家当着美人们的面,还是装得相当有情有义有担当的……
况且,在出宫开府不久后,九殿下就有点后悔自己从前来者不拒的作风了。
再怎么超品,人家的精力也是有限的,每晚轮番醉生梦死后,第二天还要顶着空虚的身体操劳国事、图谋皇位,殿下的日子也不是那么舒坦的。
眼瞅着女儿发着呆,还时不时傻笑,颜氏忙推了推顾笙,蹙眉道:“娘跟你说的,你听见没有?不能得了赏赐就忘乎所以,九殿下待你一分好,你便要十分的还回去,不可怠慢半分!”
顾笙扯起嘴角笑了笑,撒娇道:“娘,这天底下,想对九殿下十分乃至万分好的,从午门排到荆州,都未必能到头,也没见殿下对那些毕恭毕敬的宫娥,有多少恩宠。
女儿说句心里话,这人与人间的感情,未必都得靠付出来挣。
咱得有咱不可取代的好,是个独一无二的存在,才能得到殿下长长久久的珍惜。
一味的付出又有什么用?哪怕搭上条命去,八成还显得廉价,能换的对方叹一句痴情,便已经到了极致。
女儿可不图这点傻里傻气的认可。”
颜氏听得怔愣许久,似懂非懂,既想反驳,又挑不出毛病。
可不就是这个话吗?她曾经受到顾老爷三分的怜爱,便默默付出了十分的真心。
虽然遭到背叛后碎了心,又不愿改变自己再去争宠,也不过是太看重当年那份干净的情谊,宁可守着过去,也不想争取一个变味的未来。
对于顾玄青而言,她没什么不可取代得,更不可能独一无二,才落得这般凄凉的下场,十分的付出又有何用?
颜氏觉得,女儿虽然年幼,心思却比她这个活了近三十年的人通透,且不论到了哪里,都能混得风生水起。
她便也释然了,今后,就任凭这丫头自己去闯荡吧。
顾笙的日子倒也乱中有稳,虽然九殿下一天比一天调皮,但总体上还是无法逃脱糖糕的五指山,多数时候,顾笙还是能轻松应对的。
直到……
七个月后,九殿下迎来了第一学年的考核。
这真是一场灾难,若考核结果不理想,顾笙很可能会被取消伴读资格。
由于九殿下过于年幼,文试考核与武试考核,都是相当简单的内容,背段小诗词、爬个小马背什么的,就能过关了。
在顾笙看来,哪怕是前四史任取一段,要求背诵一遍,而后全文释义,拓展些实际意义,以古鉴今。
对九殿下而言,都属于小菜一碟。
九殿下小肚子里的墨水和糖糕,应付升学考核都是绰绰有余的,所以顾笙自然没把这事儿当回事。
考核内容不过是几首脍炙人口的诗词,上句接下句,这怎么可能难倒一个天才幼童呢?
但顾笙忘了,这小家伙是个比较……高傲的幼童,轻易不跟陌生人搭话。
主考官也不可能手里握着食物利诱小家伙回答,这也太有损皇室颜面了。
所以,整场文试下来,主考官都没得到一句回应,九殿下全程神游太虚中……
出了考场,顾笙还一脸欣喜的探问九殿下“考题难不难”,而后不出意料的,得到小家伙一声不屑一顾的嗤笑……
好吧,这次顾笙不生气,心说你觉得简单就好,简单就好。
但她死也想不到,九殿下不屑到一题都没有回答!还时不时以看白痴的眼神羞辱主考官。
主考官那个茫然啊……
然后是武试,这个考核,顾笙可以在围栏外围观。
她见考官给九殿下准备的小马驹,马背还不到九殿下头顶的高度,心中不由欣喜。
以九殿下的跳跃能力,连马镫都不需要了好吗!
然而,九殿下是个很有好奇心的孩童,人家第一次看见这么小的马,好开心的……就开始拔小草喂小马吃了。
一旁主考官:“请殿下上马——”
一刻钟后,主考官:“请殿下上马——”
两刻钟后,小马不肯吃了,主考官:“殿下?九殿下?你去哪里?别跑!回来啊殿下……”
顾笙:“……”
结果可想而知,顾笙拿着九殿下文试武试的两折洒金笺,对着上面那刺目的“不合格”大红戳,无语泪凝噎。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若是这成绩单到了祁佑帝手里,万岁自然不会责怪自己年幼的小皇女“愚笨”。
一旦问责起来,很可能整个预备学堂的先生,都要被扫地出门,连伺候小皇爵上学堂的宫娥,怕是都逃不了干系。
更何况她这个贴身伴读?
顾笙痛苦的瘫趴在书桌上,捏着那洒金笺瑟瑟发抖,心里既是懊悔,又是不甘,为什么考核前,不跟小家伙约定好完成任务的奖赏呢?大意了!
哀痛许久后,顾笙破罐子破摔,将考核成绩啪的拍到小家伙书桌前,斥道:“殿下!你怎么可以这样呢?看看!这三个红字怎么念?殿下羞不羞?”
九殿下低头看了一眼,事不关己的晃了晃小胖腿,表示“孤知道了”,完全没有羞愧之色。
顾笙只得愤怒不甘的等死了。
第二天,倒是没等到圣上的降罪,只看见九殿下垂头丧气的走进学堂,完全没了往日的亢奋精神。
顾笙蹲身迎接后落座,仔细一看,就发现小家伙的小耳朵……红彤彤的都肿了一圈。
尤贵妃娘娘下手可真狠啊……
顾笙本就猜到这小家伙带着考核洒金笺回宫,肯定会被尤贵妃责骂的,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看得叫她都有些心疼。
“殿下……”顾笙伸手摸了摸九殿下的小黄毛,心疼的捧起小家伙的包子脸,扭过来一看,另一边的小耳朵也红了。
九殿下沮丧得都没有抬手阻止顾笙,只嘟着小嘴,可怜巴巴的垂着睫毛,不安的抠着自己的小胖手。
“娘娘生气了?”
顾笙伸手想摸摸小家伙红红的小耳朵,却被九殿下惊慌的躲开了,显然还是很疼的。
顾笙心尖像被人揪了一下,一时竟无心担心自己的处境,连忙翻出糖糕,想哄小家伙开心:“别难过了,殿下,下回咱乖乖的考试就好了。”
只是,顾笙难过的低下头,或许,她没机会陪伴九殿下到下一次了。
结果并没有她想象的可怕,祁佑帝本来就很了解自家九皇女的性格,没有大人在场,难掌控这小家伙也是常有的,所以并没有降罪于学堂。
倒是大皇子暗讽八皇女举荐的伴读不够尽责,借机向祁佑帝举荐了另一个人选。
祁佑帝批准了。
当天散学,撤换伴读的旨意就到了子爵府,顾笙都没来得及跟九殿下说一句再见。
她接旨谢恩的时候,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所以也没看见顾娆幸灾乐祸的笑脸。
大概是因为八公主的求情,圣旨中对她并没有任何苛责,只是平淡的将她九殿下的伴读身份,转移给了八公主,依旧是当伴读,甚至堂而皇之的,说是为了避免耽误她升学。
之后的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顾笙觉得重活至今,自己从未像这一刻般心痛过。
好像,颜氏和贴身丫头们都在劝慰她,让她不要难过,顾笙都随口答应着。
可是,要怎么才能不难过?从今往后,再也没人一脸威严的送她地龙了。
直到这一刻,顾笙才不得不承认,她舍不得,她一点都舍不得那个小家伙。
可日子还是要继续,顾笙第二天一早,顶着两个哭得烂桃子似的双眼,讷讷的上了马车,进了新的学堂,坐到八公主身旁。
或许应该寒暄两句,或许应该感激八公主的庇护,可顾笙看着这摆设相似的学堂,不免睹物思人,一开口就要哽咽,反被八公主劝她不用多说。
先生很快进了学堂,周围一片安静,顾笙浑浑噩噩的看着手中的书本。
不知过了多久,先生的朗诵忽然停了下来,周围的学子们开始窸窸窣窣的议论着什么。
顾笙一点都没心思好奇,直到身旁八公主突然开口道:“阿九?你怎么来这里了……”
顾笙才猛地抬起头,急切的四处一寻,就见身旁书桌过道三步外,一个胖墩墩的小身影,呆呆的站着,一双淡金色的眸子,正光泽熠熠的盯着她瞧。
顾笙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九殿下。
学堂外那群九殿下的内侍,正躬身对先生解释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