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月一连两夜在禁宫搜寻无果,事情并不如想象中顺利,这座一眼能望到头的王宫,竟然能将一个人藏得无影无踪,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直到第三日,机会终于来了。
扶桑王宣夏朝美人献舞,一切终于按照原本的轨迹展开来——
王宫大殿,三位异族美人,舞起夏朝传统的水袖舞,袖长数丈,飘飘摇摇一扬起舞,流风之回雪,青云之蔽日,艳光夺目。
立在中央的紫杉美人,却以面纱遮掩面容,一双淡金色桃花眸子波光潋滟,仿佛含着耀眼的天光,在回眸的瞬间,生生勾去了扶桑王的所有思绪。
扶桑王震惊的放下酒盏,一步步走下阶梯,靠近翩翩起舞的美人,长袖丝绦时不时拂过他的脸颊与手臂,却无法移开他的目光。
“你为何遮掩面容?”扶桑王定定看着紫杉美人。
美人们应声停下舞姿,站成一排,乐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那金曈美人直直立在中央,微敛着下巴,挑眼含笑看着扶桑王,低低答道:“妾身尚未选定良人,自然不想以真面容示人。”
扶桑王一愣,奇道:“尚未选定良人?莫非你相不中寡人?”他说着,便直直走向那金曈美人,伸手要去掀开面纱。
却不料,那美人舞起,长袖陡然将扶桑王层层卷起,猛地一抖,便将他抖退开数步之外!
大殿内顿时骇然,回过神,侍卫方要上前。
扶桑王却抬手制止,眼中燃起浓烈的兴致,直直盯住金曈美人,再次缓缓靠近,问道:“那你相中了谁?”
那金曈美人侧身绕着扶桑王,悠闲的踱步,始终与他保持着一丈距离。
一双桃花眸子写满了诱惑的挑衅,“妾身还不确定,听说,是扶桑的山下将军攻陷了新罗,妾身觉得他定是有大本事的人,此趟漂洋过海,便是为了一睹将军风采。”
站在殿前的大将闻言顿时涨红了脸,吃惊的看着这个金曈美人。
扶桑王转头看向自己的爱将,回头朗声笑起来,道:“你只知他骁勇,却不知寡人的威风!”
金曈美人挑起眉峰,狐疑道:“陛下胜过将军?”
“那是当然!”扶桑王再次大步上前,想要去掀开面纱。
金曈美人却再次舞起长袖,用巧力甩开了他,侧头看向那名大将,缓缓颠着水秀,露出葱白玉手,亲自拨开了自己的面纱——
大殿里瞬间一片惊呼之声!
扶桑王怔怔看着那绝色胡姬,良久,低声道:“其他二人可以赏给将军,你,寡人要定了!”
金曈美人扯起嘴角,回头敛着下巴挑眼盯住他,待他靠近之时,再次旋起长袖,拨开扶桑王。
“哈哈哈哈……”扶桑王不怒反笑,指着金曈美人道:“你简直像只小猎豹!性子野的很!”
金曈美人嗤笑一声,像打量猎物一般,绕着他踱步道:“你看错了,妾身不是猎豹。”
“噢?那是什么?”扶桑王双眼精光闪烁。
金曈美人依旧直直锁定他,低声开口道:“您知道吗,一种叫雄库鲁的鹰,它们骁勇无畏,自由不羁,是我们西域的战神。
每十万只雄库鲁里,会有一只鹰王,它叫海东青。
海东青一生只认一个主人,这个人必须是它认定的强者。
族人把我比作海东青,而不是猎豹,所以,陛下若是想要占有我,就必须得到我的认可!”
扶桑王顿时浑身的热血奔涌,大吼一声:“好一个海东青!只有你配得上寡人!你且放宽心,没有哪个将军是寡人的对手,绝不会叫你选错主人!”
话音刚落,他就猛地抬步冲向金曈美人,却没想到,那美人瞬间抬手,再次舞起长袖,利落的将他甩开,恰巧推到那将军身旁。
金曈美人勾起左边唇角,笑容透着不羁的邪性,嗓音低哑而诱人:“那,就证明给我看。”
第83章
大殿里一片安静,扶桑王终究起了丝疑心,怀疑这美人故意离间他君臣关系。
他眯起狭长双眼,审视着那金瞳美人,沉声问:“你想要寡人怎么证明?”
那淡金色双桃花眸子也漾起笑意,一扬眉一抬眼都意气风发,坦然答道:“妾身听闻扶桑武士精于长刀,可毕竟刀剑无眼,陛下不妨亲自挑个比试名目。”
扶桑王这才略微放松警惕,朗笑一阵,回头豪爽的让爱将决定比试名目。
君臣二人推脱一番,最终决定,以箭术一决高下。
江沉月自然能猜测出,一个智勇双全的武将,必然不会为了一位初见的美人,豁出前途去战胜自己的国君,是以,比试结果毫无悬念,赢家注定是扶桑王。
之所以绕这个圈子,不过是想反客为主,让自己从被动的“夏朝赏赐”,变成能够自主挑选良人的“活物”。
这么一来,扶桑王煞费心血才得到的珍宝,必会倍加珍爱,借此心术,让他短期内对自己言听计从,便不难实现了。
几人换了便装,来到王宫校场。
几回合比试下来,将军是个懂得做场面的人,并未让比试结果,显出太过明显的一面倒局势。
他特意小胜两局,制造出与扶桑王势均力敌的假象。
这样程度的紧张感,恰到好处,扶桑王浑身的战斗气息都被点燃了,但他显然很满意将军的表现,并不希望对手坐以待毙。
每每将军得胜一局,一旁歇坐的扶桑王都会正襟危坐,双拳紧握,眼中射出的光芒却不是愤怒,反而是棋逢对手的赞扬。
这是个不错的君王,难怪近些年来,扶桑在他手中日益繁荣昌盛。
不过一炷香功夫,二人决出胜负,扶桑王带着胜利的笑意看向身后——
只见金瞳美人眼角眉梢都带着淡笑,眸光清澈无波,却似乎并无惊异赞叹之色。
“怎么样?寡人是否配得上做你心中的良人?”扶桑王目光灼灼。
美人默然走上前来,微垂双眸,浅瞳在他手中的弓箭上流转,轻笑道:“这弓就跟玩意儿似的,哪里显得出本事?”
“玩意?哈哈哈!”扶桑王伸手将弓递到美人跟前,脸上露出戏弄的笑意,沉声道:“美人不妨尝试一番,且瞧瞧这玩意,是否如你水袖般听话!”
江沉月唇角微微一勾,也不推脱,接过弓箭,故作自信的走至箭靶百步开外,有模有样的学着方才扶桑王射箭的姿态,站稳脚跟。
却故意露出初学者难以掩藏的马脚,姿势错误百出的举弓搭剑。
看似在很努力对着靶心,弓弦的垂直角度,却早不知歪去了哪头。
身后的扶桑王此时已是强忍着笑意,就连周遭的一些侍卫,都开始窸窸窣窣的交耳讥讽谈笑。
这是爵贵们看见君贵舞刀弄枪时的惯有反应。
江沉月浅瞳微敛,心中对手里这把区区一石的弓甚为鄙夷,动作却依旧僵硬。
多亏了笨伴读十年来孜孜不倦的“献丑”,才能让堂堂超品皇爵在此时此刻,惟妙惟肖的演示出,一个真正君贵初次射箭时的窘迫之感。
甚至拉弓时伪装尽全力而阵阵颤抖的双臂,都落入了周围人的视线,倘若举箭前,这些人还存有三成警惕,此时此刻也怕是烟消云散了。
江沉月射出箭矢,箭砸脚尖,表演完毕,完美诠释了顾笙初次射箭的全过程。
“哈哈哈哈哈……”
校场中爵贵们一片嘲弄笑声——再绝色的君贵,终究应付不了武器,不是么?
“美人无需为此败了兴致,拉弓射箭,本就不是你需要掌握的本领。”
扶桑王风度翩翩的上前劝慰,眼中在没了半分防卫。
方才数次被美人用水袖甩开的疑惑,也被他全部归咎在了舞者的巧力上,毕竟,他当时也并未认真使力挣脱。
金瞳美人立刻顺杆儿下,一双“祸国殃民”的桃花眸子挑了他一眼。
一句“陛下果然好本事”,就叫扶桑王瞬间失却了所有的城府,愣头青似的,沉浸在征服一头绝色“海东青”的兴奋之中!
随后,扶桑王的一举一动,都准确无误的照着江沉月布好的棋局落下棋子,一步不差——
扶桑王恨不得当夜就临幸了这摄人心魂的绝色胡姬!
可这美人却不似等闲君贵般好伺候,说是定要与夏朝公主一同举行婚礼。
就算没有王后之名,也要与扶桑王共行夫妻之仪。
扶桑王不假思索的答应了,当晚便命人从密室押出夏朝公主,装扮齐整,拖进了殿堂。
随后,金瞳美人再次开口,要求婚仪照自个儿族中的风俗举行。
规矩到是简单,就是要求几乎整个皇城的高等武士,全跪去王宫东面的海岸口,为新婚的王室夫妇祈福。
扶桑王只觉一刻不能多等,又不愿在最后的小节上忤逆了美人的意愿,是以毫不犹豫就都答应下来,婚礼大殿中,只留了自己的贴身护卫,以及一众寻常侍从。
看着美人穿上扶桑王室的婚礼冕服,扶桑王满眼痴迷。
紧接着,门廊外一阵呜咽挣扎之声,鼓乐声起——
一个衣冠不整的女人,在众多仆妇的禁锢下,被押进婚礼大殿。
江沉月余光流转向殿门,只一眼,就被八姐那不堪的身形,激的浑身一股灼热的烈火窜上心头,禁不住攥起了拳头!
一瞬间,迎面的扶桑王,便感到一股极具威胁的战斗信息素弥漫开来——
他诧异的看向对面,就见原本低头赧然站着的金瞳美人忽然直起身子,背脊如枪。
江沉月侧身,迈开长腿,一派悠然的踱步走向在鼓乐中,那正在哭喊挣扎的夏朝公主。
江语姗此刻早已陷入绝望之中,见有人朝自己走来,情绪非但没有平静,反而更激烈的挣扎起来。
她出嫁和亲之时,九皇女的身高还矮她一截,此刻她又如何能够想到,眼前这个颀长的身影,就是来救她脱离魔爪的九皇妹!
扶桑王恭敬的按礼数站在供堂案前,侧头急切唤道:“美人哪里去?你想食言不成!哪怕寻遍天下,谅你也找不到能与寡人天威相抗的良人!”
那金瞳美人背对着他,脚步停在夏朝公主跟前,抬手理了理那公主散乱的鬓发,头也不回,只淡然自若的回答道:“陛下,您僭越了,这是杀头的死罪。”
话音刚落,方才那股危险的气息,瞬间膨胀成骇人的战斗信息素!
“你……你说什么!”扶桑王几乎将手中玉板窝碎,双目园瞪看向那金瞳美人——
只见那美人抬手揽腰从一群人手中夺过夏朝公主,挥手之间掀翻了一片仆妇,嗓音清晰而郑重道:“天威一词,只我夏朝帝王有资格胜任——”
说完,美人便利落转过身,一双桃花眸子仿若鹰隼,直直锁定大殿中央的扶桑王。
一股凌厉的杀气席卷而来!
扶桑王直觉脚底一股寒气窜上头顶,刹时间脸上血色褪尽!
身旁两个贴身护卫瞬间拔刀挡在他生前,刀尖直直对向那揽着夏朝公主的金瞳美人。
那美人勾着嘴角,仿佛肩头背负了整个夏朝民族的高傲,一字一顿道:“这个词,只能用在我父皇身上。”
一股杀气逼的两名护卫退后一步,两人面上皆是难以置信的恐惧!
这个连弓都拉不开的柔弱君贵,如何能散发出这般难以估量的危险战斗力?!